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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日子

外国语学院　李子威

秋风闲来无事荡来荡去，一街人都给它吹得人心惶惶，世道一天天只见是坏了乱了，然而这家家户户的日子却依旧半好不坏地将就着过下去。

落霞长风，好个景致，盛林的西装教风掀起来一角，露出里面皱而黄的衬衣，那衬衣蹙着眉，和他的主人一样的老不高兴。盛林没理由高兴，凤玲给他买的鞋子很不合脚，走起路来像是有个小妖精在使劲捏他的脚，难受极了！可是盛林总没什么办法，他不能在大街上就脱了这鞋，即便脱了，明天也还是要穿，除了凤玲买给他的这一双，他再没别的鞋子了。日子也总是这样，精打细算一年到头手里还是余不下多少钱，衣食住行处处都要紧张。

又能怎样呢？乡下的老母，日后要生养的孩子和家里的贤妻，哪个不是靠盛林一个人养活？什么叫家？家就是几口人的吃喝拉撒都要算在身上，有时下了雨也要省下黄包车费，为着以后好给家里带回两个水煎包去。

街上虹色的电灯一盏盏亮起来，这些洋人的玩意儿在上海很是时兴，尤其是静安区百乐门附近，最是灯火通明人声熙攘。弄堂口黑峻峻的，铁着张脸，等盛林回家。家里桌子上摆着两盘青菜，油麦菜水灵，和蒜蓉一起炒了，是最寻常的家常味道。白灼秋葵，焯水出来的秋葵颜色特别翠绿，撒了点熟芝麻更显动人。凤玲听见盛林开门的响动，趿着鞋从里屋里走出来，简单问候两句便招呼盛林吃饭。

钟已指到六点，天还没暗透。大米粥是温热的，凤玲给盛林夹了两筷子菜，盛林先喝了口粥，慢慢吃着。凤玲问：“孙太太今天来了，又是催租，我告诉伊侬十五号就发工钱，又说了好些好话，伊才同意拖两天。伊平常不缺钱花的，怎么最近这么急？”盛林接住话：“想是打麻将输了体己，又急着赢回来，伊争强好胜的，怎么会甘心输钱给杨太太。”凤玲舔一下嘴唇，喝一口粥咽了说：“家里全指着你的工钱，阿拉家底薄，不比那些有钱太太们，日子虽然难过，也还算是顾得住温饱，将来啊？才是难讲。”盛林顿了一下：“将来知不知道呢也就算了，我的工钱实际上啊有一点小麻烦，就是要迟几天，别的倒没什么了都还好。”

凤玲苦笑：“怎么拖住孙太太才好呢？伊话刺多真是难听，你去和伊周旋吧。侬的工钱怎么又拖拖拉拉的，我的旗袍什么时候才能赎回来？”盛林无奈应答：“再等等吧。”凤玲有些气了：“等等？等到什么时候？等日本人从东三省打到这里来吗？我看是等到当铺都被炮弹打开花的时候再去赎才好。”

盛林一惊；“侬向来不问这些东西，谁告诉侬的？不是说好嫁给我以后，侬再不去那些搞革命搞运动的混账地方了吗？别让别人把侬教的像个疯子一样。”凤玲把眉毛一挑；“谁来教我？嫁给侬以后我就跟他们断了来往还不够吗？是报童天天喊来喊去的加上物价涨了又涨，鬼才不知道这些烂事。”凤玲说着便将碗端进厨房里去，又留话给盛林：“菜吃完吧，别剩了。”略顿了一顿：“记得送碗。”

盛林答应了一声，听见水声伴着凤玲的歌声传来“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华灯起，歌舞响……”他抬头向外望去。

天已暗透了。

-END-

排版 | 李雪丽

责编 | 张晨扬

校对 | 张晗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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