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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都大家|“北大考古人”欧潭生:把闽都文化“挖出来”说给你听

2017-03-09 王礼林 福州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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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潭生 

  欧潭生,男,1945年3月13日出生于闽北建阳, 籍贯福建省福州市仓山区盖山镇湖边村.昙石山遗址博物馆首任馆长,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毕业,擅长新石器至商周秦汉考古。

  1963年,欧潭生考入北京大学历史系考古专业。1968年北大毕业后,他先后在河南部队和农村锻炼。1972年分配到商城县高中教书;1976年调到河南信阳地区文化局工作,先后任文物科长、地区文管会副主任兼办公室主任。1988年调回福建省博物馆,1997年被国家文物局高评委定为文博研究馆员,2000年3月任福建省昙石山博物馆馆长,2005年退休,转任闽江学院考古学教授。2006年被福建省政府特聘为省文史馆馆员。2013年任福建师大考古与博物馆学研究生导师、民盟福建省委老龄委副主任、北京大学福建校友会副会长。

  从2014年4月29日他在《福州日报》刊登的名为《学者研究发现唐甘棠港在福州,推论“海丝”起点》文章起,他坚守“阵地”,为捍卫福州在“中国海上丝绸之路枢纽城市”的历史地位鼓与呼。

  他就是欧潭生。日前,在鼓楼南后街郎官巷,记者首次见到了欧老师。一副黑框墨镜、一顶圆帽,一个分外时尚的老头站在你面前。与他外形一样吸引眼球的还有他洪亮的嗓音。

  他说:考古是一门严肃的科学,不宜艺术夸张,希望这期专访突出学术、尊重知识、简洁明了。生怕记者忘记,他还发了微信再提醒一遍。一个做事执着、严谨的老考古工作者形象完全展露眼前。但欧老的自我评价却是:乐观、豪爽。他笑到,他有与众不同的业余爱好——各种业余晚会节目主持人和北大校友及其子女婚礼司仪或证婚人,观众常评价他:幽默、大方、典雅、喜庆。

  执着是他给人最深的印象,2005年从昙石山博物馆首任馆长岗位退休后,他义无反顾地冲在闽都文化历史研究前头。作为考古工作者,过去他经常拿铲子往地下挖;现在他还在“挖”,不过是通过媒体、论文、为嘉宾讲解,他用自己的方式把闽都文化精髓一点点“挖出来”,说给更多人听。


考证唐甘棠港在福州 

力证福州为海上丝绸之路最早起点

  2014年4月29日,媒体报道了欧潭生的研究结果:唐甘棠港在福州,福州是中国海上丝绸之路起点。此观点一出,引起社会各界极大关注,各种质疑声扑来。

  事情源于2014年3月底福州的一场关于甘棠港的研讨会,唤起了欧潭生的兴趣:一千多年前的闽国甘棠港是世界东方巨港,诸多文献有记载。若能证明甘棠港在福州,即能证明福州进行海外贸易的历史远早于泉州,是中国海上丝绸之路真正的起点。

  当时“连江说”“琅岐说”等众说纷纭。“早前的沉船考古发掘中,就已经发现黄岐周边海底暗礁林立。”他首先排除了黄岐说。随后他又从研究《三山志》 入手,发现两处硬伤,“其一,《三山志》载:西晋“严高迁城”曾请郭璞看风水,据考当年郭璞才六岁;其二,《三山志》载:闽越国冶城在屏山一带。1996年考古发掘新店古城有战国和汉初城墙遗迹,应是闽越王无诸修筑的冶城。”据此他否定了“福安说”。

  最后欧潭生在闽王祠唐天佑三年王审知在位时皇帝《恩赐瑯琊郡王德政碑》中找到答案。碑文中描述王审知开辟的甘棠港:“闽越之境,江海通津...途经巨浸,山号黄崎……赐名其水为甘棠港”。

