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给了 2020 一个噩梦般的开局,病毒爆发得快,所有事情发生得也快。中国在经历一场猝不及防的劫难,世界也如临大敌,国际卫生组织宣布 “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个个国家封关,大批航线停航,国家乃至世界层面的应急、保全决策都在极短的时间内推出。1 月 31 日新加坡公告封关;2 月 1 日一早,我在新加坡转机飞悉尼的机票被取消;2 月 1 日下午,澳大利亚总理宣布为期 14 天的限境令,即时生效。作为一个在悉尼上学的大学生,学校回不去了。我家住广东,现在是全国除湖北外确诊病例最多的省份。当下学业没有着落,为了防疫被迫居家,这对我这种平时看书工作要去外面,越无聊越想出门的人来说,实在不习惯。日常生活充斥着警惕,口罩湿巾洗手液已是必备,就算外出,碰到人就绕着走,拿回家的快递也要在门外拆了才能进门。在家的日子,我不用再为上课上班订闹钟,却和我妈每天为了抢口罩定闹钟。广州每晚八点可以在 “穗康” 的小程序预定第二天的五个口罩,于是我们每天 7:55 的闹钟,7:59 开始拼命按 “我要预约购买”,今天为止试了 10 天了,一次都没有成功过。新冠的爆发和蔓延让我一次次想起 “天灾” 这个词,当然也可以把这次疫情看作是乱吃野味而遭致的 “人祸”,但对绝大多数人来说,我觉得这是一个从天而降的、没有理由的横祸。尤其是对于患病的人、在疫区中心的人,这是一个搭进了性命的灾难。截至昨天(2 月 9 日 14 时),全国 37262 人确诊新冠。这放在 14 亿的人口中比例似乎不大,但我总想起那句话:对于中招的个人和家庭来说,这就是一个 100%。如果把 “幸运” 和 “不幸” 放在一个刻度表的两端,当下整个世界都倾向了 “不幸”,而在这个大 “不幸” 中,我其实是幸运的:目前身体健康,亲友平安。在这个大幅度停摆的时间里,我日常还能抱怨一句宅的痛苦、居家的无聊,以上种种,哪个不是 “幸运”?小信是我在悉尼读书的同学,澳洲宣布限境令的时候她正好托运完行李,在安检口排队。这是一趟青岛 – 首尔 – 悉尼的航班,突然那边官宣封境,但这边航班并没被取消。“一下还挺恐慌的,因为还在安检口没进去,就想要不就不上算了。” 小信说。“即时生效” 的澳洲禁令给人留下一个盲区:宣布的时间是下午两点,那这个时间点上正在飞机上飞的人怎么办?隔离、遣返、还是顺利入境,这个一刀切的政策,把不少中国学生放在了国界与国界之间,陷入了巨大的由不确定性所引起的惊恐不安中。禁令的宣布也引爆了小信的朋友圈,一时间大数量并且真伪难辨的信息,让小信的心里一直摇摆不定。“就很多人在分析这个政策,分析的又不对,但话说得又特笃定。”最终她还是选择走过安检,搭上这一趟飞机。好在一路顺利,中转首尔时工作人员帮忙确认,落地悉尼后也是一路插卡、过关、行李、申报并无异常。Astrid 是另一个在我看来相对 “幸运” 的朋友。她是我在悉尼同宿舍的同学,春节没有回国,家乡湖北十堰(截至 2 月 9 日 14 时,确诊 467 例,无人死亡,治愈 40 例)。“我原本大年三十当晚九点半的机票,但我爸爸早上给我发消息,说死亡人数到 17 例,最好别回了。那之前一两天一直很挣扎,一直想到底回不回中国?到底飞哪安全?” 她和我说。为了能回家,在此之前 Astrid 已经几次改签,把武汉的机票高铁都改到了郑州。但看着疫情日益严重,她最后还是一个狠心,在起飞前的三个小时取消了机票,成为在悉尼过年的 “留守儿童”,“有幸” 不用亲身参与这场苦难。过年时吃的饭,图片来自 Astrid
