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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书房行走 | 第三十期:走进胡阿祥教授的书房

南京大学图书馆 南京大学图书馆 2024-02-05


      上书房行走  走进南大人的书房




学者介绍


胡阿祥,1963年生,安徽桐城人。文学博士。现为南京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六朝研究所所长;六朝博物馆馆长,南京六朝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天水师范学院甘肃省“飞天学者”讲座教授。百家讲坛、喜马拉雅FM主讲人,中国地名大会点评嘉宾。主要学术领域为中国中古文史、中国历史人文地理、地名学与行政区划。





三栖四喜斋之书事 | 胡阿祥


仙林翠谷摆样子的书架

20年前,当我在龙江阳光广场1号楼有了间像模像样的书房时,致敬传统,戏拟了“三栖四喜”斋号。这个斋号,概括了我生活过的桐城、上海、南京三地,学习过的历史、地理、文学三科,长年宠养的猫、狗、龟、鱼,乐在其中的烟、酒、茶、书……


单言三栖四喜斋之书,书随斋走,几多漂泊无定,即在南京,就已越来越成规模地迁徙了七回;至于斋中之书,因为酒香、茶韵特别是烟熏,既多了些非同寻常的复杂气味,因为猫练爪子,又呈现出与众不同的书脊形象——比如我常年思考的一个问题是:大毛、二毛、小咪钟情的对象,为何是《观堂集林》、《管锥篇》、《励耘书屋丛刻》这类的传世典籍与《中国历史地理论丛》这样的专业辑刊呢?


“烟酒茶书”四喜

猫咪喜欢的《中国历史地理论丛》《观堂集林》《管锥篇》

相伴16年的老拖小时候

1

以床为窝的大毛与二毛

2


我近年索解的另一疑问是,“江苏全民阅读活动领导小组”为何礼聘我为“书香江苏形象大使”?我的形象本属“稀毛落夫”一类,而领导给我的答复也是不明不白:“就这形象,蛮好,适合担任书香大使。”于是,我就有了自鸣得意的一种“胡”说:“读书可以增加颜值”……


我这个三栖四喜斋主,职业是“教书匠”,志业是“码字工”。教书,教别人的经史子集之书与自己的文史哲地之书;码字,码出了拉拉杂杂的长短文章500余篇、涉猎多方的大小册子70多部,码成了一天不看书、两天不写字、三天就萎靡的生活习惯。也是因为这样的生活习惯,我这个书香大使的“中国梦”之一,就是“书香悦读”成为“生活的日常”,就是我经常“不合时宜”地倡议各地设立“不读书节”,我的理由是,一年365天,如果350天都在读书,那就不妨留下半个月来办“不读书节”,在这节日里,或“疑义相与析”地雅集交流,或“绝知此事要躬行”地“脚读”乃至“心读”——这多有创意啊,保不准就会一炮走红、一鸣惊世!可惜的是,至今没有哪个地方愿意接我的这个“金点子”,这是否又证明了当今中国各地的“全民阅读”尚未成为“生活的日常”呢?


认真作好写作工作


既然“全民阅读”尚未成为“生活的日常”,我就可以显摆显摆我的日常“书事”了,其实阿祥一书生,除了累积大概近万册的书刊,也没啥值得显摆的。

话说从头,先说久远的抄书记忆。应该是在乏书可读的我的小学时代,我与二三小伙伴精诚合作,从工厂会计阿姨处求来复写纸,偷偷抄出并认真订成了我最初的几本“秘藏书”,如惊心动魄的《一双绣花鞋》、心跳加速的《少女的心》、涉嫌美帝的《第二次握手》(蛮长,好像没抄完),以至斗蟋蟀与看“禁书”成了我永存的少年记忆,以至五六年前我在澳门威尼斯人书铺里捧着《少女的心》又仿佛回到当年……


谁是童年的我?


我买的第一部大书,是拜“评《水浒》运动”而出版的一套三册的《水浒全传》,2.95元。这个书价,等于父母还算不低的月收入的1/30。感恩父母让我得到了这部好书,好到我摇着摇篮、哄着小我14岁的弟弟睡觉时读,睡前、饭中、课间、厕上、夏天乘凉、冬天烤火时读,从头到尾读,再随意翻页读,读到108将我曾经倒背如流,读到我“侠肝义胆”、喜欢打架,读到我至今不太喜欢《红楼梦》的儿女情长、婆婆妈妈……


曾经的龙江书墙,还在的六朝古砖



我之开始有计划、成系列的批量买书,是在第一个教师节,1985年9月10日。那时我在复旦史地所读硕士二年级,已经立下“献身”学术的“鸿鹄之志”,四人一间的集体宿舍,也有了可以摆书的专属格子,当然最关键的一点,还是教师节那天,校门口的那家书店竟然破天荒地打九折,于是中华版的《汉书》、《后汉书》、《三国志》,以及若干杂书(记得有梁羽生、古龙、金庸的武侠),尽收囊中;而由此发端,待到我1987年7月硕士毕业时,运到南大宿舍的五六百册或六七百册书,盛夏季节打包、送邮、上楼、安置,把我折腾得够呛,对于书之麻烦,我也第一次有了深切的体悟。


