珀斯与北京，硬币的两面
我是个单身爸爸，我有一个还在上幼儿园的儿子，名字叫Andy。因为早产和缺乏母乳，Andy始终不是一个强壮的孩子——至少绝对不如他的爸爸这般强壮。我知道我对他呵护得有些过分，也知道这对他甚至没有好处。但是我不能冒险，我输不起，只能谨小慎微。当然，我更知道这世界很大，儿子早晚必须去看看。但是第一步，从哪里开始呢？
文、图 ｜ 罗劲松 编 ｜ Jolie Wu
珀斯与北京，硬币的两面
我生在北京，土生土长。我爱这座城市，但是这里太拥挤，太喧嚣了，让人的耳朵嗡嗡作响，让人的胸膛透不过气来——我是这样，我的儿子更是这样。
Andy有腺样体肥大症，扁桃腺常年红肿，清新、湿润、没有污染的空气对他是最好的治疗，而这对于很多城市都是奢望。他的免疫系统不强大，每次传染病袭来几乎都会中招，人山人海的旅游胜地最好远离，太冷太热的地方同样是我不敢越的雷池。这世界很大，大到有时差、昼夜颠倒对于孩子一样是个影响。
得有海，沙滩永远是孩子的最爱，但是海滩、海水都得干净且清净；得有森林，但不能太茂密，不能太险峻；得有野趣，但是不能拉车太远，痛苦的长途颠簸是孩子的精神与肉体都不能承受的；游程不能太紧，孩子的吃住作息要保证，尤其是要有足够的睡眠，太早起床免谈……
讲到这里，您可能已经听不下去了——单身爸爸也不要这么变态吧？先不说这样的溺爱对孩子有没有好处，关键是这样的地方，我们这星球上有吗？
有，它在澳大利亚，叫珀斯。珀斯与北京，就像是一个硬币的两面，如此相同又如此不同。珀斯与北京在一条经线上，都是东经116度，所以这两座城市没有时差，我们一同醒来，一并睡去。珀斯与北京又在南北半球相对的纬度上，北京是北纬39度，珀斯是南纬32度，都是四季分明之地，但是冬夏正好相反，北京凛冽时珀斯是艳阳，北京酷热时珀斯是清凉。
对于北京人来说，这里是真正的另一个世界，是一个没有城市群、交通网的孤单世界。它周围一半是荒漠，一半是海水（向王朔老师致敬），一千公里半径之内，没有另一座城市。在这片土地上，没有折叠（向郝景芳老师致敬），只有时间的放缓，生命的放大。
所以我来了，带着我的儿子，十个小时的飞机，犹如一秒踏过的传送门——因为人心的向往，才是这宇宙间最快的速度。
珀斯初印象
羽绒服、毛衣、秋裤，所有厚重的衣物都被甩进箱子留给了北京。跨出机场的大门，这里就是短裤与T恤的世界（我们是2月初来到珀斯的）。
这里的蓝天是真的蓝，白云是真的白。这里的风是纯粹的风，里面没有沙尘，我可以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
从机场到市区，路边是各种油绿、嫩绿、黄绿，同样颜色温暖的平层小屋在各种植物中间露出屋顶，满眼都是风景画。
最终，珀斯到了，但是这城市小得让我有些讶异——200万人口的珀斯，看起来似乎只住了5万人。其实，珀斯不是我们通常所理解的那种城市，而是由许多的住宅小区、小镇组成的一个群体。我以为的那个“珀斯”，其实只是珀斯的市中心而已，纯粹的商业区，居民都住在周围。珀斯没有权力核心，只有平等的人群。
北京的历史如此之长，珀斯的历史却如此之短。如果你想在这里寻访古迹，那你就要失望了，这里最古老的建筑是码头边的一座监狱，它代表着澳洲最初，也是最残酷的那一段历史。珀斯就是围绕着它建立起来的，时间也不过百年。
北京的街道如此拥挤，珀斯的街道中却经常会露出一大片未开发的荒地——珀斯人不允许自己的城市过分发展与膨胀，一切都要宁缺毋滥。所以，这里自然也不会是什么购物者的天堂。
不过，如果你愿意细心寻找，还是有一些值得流连的小店，让你有意外的惊喜。还有小巧精致的动物园，当然是孩子们永恒的最爱——不要想当然地以为这里的动物园只会有袋鼠和考拉，你会吃惊地见到珍贵的白犀牛，以及我在非洲也没有如此面对面见过的斑鬣狗。
不过这一切只是垫场，真正的大戏，都在这城市之外，绝佳的自然风光里。