  他逐字推敲。“港为一条水道,不是现代含义中的港口、码头。碑文所指“闽越之境”甘棠港位于“江海通津”,意为闽江与大海的交通要道,即主航道。这条水道“途经巨浸,山号黄崎”。浸字,他说应为大水、沼泽、浅滩。联系到下一句“山号黄崎”,就是浅滩上有座黄崎山。当时,“岛”字尚未普遍运用,“山上有鸟谓之岛”,他认为这里山应为岛。“途经巨浸”就是“途经巨岛”。

  他再顺势推论道:闽江口最大岛屿是琅岐,而清代《闽县乡土志》称琅岐是闽江入海口“巨岛”。况且,宋代王象之所著的《舆地纪胜》中,有“甘棠港在闽县,旧名黄崎港”等的论述,而琅岐原名“黄崎”的说法,他已从《八闽通志》、明弘治《长乐县志》和民国23年的地图得到佐证。

  从此,欧潭生坚定地认为:福州是中国海上丝绸之路起点。并不断为之鼓与呼:2016年12月24日,他再次在《福州晚报》刊登了名为《海上丝绸之路的最早起点——福州闽越东冶港》的文章。


▲欧老在生活中还是个“时尚达人”。(欧潭生提供)


因出生于建阳父母为其取名“潭生”

在老师推荐下报考北大历史系

  说起自己这么执着地为福州“站台”,欧老表示,不仅因为自己是福州人,更因为自己是做考古工作的,要尊重客观事实,还历史“清白”。

  欧老说,他很感恩两所母校的培养,一所是家乡的福州高级中学,一所是北大。在那个时代,这两所学校都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帮助。

  抗日战争期间,福州沦陷,其父母逃难逃到了闽北建阳。1945年他出生于建阳,因建阳简称“潭城”,父母给其取名“潭生”。

  他依稀记得1961年春发生的事情:因为他们一家生活发生变故,经济又困难,全家从三明钢铁厂下放回福州老家务农。一贫如洗的多子女家庭已食不果腹,长子欧潭生面临失学的危险。

  当时欧潭生怀揣三明一中的转学证明和成绩单,冒昧地走进了福州高级中学教导主任办公室,这次与教导主任的碰面让他的命运迎来转机。教导主任看完他的转学证明和成绩单,说了一句:“你成绩不错,愿意到我们福高读书吗?”欧潭生喜出望外地答道:“愿意!”

  “就这样我进入了一个年段有10个班的省重点中学——福高。”欧潭生说,他终身难忘。高考那几天,学校为近500人的毕业班考生准备了丰盛伙食。为不影响复习,校党支部书记还利用就餐时间,站在板凳上作考前动员,有一个细节欧潭生始终记得“当时正当炎夏,他嘱咐我们上考场要准备两条手绢,一条擦汗,一条系在左手腕上,以免汗湿考卷影响答题。”

  在老师推荐下,欧潭生报考了北京大学历史系并被录取。即使是他赴京的火车票钱——20元人民币,也是学校资助的。“现在20元算不了什么,可当年却解了我们家燃眉之急。感恩母校。”


▲欧潭生参与编撰的《昙石山文化志》。

因喜欢“游山玩水”选择考古专业

北大校长让其18岁首次穿上鞋

  谈起自己的考古工作史,欧老师说道“跌宕起伏”,但从生性乐观的他嘴里说出来,倒多了一分趣味及生命的坚韧不拔。北大时光,不论是恩师栽培还是校风师德,让他终身受益。

  据欧潭生回忆,1963年夏、高考发榜之日,他还在永泰山区开荒种地。当时他挑着一百多斤的柴火,走在滚烫的沙土路上,村里人老远就喊着:“你考中了!” 村里人问:“北京大学是北京哪所大学?”,他只好回答:“北京大学是北京最大的大学!”

