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三年的原市委书记再现身，这次还是为了古城
时隔3年，枣庄市委原书记陈伟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
2月26日上午，浙江兰溪市举行“践行国家乡村振兴战略 推进城市转型古城复兴”座谈会暨全域旅游合作开发签约仪式，为兰溪乡村振兴、古城复兴注入新时代崭新活力。
值得注意的是，久未露面的原枣庄市市委书记陈伟以中国景易集团执行董事，浙江华景通旅游开发有限公司董事长的身份出席了签约仪式并致辞。这是陈伟自2015年2月28日，因涉嫌违纪，接受组织调查以来的首次公开露面。
通过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查询，浙江华景通旅游开发有限公司注册地址在浙江省宁波市江北区，法定代表人为陈伟，并由陈伟担任经理具体负责公司运营。该公司注册资本为1亿元，公司的主要业务范围包括旅游项目开发、设计、投资；旅游景区、旅游产品的开发；房地产开发、投资等一系列与旅游开发有关的领域。陈伟作为两名股东之一认缴出资9900万元，该认缴出资的缴纳期限为2035年12月31日。
时间回到2016年7月4日，山东省委根据推进中央巡视组巡视“回头看”反馈意见整改落实工作安排，召开了全省领导干部警示教育大会，通报近年来全省查处的部分省管干部违纪违法案件情况。其中，枣庄市委原书记陈伟因严重违纪，被降为科级非领导职务。
陈伟在枣庄任职近十年的时间里，最值得骄傲的一项政绩，便是一手打造了现在的国家5A级旅游景区——台儿庄古城。
陈伟与枣庄转型
“枣庄城市转型，不是凤凰涅槃，是一个蜕变的过程，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从发展煤化工到重建台儿庄古城，“敢干巧干会干”的陈伟硬是无中生有，再现了枣庄曾经“一河渔火、十里歌声、夜不罢市”的繁盛景象。
“风依船，柳依岸，梦中的水乡不曾改变；月河街，爱河巷，复活的古城今夜无眠……”很难想象，这么富有诗情画意的诗句是在描述鲁南煤城枣庄；也很少有人知道，这是出自枣庄市委书记陈伟的手笔。
从2007年开始，陈伟在枣庄发起“三大战役”，“发展煤化工就像辽沈战役，拉开了战略决战的序幕；发展文化旅游就像平津战役，是重要的转折性战役；加快城市建设就像是淮海战役，是夺取全面胜利的决战。”短短几年内，枣庄就由“一黑一灰”的资源枯竭型城市，蜕变成为一座新兴旅游城市。
“转方式、调结构也好，城市转型也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不是凤凰涅槃，是一个蜕变的过程，一个非常痛苦的过程。”没有亲身经历，很少有人能体会得到其中的艰难。从发展煤化工到重建台儿庄古城，在枣庄人看来，“敢干巧干会干”的陈伟硬是无中生有，再现了枣庄曾经“一河渔火、十里歌声、夜不罢市”的繁盛景象。
枣庄夜景
“出海钓鲨鱼”
“我一上任就开始做调研工作，在大量调研的基础上，我感觉到这个昔日因煤而建、因煤而兴的城市，其实已经潜伏着巨大的危机。”2006年9月，刚满40岁的陈伟出任枣庄市代市长。此时，枣庄煤炭可采量不足6亿吨，按年开采3000万吨计算，不到20年将矿竭城衰。
过去挖煤炭，烧水泥，对资源的依赖造成产业结构单一，社会压力大，诸多因素捆绑在—起，枣庄转型面临着非常难的困境。“没有了煤，一大批靠煤吃饭的人怎么办?10年内枣庄将有20万人需要转岗，加上现有的14万下岗人员，就业压力非常大。”
对于从政仅6年，还没有主政过一方的陈伟来说，压力尤其巨大，“到枣庄工作，对我来说是一次全新的考验。由于我海外留学的经历，又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市长，枣庄的干群对我的期望值很大，这对我来说更是一种压力。”