那些年,三栖四喜斋同学很幸福,总是卞师主持论文答辩


不过体悟归体悟,书之麻烦——书容身与人生存的空间争夺——还是在不断累加。虽然人生存的空间,从人均6平的南园六舍,到鼓楼二条巷15舍的30平米,再到具有“解放”意义的渊声巷18号66平,渐次倍增,然而书容身的空间,增速更快、需求更殷,又人生存的空间,随着孩子长大、也开始买书,于是空间争夺依旧。开句玩笑,大概也正是在这样持久的空间争夺战中,耳濡目染的孩子的“学识”既令我欣慰、也间或难堪,比如我在18号的这边接受媒体采访,“走在城市里,就是走在地名里”,三合板那边的孩子就在隔壁跟话:“走在地名里,就是走在历史与文化里”,我说出上句:“因为李渊他爷爷叫李虎”,孩子就接说下句:“所以虎子改名马子,现在叫马桶”;又在这样的考验中,我也历练出了统筹上下内外、规划聚散明暗、协调轻重缓急的“非凡”本领,并且在后来的节目统筹、地名规划、课题协调诸多方面,受益至今……


现在常用的工作间书架


凭借着摆书插架历练出来的这些本领,加上改革开放的盛世红利、南大决策的民生关注,越来越宽敞的三栖四喜斋中,藏书数量也从起初大约千册的聊胜于无,累积到了现在“有典有册”的近万书刊。稍作梳理,起初的大约千册,其实得来不易,因为多以微薄的工资自购为主,所以量虽不大、质却颇精,诸如正史、图册、辞书、文集、地志、资料之类,皆为斟酌优选的对象,值得传之子孙;过了些年,约从副教授时代开始吧,我一方面习惯于静候或提醒同行签章赠予(自购感觉没面子),另一方面每当经费快到期时,往往也会狂买一气,于是藏书品种渐杂。至于近些年来,获书途径越发广泛,会议发书、政府送书、评审“劫”书,五花八门的赠阅期刊,如此等等,三栖四喜斋之书也就遭遇了新的麻烦,比如曾经的伸手转身可及可见,变成了和园、大美楼、仙林翠谷的三处九室散布,曾经的分类清晰、摆放井然,因为不及整理,逐渐沦为参差不齐、乱七八糟,随之而来的,则是奔波找书、畏惧找书乃至无法找书的无奈;而且曾经的“敬惜字纸”之传统观念、“富不卖猪,穷不卖书”的家乡守则,也在时常接受着扔不扔教材(结果扔了许多)、弃不弃期刊(大多直接弃了)、留不留学位论文(预测作者的发展前景而定)的严峻挑战……


和园地下书库一角

仙林翠谷的车库变成了书库


尽管有着各式各样的麻烦、无奈乃至挑战,习惯成自然的我,仍然“痛并快乐着”,不计后果地买书、索书、受书、劫书,陶醉其中地与弟子们分享着得书的经历、淘书的手段、玩书的趣味……


喜欢走读这样的地方


以言得书的经历,当然不乏得意之笔。如我读大学时,父亲工作的厂子“工人阅览室”处理旧书,读硕士生时,同学工作的辞书社处理压库书,那些文史专著、革命史料、辞海分册、传说辞典,近乎白送,我不仅所得甚多,还会讨价还价,买三送一;同行好友华林甫教授中了国家社科基金,因为申报文本参考了我的小文,竟然送我《嘉庆重修一统志》致谢,那可是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精装35册啊;1988年3月,我在南京古籍书店看上了《二十五史补编》,全六册、130元,正在边翻看、边自我安慰写它两篇文章就赚回书价时,“目光如炬”的我竟然发现了其中一册的两张缺页,结果一番软磨硬泡,杀价30元拿下。还有我可宝可藏的一批民国旧平装书,得来更富传奇色彩:弟子早年任职的海事学校图书馆,担心远洋货轮船员出海寂寞,于是隔三差五地清出些古董级学术书,送到船上,而当弟子得知这些“无趣”的旧书大多被船员们“祭”了大海、喂了鱼儿,遂以赏心悦目的娱乐八卦画报替换,然后转送给我——每回,当我看到如此得来的商务版《中国救荒史》、中华版《清代地理沿革表》等等,曾被充作出海船员的精神食粮,就会忍俊不禁,感觉这真是幽默得滑稽的“书事”!