  8月底,经历了四天四夜的火车旅程18岁的欧潭生来到了北京。到了北大,他仿佛“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其中不得不提的,在北大,他穿上了人生第一双鞋。据回忆,一次国庆过后,他从食堂吃完晚饭出来,赤脚往宿舍走,在三角地碰到时任校长陆平和其秘书。陆平把他叫住:“你是福建新生,还是广东新生?”欧潭生答:“是福建的。”“是哪个系?”“历史系。”校长和蔼地对他说:北大是个有国际影响的学校,你赤脚走路很不雅观,明天你到历史系办公室领一双鞋。”因为福州天气热,穷人家的孩子白天光脚,晚上才穿上木拖鞋,一年四季都是如此。

  谈起为何选择了考古专业,欧潭生笑到:彼时历史系有中国史、世界历史、考古三个专业。自己好动,以为考古可以“游山玩水”便选择了考古专业,谁知却是最艰苦的专业。

  据他回忆,他所在的历史系考古专业只有18人,课程十分繁重,竞争激烈,每年都有两三位同学留级或休学。但是在北大遇到的老师,不论教务水平还是学术涵养,都让他找到了学习乐趣,为其今后事业打下坚实基础。

  苏秉琦在考古界被尊称为“苏公”,欧潭生说,他们是“苏公”在北大讲授的最后一批学生。“我从商城县中学调到信阳地区文化局从事文物考古工作,也是‘苏公’帮忙实现的。 ”

  他的恩师还有被誉为“中国商周考古第一人”的邹衡。1964年《北京大学学报》发了邹衡的经典论文《试论殷墟文化分期》,欧潭生读完兴奋不已,从此奠定了他从事商周考古的基础。


▲欧潭生考古专著《闽豫考古集》。


建昙石山博物馆迎事业第二次高峰

盼有生之年建闽越国都城冶城博物馆

  在考古界,一辈子能遇上一次重要发现就算不错了,而欧潭生却接二连三主持了重大考古发掘。这些同行眼中“很了不起的事”,却是欧潭生长期艰难积淀的成果。

  他的第一篇论文就是关于考证出河南固始侯古堆大墓的女主人的文章。此后,每年都有重大考古发现:从新石器时代淮滨沙塚龙山文化墓葬到罗山蟒张商代墓群;像春秋早期黄君孟夫妇合葬墓出土青铜器和玉器被视为中国考古学春秋早期君王墓的标准器群。

  1988年,他作为引进人才被调到福建省博物馆。1996年他主持发掘福州新店古城遗址(即闽越国冶城遗址),1997年欧潭生接手昙石山博物馆筹建工作,正式与“昙石山”结缘。2000年3月他被正式任命为馆长,2001年6月24日,福建省昙石山遗址博物馆建成开馆。通过欧潭生的努力,使一个考古发掘现场从无到有,再现了福建五千年前历史文明,并多次迎来中央领导的参观和赞赏。

  不论是做考古工作时的“挖掘文化”,还是退居幕后研究文化,欧潭生这只“老黄牛”一直兢兢业业地为传承和保护闽都文化做贡献。

  作为地道的福州人,说起福州,欧老的感情不言而喻。1980年他在河南写的《一千年前是一家——台闽豫祖根渊源初探》,就归纳了历史上闽台与中原“四次人口大交流”,并得出结论,闽台族谱百分之八十追溯唐朝先祖都来自河南光州固始。三十年前的学术研究成果被复旦大学基因测试组证实,福建人的祖先在中原,闽都文化的根在中原。

  他表示,福建是古代中原文化遗存在世的最后几块净土,尤其是闽都文化,从福州话方言到文化习俗,许多地方都和河南的一些地方接近,作为千年古城,我们有足够的文化自信,更应该保护好闽都文化遗产,让子孙后代“把根留住”。

  他透露,马上又有新观点抛向媒体:希望大家重新认识昙石山,要明确“昙石山是墓地不是遗址”。昙石山下层是五千年昙石山文化,昙石山上层是一座西周奴隶主贵族大墓。谈到可能引起的巨大反响,他笑到:我70多岁的人,也不怕得罪人。况且这些观点经过我认真研究、反复思考,也算对得起昙石山、对得起历史!