“怎么办?按照一般城市的发展思路，你包袱重肯定赶不上别人，所以必须要有超常规的发展。反过来思考，如果依托最后的资源转型，那我们不是比没有资源的要强?”到枣庄工作以后，陈伟听了很多关于煤化工的汇报，虽然对煤化工一窍不通，但他敏锐地感觉到这可能是一个大金矿。
有着工学和管理学双博士学位的陈伟，对数学计算特别擅长，“当时我算了一笔账，如果1元的煤用于发电可以变成2元，变成甲醇是4元，变成醋酸是8元，做醋酸丁脂能变成20元钱，做成二醋酸纤维素能卖到70多元。”随着产业链的拉长，附加值也越来越高，煤矿就可以变成金矿了。
“看到煤化工，就看到了枣庄城市转型的第一缕曙光，所以我就坚定要搞煤化工。”然而，煤化工在枣庄已经提了20年，却鲜有进展。在全民招商的时代，真正到枣庄考察的企业却不多。
枣庄煤矿办公大楼
“发展煤化工，关键在于怎么推动。”原来枣庄唯一的煤化工是凤凰大化肥项目，但已经停滞了3年，差点就被山东省发改委吊销资格，收回土地。陈伟却去现场办公，积极推动这个项目建设。
“但是这个项目，仅靠政府是做不了的，27亿元的投资，如果靠贷款，利息一年就要偿还银行3亿多元。”在陈伟看来，推进这个项目就是做一个“鱼饵”，没有这个“鱼饵”，就钓不来“大鱼”。
“鱼饵”做好以后，陈伟发现还是没有“大鱼”上钩。煤化工是资金密集型产业，动辄投资几十亿、数百亿，必须有大的投资主体。而拥有这个实力的企业家都非常忙，不可能来参加—般的招商会。
“在池塘里是钓不到大鲨鱼的，只有出海才能钓到大鲨鱼。我们的‘鱼饵’放错了地方，必须放到大海里才行。”于是陈伟就去拜访了时任全国工商联主席的胡德平。通过他的介绍，陈伟抓住全国工商联在杭州召开常委会议的时机，和一些大企业家用了一天的时间进行交流，终于找到4家对煤化工感兴趣的大企业。
“‘鱼’是找到了，但是不上钩。”新奥集团高层到枣庄考察后，还是选择去鄂尔多斯建厂。陈伟形象地比喻说，“小伙子自身条件不够好，导致姑娘犹犹豫豫。”
原来，鄂尔多斯的煤炭价格远远低于枣庄。所以要招商成功，必须在合作模式上寻求突破，陈伟提出价格联动机制，通过利益共享、风险共担，解决了最重要的资源价格问题。同时，还建水库、修高速公路、办学校和研究所，解决发展煤化工必需的用水、交通和人才问题。
2007年，枣庄终于把新奥集团在鄂尔多斯发展煤化工的131亿元投资，成功地吸引过来。
“小伙子愿意娶了，但会不会变心?煤化工需要的投资巨大，把煤化工项目只交给新奥集团一家企业，我们还是不放心。”为了防范风险，陈伟说服新奥集团，与联想集团、泛海集团、辰龙集团一起组成联合舰队，联手在枣庄投资煤化工。这也为3年后，联想集团以更大手笔投资枣庄煤化工，埋下了伏笔。
几年下来，枣庄连续引进了新奥、韩国SK、联想3个投资过百亿元的项目，全市煤化工总投资达500多亿元，未来3－5年就可以形成1500亿元的产业集群。“发展煤化工的这场战役，为我们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突破了枣庄转型最关键的钱从哪里来的问题。”陈伟说。
枣庄风光
“用50万吨煤换一座古城”
“在资源型城市的转型中，思路至关重要，‘把燃料变成原料’是我们的第一次思路突破。”但在陈伟看来，发展煤化工只能富财政，却不能富民。
一个上百亿的煤化工项目，只能解决上千人的就业，而且就业门槛相对较高，还不一定用本地工人。“转型的第二大矛盾是人往哪去?这是摆在我们面前现实的紧迫的重大的民生问题。”
要富民就业就必须发展服务业，陈伟认为，发展服务业有四篇文章可以做：人流、物流、资金流、信息流。资金流、信息流，枣庄这种城市很难做大。物流可以做，但有一个产业培植的过程，短期内不会收到效果，“所以枣庄就只剩下一条出路，就是发展旅游，汇聚人流。”
当陈伟第一次在全市的大会上提出要发展旅游时，却遭到一片质疑。很多人担心，煤化工战役才刚刚打响，前途未卜，再搞旅游会不会“舍本逐末”?
