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要不要推广转基因主粮？

　　“中国要发展自己的转基因技术，但在安全性没有得到广泛认可的前提下，不能推广转基因主粮。”这是反对转基因者中比较有代表性的一种观点。

　　关于转基因农产品安全问题，我在《转基因话题需要理性讨论》一文中已比较全面地表达了我的看法，这里就不多说了，只强调一点：不管是不是主粮，涉及转基因食品的安全，都是按同样的标准评定的。如果安全性没有得到确定，不管是不是主粮都不可能商业化种植或进口。

　　中国要不要推广转基因主粮？

　　至于由谁来判定安全性，肯定不是“民意”，得靠专业的机构和科学的制度。一些人们怀疑目前的机构和制度的权威性、公正性，对此我只能说，目前还没有发现有“邪恶共同体”，全世界主流的生物技术专家和主要的国际组织如联合国粮农组织、世界卫生组织等似乎也没有可能串通一气共同欺骗世界人民。

　　那么，为什么既要研究转基因、主粮又不要搞呢？在有些人眼里，转基因技术是一种生物武器，研究它是为了国防需要。对此，我认为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能力，也无法回答这种猜测，没办法向“超限战”、“生物国防”、“基因战”的研究爱好者们解释，实在对不起。

　　所以，我的重点在于和大家探讨一下推广转基因主粮是否势在必行。这里，安全性事实上是指的（主粮）产业和种业的安全，或者说产业自主权和民族种业的问题。

　　先说什么是主粮。国际上一般把三大谷物——稻米、小麦和玉米当作主粮，而在中国，还要加上大豆和薯类（马铃薯和甘薯）。那么我们可以看一下这几类主粮的市场情况。

　　主粮中的稻米和小麦，又被看作是“口粮”，意思是这两种粮食主要是人吃的，而玉米则不被看作“口粮”，是因为这年头已经没有什么人把玉米用以裹腹了，主要用来做饲料和榨油、工业用途等，大豆的用途没有玉米那么广，但主要也是用来榨油和饲料。

　　中国的粮食基本政策是什么呢？在2013年末的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上，确定了“以我为主，立足国内、确保产能、适度进口、科技支撑”的国家粮食安全战略。领导人强调，“中国人的饭碗任何时候都要牢牢端在自己手上。我们的饭碗应该主要装中国粮，一个国家只有立足粮食基本自给，才能掌握粮食安全主动权，进而才能掌控经济社会发展这个大局。”

　　耕地就那么多，有时候问题是“按下葫芦浮起瓢”，用来种了蔬菜瓜果就不可能同时又种粮食。怎么办？粮食安全的重点是什么呢？这次会议也确定，要集中力量首先把最基本最重要的保住，确保谷物基本自给、口粮绝对安全。

　　就是这样，“谷物基本自给、口粮绝对安全”是底线。那么，什么标准算是“基本自给”和“绝对安全”？有两个数字：稻米、小麦、玉米自给率保持在95％以上，其中水稻、小麦两大口粮保持在98%以上。到目前为止，这两个底线都还保持着不破之身。这也就是产业安全的标准。

　　目前为止，中国并没有批准推广转基因主粮的种植，引发广泛争论的转基因玉米和大豆，都来自于美国、巴西等国的进口。而稻米和小麦，并没有进口过转基因品种。那么，我们为什么要进口转基因玉米和大豆呢？当然是国内有这么大的需求了。至于进口的倒底是转基因的还是非转基因的，那是个巧合——有能力出口这两种农产品的国家，偏偏就是越来越多地种植转基因品种了，不用说，因为转基因品种更有市场竞争力，农民也更爱种。