但即便如此,生活也过得并不轻松。这次生活停摆的幅度,或许是和平时代下二十多岁的我们经历过的最大的一次。电话那头她好像有句话马上要冲出口,但又给咽回去了。她想了想,冷静地说:“综合的话,没有说庆幸还是遗憾,我觉得我目前选择是正确的。我有工作在这边,24 号武汉封城,25 号我家也封了,那我就回不来了。第二是春运我回湖北,难免会在路上遇到感染的人,即使我年轻我抵抗力好没有被感染,那我也有可能把病毒带回家,这也是我当时下定决心把机票取消的原因,我觉得是对的。”“但如果是他们感染了需要我照顾的,那我肯定不管了, 肯定回去。” 她补了一句。在世界的另一端看着家乡成为疫区,心里必然是不好受的。她现在每天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十堰增加了多少病例,有什么新闻,一边心酸一边看。春节是个团聚的日子,灾难下的春节即使不能同庆,本来可以的话,也希望有难能一起扛。但说到底,距离摆眼前,海外 “留守” 的人更多的只能做个旁观者:听说哪个家人轻微感冒了,哪个朋友今天有点烧了,哪家医院又没有床位去不了了。而实际能做的,撑死只是多看点手机、多发点消息。“我每天都给他们(家人)发微信,特别是 23 号封城以后。新闻啊、朋友圈有用的消息啊、普及病毒的知识啊、怎么防护、怎么饮食、怎么戴口罩、怎么增强免疫力…… 我有个仅对家人可见的朋友圈,我发现那三四天我特疯狂,一看到有用的就往上传,一天十几条消息。” Astrid 说。和家人的聊天记录,图片来自 Astrid
现在是澳洲大学的假期,Astrid 的工作是在一家叫 Urbanest 的商业学生公寓。那里面住的中国学生不少,二月份临近开学,原本应该是入住的高峰期,现在却因为新冠和封关变得冷清。“有一个 2 月 1 号早上来 check-in 的,早上 10 点到,封关和隔离的政策是下午。我们就和他说你需要隔离 14 天了,他说 ‘好’。”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 “好” ,也不知道背后藏的是什么样的心情。天天是我宿舍的另一位朋友,“有幸” 在澳洲封海关之前从北京飞回悉尼,但现在正在被宿舍要求一个人自我隔离,14 天不能出门,不能和宿舍的其他人接触,日常用品和吃的全部从网上订,拿外卖只能用宿舍后门。“挺压抑的,不过有时也挺安静的。我是佛教徒,我们每天都要诵心经和祈愿文回向,这个比较支撑我吧。”天天最近读的书,图片来自天天
大夏天的澳洲蜘蛛虫子多,她今天突然发消息说在浴室发现了个蜘蛛,但都没法找人来帮忙,我也只能远程、好像很不走心地和她说句 “小心点”。被卡在国内的人羡慕那些在国外的能够照常上学,身在国外的心酸国内的有家人陪伴。我们都爱比较,看着别人的都觉得更好。不过天天和我说:“我一直觉得世界上没有完美的地方,或者说每个地方都是完美的,自由对于我来说也不是在哪里,得在自己的内心找。国内国外各有好处吧,在国内有家人的陪伴和熟悉的一切,在这边就是靠独立和慎独。”在这篇文章写到一半的时候,我收到学校宿舍给我发的邮件,大意是由于新冠的爆发,让我在 48 小时内决定是否取消新学期的入住预定,不决定的话 3 天后起是 1000 澳币的退款费,10 天后就是已经交了的一学期房租直接打水漂。自觉是要 “流落街头” 了,我不抱希望地回了封邮件问,“现在这个情况实在说不准,能不能延期?” 没想到他们很快回了信,说会考虑我的提议,而且会 ASAP 再和我沟通。希望这个 ASAP 是个好兆头吧,这个阴沉沉的天,请赶快亮。// 编辑:Alexwood
在这次疫情中,你是否被迫改变了自己的生活习惯,你和周围的人产生了怎样新的关系,你获得了哪些观察和思考?如果你有想法想要分享,请发送电子邮件到 tougao@yishiyise.com,注明 “武汉呼叫”,我们的编辑看到后可能会与你联系。
2019 年年末的时候我们希望每个人都能在 2020 年更脚踏实地一点,而 2020 如此凶猛,当我们都困在这场灾难之中,每一个你身边的故事带来的感受或许都将指向我们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