天鹅河，水鸟们的天堂
作为一条河，没有名字可以比这个更美丽了。当人们第一次从大帆船上放下小船，深入这个河口时，看到了美丽的黑天鹅，便用这个名字来命名它。珀斯便在这条河的两岸逐渐建立起来——是先有了天鹅河，后来才有的珀斯城。
珀斯城虽然是沿河而建，但是人们并没有占据河边所有的土地，而是留下了大片的公园绿地，让原本就生活在这里的那些水鸟可以一直生活下去。在近得难以想象的距离之内，那些原本只生活在电视机探索节目里的飞禽、海鸥、野鸭、鸬鹚、鹈鹕，就在你的身边飞舞。当然，还有最优雅、最具诱惑力的黑天鹅，不但成双成对，还拉家带口——若不是亲眼目睹，你确实无法相信，那些笨拙的丑小鸭真的可以变成像它们的父母一样的天鹅。
一个人，一座城市，总要经过痛苦的脱胎换骨，才能最终崛起，翱翔于天际。
国王公园，献给英国国王的礼物
你可能很难想象，一座在全世界知名度排名一百名开外的珀斯城，会拥有着全世界排名前十的城市公园。这是献给英国国王的礼物，当年爱德华七世国王曾经来此畅游，对于珀斯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城市来说，这是无比的荣耀。兴奋之余的珀斯人，将这里称作“国王公园”。不过，今天这里不再属于国王，而是属于所有珀斯人和远道而来的客人。
世界前十绝非浪得虚名，这座公园的面积之大，即使是珀斯人，也很少有人走过它的全部地方，对游客而言，更是只能蜻蜓点水。无论是肃穆的两次世界大战阵亡士兵纪念碑，还是近800岁的猴面包树，都很吸引人。而最不会被你错过的，还是著名的观景台。在这里，你可以一睹珀斯市与天鹅河海湾全貌，如果没有在这里留一张影，那真的不能算是来过珀斯。
老鼠岛，可爱的短尾矮袋鼠故乡
这个名字，咋听起来可能会让女士们有些却步，事实则正好相反，这个地方的美丽会让你惊讶。它的确是个岛，需要坐高速游艇才能到达。最初，人们刚发现这里的时候，并不觉得这个无人居住的荒岛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是很快，大家就发现，这里有一种在别的地方都不曾见到的小动物，外形酷似一只大老鼠——它其实是一种稀有的小型袋鼠，因为比起生活在澳洲大陆上体型威武的亲戚们，它的外形实在是太娇小了，而且尾巴也是短得可爱，所以最终被命名为“短尾矮袋鼠”。来岛上，主要就是来看它们。
不过，不要以为这么大的一座岛，就只有“老鼠”可看！这里有美丽的海滩，你可以尽情戏水；还有险峻的岩石海岸，被风浪侵蚀出各种你意想不到的样子——如果你够勇敢，可以下去戏水——开玩笑！这是不行的，印度洋会把你撕碎的。
在岛的中部，还有一片巨大的人工湖，呈现出奇特的褐红色。这里原本是海湾泻湖，人们为了扩大岛上的陆地面积，又不想破坏原本的植被，所以围海造堤，隔断海水形成湖面。湖水受骄阳照射慢慢蒸发，逐渐露出陆地，残存的水面盐度越来越高，已经没有肉眼可见的动物或植物能够生存在里面；而在不断扩大的湖岸边，地面上也有一层结晶的盐粒，在不断增高的盐度变化之下，呈现出红褐的颜色，脚踏上去，有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置身于此，仿佛来到了异星世界。
人工造地的过程是缓慢的，最终，水面将会完全消失，这里将变成平坦的陆地。供游客居住、生活的建筑将建立起来，大家可以不必在一天之内往返，安心住在岛上尽情地享受这世外桃源。
尖峰石阵，一片奇特的地貌
在没有到来之前，或许你会凭着经验想象着，这个名字叫“尖峰石阵”的地方，也许是石灰岩被流水侵蚀之后留下的石林，犹如桂林的山水；又或许是沙漠里强劲的风沙雕琢出的石蘑菇群，就像新疆的魔鬼城；更或许是最简单的理由——千万年的岁月崩解了古老的山脉，留下的断壁残垣。
