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对父母的感情，都是又爱又怨
■ 编者按：
父母和儿女之间的关系，是世上最复杂的关系，因为包含了太多种感情：亲密、生疏、对抗、和解......血缘把我们变成彼此最亲密的人，却无法帮我们解决冲突和矛盾。我们在融洽和争吵中一步步往前走，我们知道和父母的关系绝不可能只靠单纯的一种情感维系。
张爱玲（左）黄逸梵（右）
张爱玲与母亲
爱得越深，伤得越重
黄逸梵门庭显赫，祖父黄翼升是清末长江七省水师提督，李鸿章的副手。其父黄宗炎三十岁时便染瘴气而亡故。黄宗炎死后，他的姨太太为他生下了一女一男的双胞胎。女孩子便是张爱玲的母亲黄素琼（原名），后改名为黄逸梵，男孩就是张爱玲的舅舅黄定柱。
黄逸梵长大结婚后，与丈夫整日争吵，接受了新思想的她自然无法容忍丈夫吸食鸦片、嫖妓、娶姨太太，更看不惯他无所作为，终于出走国外，那一年，黄逸梵已31岁，留下两个孩子，一个4岁女儿张爱玲，一个3岁的儿子张子静。从这一天起，黄逸梵逐渐地失去自己的家、失去了自己的儿女。
张爱玲8岁那年，母亲黄逸梵回来了，她就像一道阳光照进了张爱玲的内心，海子有句诗这样写：“写信给每一个爱我的人，告诉他们我的幸福。”当年刚收获这种久违幸福的小女孩张爱玲就是这样。她在《私语》里提到：“我写信给天津的一个玩伴，描写我们的新屋，写了三张信纸，还画了图样。没得到回信——那样的粗俗的夸耀，任是谁也要讨厌罢？”
可惜好景不长，母亲黄逸梵又走了，等她再回国时，张爱玲已16岁。再见面，黄逸梵给了女儿两个选择：一是拿着一小笔钱去读书，二是嫁人。张爱玲选了第一条路。她曾经坦言：“问母亲要钱，起初是亲切有味的事，因为我一直是用一种罗曼蒂克的爱来爱着我母亲的。可是后来，在她的窘境中三天两天伸手问她拿钱，为她的脾气磨难着，为自己的忘恩负义磨难着，那些琐屑的难堪，一点点的毁了我的爱。”
当时战争爆发，上海物价飞涨，黄逸梵靠祖上遗产生活，自己日子也不好过。张爱玲上学要伸手向她拿钱，难免要忍受她的抱怨和暴躁情绪。在暑假期间，黄逸梵是不管女儿的食宿问题的。张爱玲并没有抱怨，还把凭借学业出色挣得800元奖金交给了母亲，但却被母亲输在了牌桌上。
张爱玲失望至极，《私语》中有这样一句话：“看得出母亲是为我牺牲了许多，而且一直在怀疑着我是否值得这些牺牲。”“母亲的家，不复是柔和的了。”“母亲的钱无论如何我是要还的。”
此时，张爱玲已不再是那个终日期盼母亲的小女孩，黄逸梵亦不再是那个耐心给女儿指导的母亲，难拾母女情。
后来，黄逸梵去了欧洲，张爱玲随后去了美国。母女此生再未相见。1957年8月，张爱玲得到了母亲黄逸梵病重的消息。母亲写信表达想见女儿最后一面，但最终，张爱玲还是没去成。她给母亲回了信，并随信寄去100美元。一个月后，黄逸梵在伦敦去世，享年61岁。张爱玲得知母亲死讯后悲痛不已，大病一场。
林徽因与母亲
彼此相爱，却又相互不喜欢
林徽因和张爱玲一样，都出生于名门望族。她自小生得精致可人，就连著名女作家冰心，日后评价起林徽因和陆小曼的容貌，也毫不掩饰地说“林徽因俏，陆小曼不俏”。
在陆官巷窄窄的青石板路上，林徽因或许就是那个眉心戳着红点的孩子，只是她的母亲何雪媛，脸上少了一些欢颜。何雪媛出生于小城嘉兴，家里开着个小作坊，颇有几分家底，她是最小的孩子，在父母的宠溺之下长大，既不会女红，又不习诗文，没什么特别的才能，脾气却大得很，嫁到林府这样的大户人家，要遵从许多她从未接触过的礼仪规范，任性惯了的她，自然感觉跟进了牢笼似的。
实际上何雪媛终其一生也从未真正地融入过林家的生活。她的婆婆游氏是一个典型的名门闺秀，擅女红，工书法，喜读诗书。丈夫林长民的原配夫人是福建同籍门当户对的叶氏，何雪媛是叶氏死后家里做主添的继室，不过是因为正房没留下子嗣，为了延续香火的权宜之计而已，实在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何雪媛高攀的这门亲事，带给她的，不是金玉满堂的繁华，只有满目的萧索和无尽的孤苦。
