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枪 | 三等奖 春季征文
“后来啊，城里的人带来的援军到了……”
“最后……斩尽敌寇，班师回朝……”听故事的孩子们高兴得拍着手叫好。
——援至，但见沿山遍野，人马皆倒，敌我难辨，血流漂杵。后得统领骸，铠上矢如猬毛。
文 | 生命科学学院 常书娟
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当真是个好时节。
一个鬓发斑白的老人躺在院子大榆树下的躺椅上，慈爱地望着宽阔的院子里一群孩子在师傅的指导下有模有样地演武。
“爷爷！爷爷！你看我找到什么了！”一个少年自屋里跑出来，肩上扛了杆红缨长枪，亮银色枪头在日光照耀下反出兵器特有的光华。
“怎么把它翻出来了？”老人看见那杆红缨枪的一瞬，眼中划过错愕，可接过枪的手虽布满皱纹，却仍旧有力。
“爷爷，这杆红缨枪搁在一个兵器匣里，看起来好多年没用过了，是不是啥宝贝啊？”少年坐在躺椅边的地上好奇地问。
“这是……天子枪。”老人边用手指摩挲着乌红色的枪杆边回答。
“天……子……枪？爷爷，什么叫天子枪啊？”院子里其他孩子也好奇地聚过来，眼巴巴地期待着老人说些什么。
老人的眼神逐渐幽深，天子枪，何谓天子枪……
“孩子们，爷爷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往事
崇明三年，建戍军府。
“小子，你可知何谓天子枪？”身穿甲胄的中年人手持一杆红缨长枪一招便把我挑倒摔在地上，亮银色的枪头寒光闪闪。
我拍拍屁股起来，“师父，不是因为是太祖皇帝给这杆红缨枪起的名字吗？”
师父摇摇头:“非也。天子枪，枪中之王，这里面可藏了担当和信念呐。”
不过是一个名字，想了无用，我也没时间多想，生逢乱世，我们这种吃军粮的做不了儒生。
战乱
崇明三年初夏，东南沿海盗贼海上劫掠。
崇明四年暮秋，南境诸侯国反叛。
崇明五年仲春，西北边陲告急。
王都万骑赴沙场。
我真切地踩在黄沙地上，看着繁华渐趋荒凉，衣衫褴褛举家迁徙的人在眼前多了起来。西北多风沙，远处的山丘在漫天黄沙中只剩一道道皱褶的线条，就像师父愈加深的眉头。
五月，战事激烈，这片黄沙是老天爷给的战场，鲜血留在沙地上，不多久就流进沙子里，剩下或深或浅的乌红，或许是敌人的，或许是自己人的。我不敢去想。
一场战斗刚刚结束了，老兵们再怎么绘声绘色地讲战场厮杀，都不如现实来得猛烈。想娶媳妇的二毛在上次战斗时倒在我身边，要当百夫长的栓子刚才被抬去军医那里，少了条腿，生死未卜。还有……
惨呼哀嚎在耳边此起彼伏，我心里生出无比的恐惧和恨意。我们这群人为什么要来这里？为了什么要和那些人战斗？这些鲜血流得有价值吗？这么个乱世……这是个乱世啊！
“小子，愣着干嘛？”师父扛着他的天子枪站在我身后。
“师父……我是第一次上战场……”
“嗯？也是，你瞧瞧这儿”，师父向前走了走站在这块高地的边上，“说是人间炼狱也不为过，能不怕吗？生逢乱世，投身军旅，本就是这样的日子了。”
“师父，即是乱世，我们这样拼命还有意义吗？”
师父望着远处的胡杨，说:“乱世啊，总有结束的一天。”
伤
六月，日渐炎热，战事胶着，我们驻扎在收复的一座边城，师父决定将伤病军士留在城中，带部深入，我们一群少年兵一并被搁在了这里，看着他们赶往又一个炼狱。
傍晚，师父坐在城垛上抽烟袋，身边靠着那杆长枪。大军明日开拔，我带着被留下来的兄弟们的期盼来跟师父做最后争取。
“小子，你别张嘴。军令如山！”
“师父！我们投身从军也不是为了退居后方讨安逸！”我实在忍不下去:“大敌当前却让我们守后方！我们不怕死！师父……”
“小子”，师父吐了口烟，问:“你可知何谓天子枪？”
“又是这个问题！师父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
“小子，你看那边。”师父指着远处起伏原野上的摇动黑影，是一排排胡杨。“天子枪，传到我这三代主人，从未离开战乱，那排胡杨是第一个主人出兵这里时让士兵种下的，盼着可以护着这片土地。算起来也有快百年了，还在那守着。”师父靠着城垛子说:“太祖赐名天子枪，枪中之王，这个名号可不是听着好听的，当老大嘛，自然要有担当，扛的是守家卫国的担当。”
我有些愣，这是师父第一次给我讲天子枪的意思，天子枪的红缨在黄沙中飘动，却显得沉重。
“喏。”师父用烟袋点点城下，居高临下，城墙外是前两日厮杀的证明——荒原横尸，断戟残弓。“这遍野的景象，真吓人。可瞅着那边”，城墙里面升着零星的炊烟，尚有人在街上蹒跚而行。
生
“百姓为战事所苦，家国为狼烟所累，乱世里埋了太多的人，可就算伏尸百万，还是有人在夹缝中艰难却顽强地生存，在乱世过后他们会在太平中扎根，过着安稳的生活。而让他们早日过上这日子，守着那安稳日子，便是天子枪挥舞的价值，也是我们的价值。”
师父拍着我的肩，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担当，你们总会接过我们身上的担子，但不是现在。回去吧！”
我将下城墙时听见师父的一声叹息——天子枪何时无用武之地啊？
六月下旬，前线部队受敌军突袭，伤亡惨重。
梦回
“爷爷！然后呢？”一个孩子紧张地问。
“他们不怕，跟敌人拼命厮杀……”
——建戍军统领参将各率数百骑进击，敌势猖獗，然战愈盛，统领战急，跃马阵前，与手下骁将数十人亲自驰射，大战良久。
“后来啊，城里的人带来的援军到了……”
“最后……斩尽敌寇，班师回朝……”听故事的孩子们高兴得拍着手叫好。
——援至，但见沿山遍野，人马皆倒，敌我难辨，血流漂杵。后得统领骸，铠上矢如猬毛。
院外的大街上一群孩子拿着糖葫芦嘻嘻哈哈从门前跑过，指着大门牌匾上“建戍军府”的大字嚷着要做大将军。
师父，天子枪，三十年没用过了。
文字 | 常书娟
编辑 | 池亦慈
责编 | 武利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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