　　有人说，为什么不能拒绝进口？既然国内市场需求如此巨大，肯定会激发国内农民的种植积极性、从而提升产业竞争力。但我们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硬手段了，当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时，对进口大豆没有实行配额限制，仅实行了3%的单一关税，这是后来大豆产业一蹶不振的重要原因。历史功过一言难尽，但我们以大豆换来其它粮食作物的丰收，也是无奈之举吧。因为大豆相对来说产量低，进口大豆相当于利用了国外的土地等农业资源。据测算，进口大豆为国内省出4亿多亩耕地，而全国的耕地面积才不到20亿亩。

　　前几天看新闻说，巴西打算专门为中国市场种植非转基因大豆，其实对他们来说，种什么品种都是市场需要，你中国人一定非要吃非转基因的，好吧，我就种这个，因为有规模优势，一样还是竞争得过中国大豆，从而给步履为艰的国产大豆产业雪上加霜——这下子东北大豆连“非转基因”的牌子也不好打了，说不定就给人家巴西豆做了广告。所以你看，产业安全和食物安全许多时候是两回事。

　　你不种，人家种，然后出口卖到中国。你有近14亿人口要吃饭，尤其还要越来越多地吃肉，动物蛋白质和脂肪来源就是大豆、玉米转化而来的嘛。因为转基因大豆玉米还是有竞争优势的，如果想要减少差距，别满盘皆输，最好还是推广转基因玉米和大豆吧。

　　而稻米和小麦这两大口粮呢？2009年国家曾为一种转基因抗虫水稻发放过安全证书，但由于还需要进行新品种审定，商业化种植迟迟未动。小麦则没有批准过任何转基因品种。但美国的孟山都公司等早就研发了这类品种，只是由于美国传统的小麦出口国欧盟日本等强烈反对，缺乏市场动机才没有种植的。而稻米则并非老美的主粮，育种公司就更没有积极性研发了，反而是中国这样的以大米为最重要主粮的国家研发力量更强。说白了，美国的粮食种植是市场主导，而中国主要是考虑“饭碗”问题，是刚性需求。

　　未来要确保口粮98%以上的自给率，压力来自许多方面，劳动力成本上升、种粮比较效益下降、过度依赖化肥农药、气候变化导致病虫害增加从而增加减产风险、水资源日益趋紧、耕地重金属问题在局部突出……以上这些问题的解决，可能需要不同程度地依靠生物技术。如果在确保安全性的前提下，我觉得商业化种植转基因主粮是件好事。

　　最后再说说种业的安全吧。在此前的交流中，我感觉可能有人没有搞清楚转基因商品粮和转基因种子的区别，认为进口转基因种子会毁掉国内相关产业。事实上，种业是国家管理非常严格、对外资门槛较高的一个领域，这一点与大宗农产品的进口管理有明显差别。严到什么程度？领导层一直认为，“农业种为先”，种业是农业安全的基础，不能轻易让外资把民族种业打垮了。所以，中国不允许直接进口粮食种子，不管是转基因的还是传统品种。国内市场上的“洋种子”主要是蔬菜花卉而不是粮食。而粮食上的“洋种子”，比如著名的先锋公司的玉米种子“先玉335”等，其实都是根据规定与国内种子企业合资后的产物。

　　另外，因为农业其实是一个区域性非常明显的行当，也不可能直接进口国外的种子，必须根据本地情况进行培育适应本土化的种子。而在国内培育、扩繁出来的商品化的种子，你很难说就是纯粹的“洋种子”。这个关系有点绕，不知说清楚没有。总之有点类似中外合资的汽车厂那种关系。

　　再进一步说，如果一旦出现市场垄断行为，有挤垮民族种子企业的趋势，出于保护的角度，用反垄断法等市场调控手段也不是不可能的。发改委请外资种企去喝喝茶呗。当然，这只是开个玩笑，保护和竞争永远是一对欢喜冤家，一味保护只会越保越弱、完全放开竞争则可能一败涂地。无论如何，我和大家都是同样的希望，粮食安全的主动权要牢牢抓在自己手上。转基因主粮能够为这一主动权增加砝码，所以不用过度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