但他们都不是，这里一片石头林立，是真正的森林——至少曾经是真正的森林。在数万年前，海面上升，海水淹没到这里，参天的大树隐没在海底，被泥沙覆盖变成了化石。而后气候变化，海平面又下降了，这里重新露出水面，风吹走了上面的沙子，下面的化石树就显露出来，形成了一片奇特的地貌。
乍看上去，你可能很难相信，这些石头居然是树木变成的！如果把这些石头砸开（游客可不能这样做，这是科学家为了研究而打开的），你就会发现这里面藏着的秘密：树枝的形状清晰可见，甚至可以将其慢慢剥离出来，犹如一副枯枝般插在沙地之上。什么是鬼斧神工？我想这就是吧！
没有栅栏的动物园
珀斯市中心有一座标准的动物园，但是郊外的另一座，还真的有些特别，因为建造它的初衷就是为了让人们可以亲近动物，而不仅仅是观察动物。这里并不是那些故意展出珍稀与凶猛动物的野生动物园，让人们在吃惊与恐惧中仍然如上帝般高高在上地赏玩这个世界的一切——无论从里向外，还是从外向里，栅栏都是栅栏，牢笼就是牢笼，只是大小不同。
在珀斯的这座动物园，你可以触摸动物，动物也可以触摸你，你会看到动物的眼睛跟孩子一样纯真。而且，这里不但有野生动物，还有人类早已驯化的家畜——生命是平等的，无论创造它的是神还是人，它们都有灵魂。弱肉可以被强食，但是贪婪不能没有底线。生命的存在不是个体的长生不老，而是种群的生生不息。
白色沙漠，来自大海的馈赠
珀斯的沙漠分两种，黄色沙漠与白色沙漠。黄色沙漠是普通的沙漠，跟地球上其他地方的沙漠一样，是由千万年的风吹磨碎了岩石而形成的粗糙颗粒。白色的沙漠则有完全不同的成因，它们原本都在大海之下，在亿万年的岁月中，无数的珊瑚与贝壳类动物在死后留下的坚硬遗骸最终被海浪揉碎，成为了白色的细沙。海水退去之后，这里就成了白色沙漠，沙粒有时甚至会被强劲的印度洋海风卷起，形成巨大的白色沙丘，远看过去，蔚为壮观。
当你把脚踏在上面时，你会感到出奇的细腻与顺滑，仿佛这不是沙，而是水一般。人们会专程来这里感受这种奇妙的感觉，信步可以，滑沙可以，更可以在这里驾驶改装的越野车和摩托车，体验一下“亡命飞车”的特技表演。在这里，自然的恩赐与人类的勇气完美结合，或许这就是一种澳洲的精神，一种珀斯人的境界与方式。
在地球另一端的这片土地上，小Andy收获了人生最奇幻的第一趟旅程，他长大了，也变坚强了。
今年我们回来了，明年我们一定还会再去——也许等不到明年，在北京夏天的时候，我们还回来约会珀斯的冬天，毕竟珀斯与北京，就是一个硬币的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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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劲松
北京五中历史老师，曾教出北京市文科状元。他是电视节目《一站到底》、《我是演说家》中的肌肉硬汉，更是学生们膜拜的男神，因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行事风格，被孩子们称为“麻辣教师”。
《我们其实都一样》
菁kids北京 2018 4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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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原载于菁kids北京 4月刊《我们其实都一样》，印刷版于2018年4月出版发行，扫描下方二维码，可进入微店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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