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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没想到,另一个普通人的死对我的震撼会那么大

BIE别的 BIE别的 2020-09-21
我生活在新西兰最大的城市奥克兰,在这里上大学、工作、结婚生子,生活近 20 年。我来这里读书那年是 2003 年 2 月,SARS 爆发时少年不知愁滋味,每天考虑的是吃什么,雅思考试如何,英文怎样能最快的学好。那时没有社交媒体,家人从国内发来消息,我看了也仅仅是担忧,但主要还是把精力放在了自己努力适应新环境上。
我从来没想过这次的疫情对我带来的心理动荡这么大。我觉得可能是因为 2015-2016 年在北京生活工作,让我认识了很多人,同时心理上对国内发生的一切都有了一种更亲近的感觉。另一方面,我在新西兰的工作一直是和亚洲有关。之前是文化推广,现在是做一个新西兰本土的日用品出口市场的工作,专门负责亚洲的国家。我曾经参与组织的元宵灯节在奥克兰举办了 20 年,今年第一次取消。

平时生活在这样的地方,很难愁得起来

一月底快过年的时候,我在公司组织了中国年午餐,从餐馆定了好多好吃的,和大家庆祝新年。中国是我们出口的市场中很重要的地区,双十一我们也有庆祝。那天我还给这边同事们解释他们每个人生肖属相怎么算,来年的运程如何。午餐吃一半,公司所在的市中心大面积停电,大家就提前下班回家了。现在想来,后面日子就日渐暗淡起来。
过年期间每天刷微信朋友圈,看微博新闻,心里越来越焦心。上班的时候,和公司仅有的几位中国同事分享新的消息,为国内的家人朋友担忧。我就像活在两个平行世界,一边儿太平日子,大家下班还能去海边散步游泳,周末烧烤聚会继续进行。另一边,看着一家人感染了困在一起,在微博上求助。有些人一生在社交媒体上被转发最多的帖子可能是自己的遗言。有病治不了,家人一个个离去,微信都开发了视频遗嘱公证的功能。

据说澳洲也是很快脱销

奥克兰突然所有药店,超市的口罩,洗手液,消毒液脱销了。当地人不戴口罩,因为暂时还没有确诊的。有华人在商场戴口罩,还被歧视了,上了新闻。我虽然没有直接听到任何歧视的言论,但现在去健身房,我自觉去最靠里面的机器健身。可能是我敏感吧,这个课一般只有我一个 “非白人” 上,而这几周来,我身边的机器一直都空着,其他机器都满着。早上听新闻,新西兰一开始说不会对中国有禁令,但 WHO 宣布疫情严重后,澳洲先开始行动,新西兰紧跟着也拒绝所有从中国来的游客。我高中很好的朋友原本二月初会来新西兰旅游,行程也取消了。
现在的我,突然对自己的种族身份更敏感了。我其实自认为在这里融入得很好,身边朋友来自很多不同的国家,我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但最近这段时间去哪里,都留意了一些,还是隐约担心因为自己的黄皮肤、黑头发被人排挤。在公共场合,还给自己心理建设,如果真有人冲我喊不好听的话,是该反击还是怎样。

我去的健身房

这件事到现在对我最大的震撼,还是让我反思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我以前自认为自己是支持平等、自由,还算正直。昨天读到李文亮医生逝世的消息,我才意识到一个素未平生的人的死对我的震撼会这么大。地理位置来看,我们相隔太远,可能如果不是这个疫情,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对方的存在。但我心里是真的很疼,而且很瞧不起我自己。生活里我当然见过不公和不实的事情,但我又做过些什么呢?我几乎什么也没做。不仅如此,我还会自我麻醉,生活不愁吃穿,有很多选择,这有什么可以抱怨?但其实不是的,一个人再怎样脱离母体社会,还是会被其所影响。看看现在发生的一切,就是事实。该较真,该支持弱者的时候,我没有发声,于是,有了今天这个局面。

奥克兰的黄昏

明天太阳升起,我还是会继续找找看有没有口罩可以买,还是会担心哪天病毒突然会离我很近,还是会为读到的每一个陌生人的经历痛心。这些情绪有用吗?也许没有。痛得久了,会麻木吗?很有可能。但我深深相信,这个疫情是一个转折点,让每一个尚有良知的人在痛过后反思:我们能做什么,我们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有一个下周就要过三岁生日的女儿,她每天很早就起来,我会听到她的脚步声,踢踢踏踏的直到我房间,接着是她的元气奶音:“Mommy come on, get up!” 我就提醒自己,醒来,别趴下。
醒过来,保持热血,保持冷静。
// 作者:立杨
// 编辑:Alexw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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