到底是在哪一个节点，决定正式崩塌

慢慢体会世事浮浮沉沉，有些人浮上去了，有些人沉下去了。隔了很久之后，有些人又出现了，有些人却长久的消失了。

我一直想写一篇消失在水中的人们。还记得那些夏天或冬季，他们的某句话，或一个奇怪的笑容，曾经触动过我。然而他们决定不再出现。回首过往，如梦一场，我都怀疑真的认识过他们。但时隔多年狭路相逢的话，我更加会怀疑，我是否真的认识过他们。

我其实很怕讨论旧情，那让人伤感。更怕突然跌进过去的时光，会手足无措，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比如我最近接到过一两个电话，大概都是十年前二十年前认识的朋友，在听到名字之后小小的激动了一下之后，就陷入了无言的尴尬之中：总不能抄起电话就怀旧吧！也不能立刻相约吃饭喝酒，我得先镇定一下，我不确定有没有时间和精力跑出去回忆好多年以前干的傻事。

其实打电话的人也未必不尴尬，只是热血上头拨了号码，同样在另一端也无话可说，这时候你宁可希望这是一个功利的电话，有能帮忙的地方就帮了，办不到的也没啥办法。

但说到底呢，没有能年年岁岁一起走下来的朋友，彼此都是早早下车转乘的旅伴，就算后面偶然又在换乘点相遇，也只能隔着轨道挥挥手而已。

某日我的一个男性朋友，聊着天突然情绪低落起来。追问了两句，是他那消失多年的前女友又出现了。那个女孩子也曾经是颇有才华的艺术家，追梦去了纽约，从此就消失在他的生活中。再次出现的时候，和他熟稔的打着招呼，好像从来没有分开过，也谈了谈自己是如何结婚又离婚，但现在过得还不错，再次联系是想表达一下自从修行了什么欧洲古老的性灵教育之后是如何快感爆棚，也见不得自己过去的熟人还在俗世爱恨庸碌中挣扎，只需 58888 元就可以去欧洲感受到她经历过的精神快乐。

他低落的原因，并不是他觉得她在骗他，在杀熟。而是伤感于她真的由衷的相信这一切。一个曾经那么有才华和灵气的姑娘，怎么走到这样神神叨叨的境地。他感慨了一下，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又会在具体的哪一个瞬间，发生了这样的变化呢。

我特别理解他的感受，因为有一次我在活动上遇见一个中年男人。他也曾经是影视圈颇有才华的制作人，神神秘秘的凑过来，用嘴努着台上的年轻演员说“这是我的人”，还夹杂着一些“年轻姑娘就是没良心”这样的感慨。我完全没法接上他的话，而且他还口臭，只能赶快走掉。想想他以前的作品，再看看此刻，我却已经不想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了。

而人有恻隐之心，也有投射之情。遇见这样的故人，倒不是酸溜溜的觉得他们混得不好，而是心有戚戚：又怕行差踏错，又怕造化弄人，更多的是会不停的去想，到底是在哪一个节点，决定正式崩塌。

如果说多年不见的人发生了改变会让你感慨，那么一直在身边的人如果开始崩塌，会更让人唏嘘不已，不敢相信，只能喃喃“怎么会这样”。

我前几天和女友吃饭，正好撞见她的不思议抓狂时刻：多年老友突然开始借钱，几千上万，开始并无怀疑，毕竟家境不错人际关系也不复杂，以为只是临时不凑手，但后面逐渐频繁到没有正当理由，她提出疑问，却发现对方已经用了很多匪夷所思一听就不能信的谎言搪塞。再问一圈周遭朋友，发现自己还不是孤例，零零碎碎几十万应该被借到手了。她和我说：并不是担心钱的损失，而是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走到这一步，又是从哪一刻开始崩塌的？想到几十年的亲密关系，却突然不能相信他的每一个字，那种失落足以动摇情感根基。

我有时看美剧，里面经常就有一个人在瞬间黑化了。而且他们总是喜欢归纳于这个人从来没有得到过爱什么的。这可能确实是大件事，就好像剧中的家庭妇女出轨，也往往是来自对于丈夫的失望。

或者还有一些庸俗却现实的原因，比如有人描述自己的中年危机：“就是站在一条抛物线的顶端，你清楚的看到，未来的日子注定是下滑的，无论怎么跑马拉松，怎么和年轻人去恋爱，赚更多的钱，但你知道一切都是下滑的，诸多努力最多就是滑得稍微慢一点，没准也是加速。”

那种感觉，就好像去看医生，医生说，你去看中医吧！然后中医说，你想吃点啥就吃点啥吧！这个时候，难免出一些昏招。而有些昏招，是不能开始的，我觉得世间确实有很多事，一开头就很难回去了。

还有一些崩塌，并不是大型，而是通过很多小事件逐渐积累的。好比那些说“男人没啥用”、“这年头男的不光靠不住，还势利得令人发指”这样的话，也是通过一次次失望累积起来。

所以我隐约感觉到，那些崩塌都是由一些失望堆积起来的，直到最后一根稻草，让人决定——算了，随便活吧。

这里有一个微弱的不合逻辑在于，人怎么能因为他人的错误或伤害，来崩了自己呢？

如果是因为对他人失望，那么这件事可能还是有救的。但我逐渐感觉到，一旦对自己失望，不能面对对自己的期许，就很容易破罐破摔。

换一个说法，就是太想证明自己了，太想过得与众不同了。就好像那些留恋赌场的人、在不停为自己加杠杆的人，都是特别渴望咸鱼翻身、让大家刮目相看的。而沉迷神神叨叨的玄学式养生或养心，可能也是太渴望活出不凡了。

而崩塌总是伴随着谎言，刚开始那些语无伦次的话是拿来骗别人，慢慢的自己也相信了。当我们发出种种感慨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上了另外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并且坚信这是你等庸人不能理解的路。甚至，他们觉得这样很快乐。

我前一阵看了一个段子，说一个爷爷，看见孙子孙女总是不说什么话，只默默的塞钱给孩子们用。有一条评论非常亮：“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但钱可以。”觉得这位爷爷也真是有大智慧，同时也觉得自己感觉到他人的崩塌，也许仅仅是站在一个并不相通的层面的妄自评论。可也解释了他人的崩塌多少都和钱有些关系的原因。

只是依然觉得警醒而伤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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