“枣庄有嘛?”很多枣庄人用这句地道的鲁南方言质问。因为此时的枣庄没有一个地接导游，甚至没有一辆旅游大巴。“枣庄发展旅游是先天不足的，因为老天爷没给我们留下什么东西，老祖宗也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现成的遗产，至少说大的旅游资源没有。要搞旅游，这个决心是很难下。但是权衡来权衡去，也就这条路还能杀出一条血路来。”陈伟说。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现成的“米”，就得去找来“米”。思虑良久，陈伟决定“挖”，“挖地三尺地挖，挖到历史中去，挖出最深层的旅游文化来。”
陈伟从微山湖湿地公园坐船出发，对枣庄境内近百公里的大运河进行全线考察。在考察终点台儿庄，陈伟听说这里有个古镇，便提出去看看。虽然古镇已破烂不堪，但台儿庄的古运河、街巷和历史建筑等遗址，还是让陈伟眼前一亮。
台儿庄古城有世界上最多的二战遗址
“台儿庄古城不仅有世界上最多的二战遗址，还是运河文化的活化石，而且有72座庙宇，集五大宗教、八种建筑风格汇聚一身。”在陈伟看来这无疑是枣庄发展文化旅游最好的载体。而此时，这里已经被一家房地产开发商相中并签订了合同，陈伟当即拍板终止合同。
重建台儿庄古城，最大的问题是钱从哪儿来。于是陈伟动员5家市属煤矿，各拿出lO万吨煤，相当于一次性投入4亿元，组建投资公司启动古城建设。“用50万吨煤换一座千年古城”，陈伟的这句话如今成了枣庄人津津乐道的名言。
“在这样一个‘一穷二白’的地方发展旅游，是大家想都不敢想的。”一开始，陈伟请过国内十几家设计单位、专家来策划、挖掘古城的历史，但都做不了，因为台儿庄的历史资料实在是太少了。
为了挖掘古城的历史文化，2007年几乎每个周末，陈伟都要去古城实地考察，采访了所有80岁以上的老人，还千方百计地寻找相关历史资料。用了一年时间，绘制出6000余张设计草图，并且请来百余支国内最好的古建队伍。2008年4月，台儿庄古城重建正式启动，历时3年初步建成。
“旅游业有—个规律，‘店大欺客’和‘客大欺店’。以前曾发生过上海旅行社抵制周庄的案例，但是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为什么?因为周庄是一家大店，不怕游客不来。”在陈伟看来，枣庄的旅游资源没有“大店”，只能是客大欺店。要改变枣庄旅游资源的格局，必须要打造“大店”，就是台儿庄古城。
俯瞰台儿庄古城
“倒道机制”
“在打平津战役时，毛主席采取了两大策略，首先集中优势兵力打下张家口，一举改变了战役的格局；其次下决心打天津，天津一打下来，傅作义没有任何条件就从北京城走出来了。”而陈伟同样用了两招，建台儿庄古城好比是“打张家口”，而“打天津”则是在古城建好前，提前两年就进行大规模旅游营销。
2009年5月，陈伟启动枣庄“二日游”，把已有的13个景点全部打包，以最优惠的价格进行促销。同时，专门成立了“二日游活动”领导小组，陈伟亲自任组长，给所有的区县和部门下任务，让全市59个市直部门及区市对接全国81个客源地城市，并把游客数纳入业绩考核。
陈伟的这两个决策，当时就在枣庄“炸了锅”。当初建古城“异想天开”的想法，就已经带来巨大的争议。现在，四百八的套票折扣打到一百二“地板价”上，所有部门“包干拉客”，这无异于“火上浇油”。
台儿庄古城
很多人质疑这是在不务正业，有人甚至把状告到省里，说“这不是胡来嘛!”有些单位为完成任务弄虚作假，一张票补贴到了80元，甚至花钱请人来旅游。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为什么呢?因为我们底子薄，没有基础，注定这个过程要甘吃天下人不愿吃之苦。”陈伟毫不避讳“二日游”的行政推动色彩。在他看来，在旅游业发展初级阶段，市场主导只是一厢情愿，市场缺位，政府就要到位。旅游市场竞争激烈，单靠旅游局一个部门去打拼，相当于“小米加步枪”，很难与其他地方抗衡，必须把各个部门的力量集中起来共同爬坡。
“大家对全民招商没意见，对集中力量搞旅游有意见，还是个观念问题。”在陈伟看来，80年代的干部不懂农业不称职；90代的干部不懂工业不称职；现在的干部不懂服务业、抓不好服务业也是不称职。因为产业结构调整，人员就业必然向服务业转移，这是大势所趋。
在陈伟的强力推动下，枣庄旅游迅速取得突破。接待游客数量连年倍增，2011年达1800多万人。更重要的是，拉动了台儿庄古城和交通、餐饮、住宿等服务业设施的建设。“‘二日游’实际上是一种‘倒逼机制’，通过文化旅游项目带动，逼迫服务业加紧补上与之不适应的各个‘短板’，由此实现枣庄城市转型凤凰涅槃和脱胎换骨的变化。”
台儿庄古城
“台儿庄古城，如果当初改成房地产项目的话，按照当时的测算，前期投入4个亿，可能也就才换取8个亿的销售收入。但我们把它做成了文化旅游景区，古城的土地从每亩30万元增值到现在的300万元，4个亿变成150多个亿。”几年下来，事实证明陈伟计算的精明与超前。
“当过兵，扛过枪；留过洋，下过海”的陈伟有着丰富的人生经历，不仅拥有华东理工大学和日本东京工业大学两个博士学位，还在日本一家世界500强公司担任过高管。2000年底，年仅34岁的陈伟回国后即被聘为威海市市长助理，两个月后，就升任威海市副市长。这也让他成为政坛上“符号性”人物之一。
留学的经历和现代企业的管理经验，让陈伟对市场经济有了更精细化的理解和把握。在他看来，“原来我们的发展’可能像F1方程赛车，不管用几箱油，只要跑得快就行。现在不行了，游戏规则变了，就给你一箱油，还要看谁跑得快、跑得远，这就对选手、赛车的要求更加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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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决策》杂志
编辑：纪海涛 / 审稿：王运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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