又言淘书的手段,我曾是朝天宫“鬼市”、汉口路地摊的常客,也曾练就屡试不爽的几招:先装模作样地选它一叠书,谈好总价、心中盘算出每册的均价后,再托言银子不够,“依依难舍”地放下几册,最后大多能以均价斩获真正的目标——只是现在倍感失落的是,“鬼市”早被取缔,地摊也不见了踪影,旧书店老板都眼光老辣、难以捡漏,至于“孔夫子”一类的旧书网,更是价格贵得咬人,于是淘书的快乐往事如烟矣。


走读加德满都


与书作伴近50年了,我越来越觉得,书还可以玩,书也值得玩。比方近十来年我所出之书,大多会提前跟出版社打招呼,给我留些毛边本,我也拿我的毛边本与同好的“毛边党”交换。从雅处说,玩毛边本时,听着沙沙的裁纸声,边裁边看,佐以喝喝茶、抽抽烟,这就叫玩味、就叫品位吧;而从俗处说,这没有完工的毛边本,比起切边完工的正规书,若是放到网上去卖,也会溢价很多,因为“物以稀为贵”,一般来说,只有作者才可能有毛边本,而且这个作者要知道毛边本、要跟出版社打招呼,出版社还要再跟印刷厂打招呼,这才会留下毛边书。所以但凡有我签名、盖章的毛边本,我不轻易送人,同好送我的毛边本,我也专柜收藏,心想或有一日当我经济窘困时,还可以拿出来换钱救急呢……


圣和酒店行者书屋我的“专属书格”之一



拿毛边本换钱,那是玩笑话,不过世事无常,“书生”有时还真是“书呆子”!


2020年1月7日,在误以为不过“飞蚊症”、歇歇就没事的情形下,我顺道到学校医院转悠,检查结果很严重:右眼视网膜脱离已经多日。而至今想来还自觉奇怪的是,我当时好像并不紧张,不还有左眼吗?我还条件反射地类比了中弹致残的独眼元帅刘伯承,自我解嘲地想到了“网脱”前辈陈寅恪、唐长孺与不便提名的葛先生、李先生,哲学高度地感悟了“因果报应”(眼睛跟着我,确实太累了),并且轻松地反劝医生:或许“一目十行”,别有一番滋味呢……


因此变故,在这接下来的将近四个月里,我经历了较之以往四十年全然不同的“读书”生活:“耳读”为主,重温了刘兰芳的《岳飞传》、袁阔成的《三国演义》、单田芳的《水浒全传》等约千集评书;必须“眼读”的弟子学位论文、《中国地名大会》审片等,虽然“一目”扫描,却愉快地感到我的“眼力”并未稍减:既可寻得文中精义,也能逮出片中错讹。而在这样的“耳读”评书与“一目”扫描中,我进一步强化了我与社会大众交流时的“读书观”:以耳读、眼读为基础,再去实践脚读、心读,才能读出“开卷如芝麻开门”的收获,“开卷有益”、融入身心的效果,然后才能写出既属于自己、也可供他人与后人品读的好书。


秉持着这样的读书观,三栖四喜斋主人今后的读书生涯,或会丰富为耳读、眼读、脚读、心读的齐头并进,三栖四喜斋之书事,也或会返璞归真而随它去乱、大道至简而不觉麻烦……


和园书房,朋友交流








胡阿祥教授

推荐书单

1、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上海古籍出版社。“凡解释一字即是做一部文化史”


2、陈寿撰,裴松之注:《三国志》,中华书局。配合着读《三国演义》,理解从历史的三国到文学的三国


3、刘义庆撰,徐震堮校笺:《世说新语校笺》,中华书局。不读《世说新语》,大概就不算真正的中国文人吧


4、颜之推撰,王利器集解:《颜氏家训集解》,上海古籍出版社。配合着读《傅雷家书》,格致诚正、修齐治平,真是一脉相承


5、张星烺编注,朱杰勤校订:《中西交通史料汇编》,中华书局。五花八门,丰富多彩,有趣,好看


6、钱穆著:《国史大纲》,商务印书馆。宾四先生有云:“所谓对其本国已往历史略有所知者,尤必附随一种对其本国已往历史之温情与敬意”


7、谭其骧著:《长水粹编》,河北教育出版社。义理、考据、辞章、经济之兼美并重……


8、卞孝萱口述,赵益整理:《冬青老人口述》,凤凰出版社。“览者会心,固足以怀旧俗而明得失者焉”


9、胡阿祥著:《读史入戏:说不尽的中国史》,人民出版社。“天地大戏场,戏场小天地”,中国历史是一台鲜活的多幕大戏


10、胡阿祥著:《吾国与吾名:中国历代国号与古今名称研究》,江苏人民出版社。“筚路蓝缕廿余载”的2018年度“中国好书”


往期回顾 点击查看

第一季 上书房行走-走进南大人的书房 

(1-20期)

第二季 上书房行走-走进南大人的书房

  (21-28期)

● 第三季  上书房行走-走进南大人的书房


     上书房行走丨第二十九期:走进南大校友黄乔生教授的       书房






策       划 | 程章灿

统       筹 | 史梅

执       行 | 翟晓娟

编       辑 | 张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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