林徽因与父亲
对于何雪媛来说，女儿是一根救命稻草。对于林徽因来说，母亲却不是温柔的后盾。甫一出生，林徽因就在母亲异样的处境中成长，敏感的她，过早地领略了人情世故。林徽因是难得幼稚的。好友费慰梅说“她的早熟可能使家中的亲戚把她当成一个成人而因此骗走了她的童年。”（《梁思成与林徽因》，费慰梅著，法律出版社2010年12月第1版）。
由于母亲何雪媛在徽因之后生下的一子一女接连夭折，林孝恂担心林家香火不续，给林长民娶了第三房夫人——上海女子程桂林。程桂林也没什么文化，但她性情乖巧，加上一连生了几个儿子，颇得林长民欢心。而何雪媛总改不了那蛮横的脾气，让丈夫在她身边多待一分钟都犹如受刑。
林徽因理解父亲，可她也深爱着母亲，当至爱的双亲之间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被撕裂的，只有孩子的心。幼小的林徽因不得不像人情练达的成年人一样，想方设法在父母之间巧妙周旋，不过是想让这个家多一份安宁而已。
选自《婉转的锋利—林徽因传》，欧阳娟 著，江苏文艺出版社，2015年3月。
徐志摩（左）徐申如（右）
徐志摩与父亲
父子反目只为她——陆小曼
徐家世代经商，徐申如除独资经营祖传徐裕丰酱园外，还广泛投资于钱庄、商业和实业，家资日丰，成为远近闻名的硖石首富。正当家业兴旺、声誉日隆之时，25岁的徐申如喜得贵子。1897年1月15日，他的第二个妻子钱慕英为他生了个眉清目秀的儿子，取名章垿，成年后又名志摩。
为了让儿子将来能光宗耀祖，儿子刚满3岁，徐申如便迫不及待地为他聘请塾师进行启蒙教育。次年，又请当地名士查桐荪教授。1918年，经他人推荐，徐申如欣然同意儿子拜政学两界重量级人物梁启超为师，他拿出1000银圆作为拜师礼。
眼看儿子长大成人，徐申如为他寻觅了一门称心如意的亲事——江苏的名门望族之女张幼仪。1915年10月29日，徐志摩、张幼仪的婚礼如期举行。新婚燕尔，少年夫妻的日子还是很幸福的。婚后第4年，张幼仪为徐家生下了第一个男孩，取名积锴。
小孩出生的当年夏天，徐志摩便踏上了出国留学之路。徐申如一心指望他学成归来，继承并扩大家业，然后依靠张家的实力，向金融界或政界发展。可是，让徐申如始料未及的是，儿子出国数年，受西方文化的洗礼，确立了社会民主的政治理想和自由主义的文化精神，决定冲出封建包办婚姻的牢笼，爱自己所爱。
不久，徐志摩迷恋上清纯少女林徽因，与张幼仪协议离婚。回国后，又和有夫之妇陆小曼坠入情网，社会舆论一片哗然。1926年10月3日，徐志摩和陆小曼在北京北海公园举行结婚仪式。
徐志摩陆小曼结婚照
1931年4月初，一纸母亲病危的急电将徐志摩召回硖石。此时，徐志摩想让陆小曼也来侍奉婆婆，却遭到激烈反对，徐申如说：“她若来，我即走！”1931年 4月23日，老夫人与世长辞。
陆小曼对公公不认她这个媳妇的做法一直憋着气，但得知婆婆过世，还是穿着一身孝服赶来硖石。不料，徐申如知道后立即派人在半路上阻拦，无论如何也不准她进入家门。陆小曼只好半路折返上海。
徐志摩没有想到父亲这次做得这样绝，当晚便与父亲顶撞起来，替陆小曼据理力争。徐申如一时悲愤难抑，竟跑到妻子灵前放声大哭，亲友相劝也劝止不住。父子从此反目。
让徐申如万万没有料到的是， 1931年这年11月19日，他引以为豪的爱子竟因飞机失事，在济南附近魂归天涯。噩耗传来，年逾六旬的徐申如老泪纵横，他断定是陆小曼害死了他的儿子，不是她挥金如土，志摩也不会为维持生计而四处兼职，长年累月在京沪两地往返奔跑。没有她的出现，徐家上下安宁太平，哪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此后，徐家人对陆小曼恨入骨髓，后来在海宁硖石召开徐志摩追悼会，因徐申如的阻止，陆小曼也未能参加。1944年3月，住在上海的徐申如于孤独寂寞中去世。两年后，张幼仪携儿子徐积锴将徐申如归葬于硖石西山徐志摩墓旁。
【往期精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