▲现退休后,一有空欧老便会来到郎官巷的北大福建校友会坐坐,或看书,或访友。

代表作品

  欧潭生发表文章200多篇。1989年他在中国考古学会年会发表——《闽候庄边山九座墓是战国楚墓》;1996年主持发掘福州新店冶都;1997年筹办昙石山博物馆;2002年出版专著《闽豫考古集》;2005年在台湾演讲《昙石山文化的海洋特征》;2007年出版专著《昙石山文化志》;2013年出版专著《欧潭生考古丛谈》。

  他最新的学术成果主要有:1.重新认识昙石山,昙石山是墓地不是遗址,下层是五千年昙石山文化,上层是三千多年西周大墓;2.闽非闽越,先秦闽族有三千年历史、闽越国只有秦汉一百年历史;3.闽越国冶都在福州新店,不在屏山冶山、更不在武夷山;4.闽越东冶港在福州,福州是海上丝绸之路最早的起点;5.唐甘棠港在福州不在福安;6.闽候不是闽侯;7.泔液境不是甘液境;8.长乐显应宫主祀开漳圣王陈元光;9.《三山志》的失误;10.两千年前福州青红酒和闽西米酒酿酒缸;11.福州是温泉之都;12.北宋福州纪年石槽考古记;13.商周考古第一人——纪念我的恩师邹衡先生九十诞辰(《中国文物报》2017.1.13);14.加大文物保护力度,彰显历史名城风貌(《福州日报》2016年6月15日A4版,国务院参事室和中央文史舘《工作通讯》转载)。


各方评说

  卢美松(曾任福建省文史研究馆馆长,现为福建省文史研究馆馆员):潭生与我,甚有学缘。仓前山福州高级中学三年同班苦读,是我们人生进步的前阶;北京大学历史系同窗五载,则是我们事业的基石。潭生对自己所从事的专业工作,既执着专注,又标新立异;既循规蹈矩又不落窠臼。因此,相较而言,潭生是幸运的,他擅长深入地思考、灵机的捕捉和结论的超前阐说。1995年,我陪他考察昙石山,他根据山顶番薯地陶片和小孩眉间骨,断定山顶还有尚未发掘的墓葬,坚持向国家文物局申报发掘,事实证明他判断准确。我和他长期合作研究福建地方史,诸如“冶在福州”、“闽非闽越”的史论和先秦闽族闽文化以及闽都文化源头等,都得益于与潭生的长期合作。

  黄荣春(文史专家、原福州市晋安区文管办主任):1996年,经国家文物局批准,欧潭生作为考古领队,主持福州新店古城考古发掘。我自始至终配合他,学到了不少田野考古知识。他运用探沟法,对新店古城东、北、西城墙的解剖发掘,断定城墙有战国晚期、汉初和唐宋文化地层叠压。当年,就在《中国文物报》头版头条发表新店古城就是战国晚期闽越王无诸修建的冶城,汉高祖五年又进行了扩建。早在1992年他就在省建行工地发现汉代余善宫殿遗址,被近年来屏山地铁工地考古所验证,成为考古界美谈。

  唐希(作家、福州市文联闽都文化研究院首任法人代表):与欧潭生走在一起。笑声朗朗,每到一处都是大写的“投入”。去河南信阳固始不得了,地面上的已经考不完,还考到了民风民俗里,鱼丸、线面、白丸子都与福州连成一条古代先民迁徙的线;方言中词义相近的缘分只有在那里生活几十年且有心考究者才能发现。算是从硬件考古到软件了。这还不夠,在他欧氏宗亲们的血脉中,他找出了闽都人氏的老祖宗欧冶子,由此联想到了水上疍民、高山畲民以及数千年前的中原南迁族群,提出了闽都原住民文化的研究设想…他说,闽都文化要做的事有两大件,一个考古加一个传播,都他亲身十分投入地实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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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福州新闻网

王礼林

编辑:林少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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