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对于千禧年的怀念，仍然在继续。先是千禧年超模戴文青木（Devon Aoki）的惊喜回归，紧接着是日本传奇街拍杂志《FRUiTS》，在经历几年停摆以后，宣布以英文电子版复刊。大众再次关注到戴文青木，是她破天荒地为瑞典时装品牌 Acne Studios 拍摄 2023SS 形象大片。Acne Studios 2023SS粉色的绸缎长袍，婴儿蓝纱裙，红白格子布，带刺的手包，加上久违的戴文青木，这组大片的一切视觉元素，都令人错觉重回千禧年。其实早在今年 1 月，戴文青木便回归拍摄了 Louis Vuitton 联名草间弥生系列的广告大片。在这个 AR 技术打造的超现实感系列里，她的表现复古十足。Louis Vuitton x 草间弥生 戴文青木广告片时尚二十年一轮回，也许，这位千禧年辣妹教主、Y2K 鼻祖的回归，会再次引领时尚圈的审美浪潮。而曾经的日本街头时尚圣经《FRUiTS》，在传统媒体式微的今日，能否也在这一波强劲的 Y2K 回潮中，再次吸引到酷酷的年轻人？图片来自：《FRUiTS》
FRUiTS 记录下的千禧年
街头时尚作为一种社会反抗《FRUiTS》由摄影师青木正一于 1997 年创刊，直至 2017 年宣布停刊，以街拍月刊的形式，记录下日本东京原宿街头时尚 20 年间的发展变迁。以东京原宿街头为背景，人物特写为中心，配以简单的文字介绍穿搭。正是这种简单、有力、直接的街拍形式，捕捉到日本街头时尚的强烈吸引力，使之席卷世界。日本街头时尚虽深受英美街头文化与知名品牌影响，但与美国街头服饰（Streetwear）不能混为一谈。美国街头服饰最早来自纽约嘻哈时尚和加州冲浪运动，虽然也吸收了朋克、新浪潮、重金属等音乐潮和 DIY 美学，但其核心仍然是围绕嘻哈、滑板、涂鸦等青年街头文化，代表单品一直是运动鞋、牛仔裤、T 恤等休闲服饰。FRUiTS 记录下的街头时尚，源自日本90年代独特的青年文化群体，并始终作为一面镜子，折射社会经济状况。90 年代至千禧年初期，东京涩谷区原宿作为一个青年文化聚集的社区，少女偶像风行，兼有繁复多样的地下文化。Decora、洛丽塔、kogal 和 Ganguro、朋克视觉系等亚文化风格，交替迭代形成原宿系的「混搭」街头时尚。FRUiTS 街拍里最常见的绚丽彩虹风，被称为「Decora」（装饰）。图片来自：ins@fruitsmag打翻调色盘一般的亮色运用，大量运用 80 年代卡通人物印花，头顶一百多只发夹，手上缀满一元店买来的手镯和戒指，以及满脸卡通创可贴……这种色彩绚烂的分层穿衣和过量配饰的时尚代表，是日本 90 年代青少年偶像的筱原聪（Tomoe Shinohara）。Tomoe Shinohara近年被人们怀念的千禧年，当时却是日本的「就业冰河期」。在泡沫经济破灭后低迷的日本社会，元气少女偶像无疑是一股最有力的强心针，因而，也成为流行文化中最强势的一支，引领着时尚潮流的方向。日本九十年代演艺圈的最具影响力的少女偶像安室奈美惠，被认为是日本「辣妹」（kogal 和 ganguro）风在国际舞台上最有力的推广者。安室奈美惠棕色头发、超短裙、堆堆袜、厚底长靴，甚是涂黑的皮肤搭配白色眼线，这些拎着可爱包包的日本年轻女性，通过浮夸的风格和消费主义，彰显自我个性，反抗日本传统的性别规范。2000 年后，新任流行天后滨崎步接过市场，豹纹、华丽美甲、高跟鞋，成为涩谷辣妹的新妆造。与主流的少女偶像文化并存，国内 8090 熟悉的杀马特葬爱风，则是名副其实的非主流，来自地下文化的代表——视觉系乐队，是英国朋克音乐和美国嬉皮士文化传入日本后，在平成时代青年群体中产生的化学反应。X JAPAN迈入千禧年，日本青少年暴走族在政策下逐渐式微，而洛丽塔文化逐渐兴起。亚文化经典电影《下妻物语》，原著 2002 年出版，2004 年改编上映，正是刻画了这两个千禧年标志性亚文化群体。生活在日本茨城县下妻市的高中女生桃子和白百合，一个是向往洛可可时代的洛丽塔少女，一个是反抗校园霸凌的暴走族少女。电影《下妻物语》她们将对自我和群体的诉求，表现为亚文化圈子对东京街头时尚的向往，即使她们在传统封闭的日本乡间显得如此格格不入。日本原宿地区多元的青年文化背后，是消费和享乐造就的个人主义思潮，但这并不代表积极乐观的经济状况。复古优雅的 Vintage 风，大量的奢侈品流入二手店，也佐证了日本 80 年代的确做过一场奢靡美梦。而后，1991 年，日本泡沫经济破灭，经济大倒退的阴霾始终笼罩整个 90 年代，被称为「失去的十年」。日本千禧年前后的街头时尚，掺杂着青年人对社会现状的失落。一定程度上，原宿街头时尚不仅仅是年轻人对川久保玲、三宅一生、山本耀司等设计师热潮的反击，更是年轻人对主流社会的抵触和反抗。
年轻人不爱街拍杂志了
Y2K 还可以红多久？1997 年，也是海盗爷 John Galliano 执掌 Dior 的年份，大胆混搭中西，奢华浪漫，离经叛道。这似乎是九十年代末，时尚世界的共鸣。CHRISTIAN DIOR 19972017 年，FRUiTS 宣布停刊，青木正一抛出「这里已没有时尚的孩子可以拍摄」的失落之言。尽管被业界诟病，FRUiTS 只是倒在纸媒寒冬，素人街拍杂志在互联网时代不再受年轻人欢迎罢了，但《FRUiTS》停刊仍然是日本原宿街头风低迷的标志。不得不承认，近年快时尚品牌崛起，乔布斯、扎克伯格等科技领军人物纷纷成为 Normcore 时尚 icon，追求审美个人化的日本街头风和极繁主义，一度被认为是过去式。彼时，青木正一认为 FRUiTS 会将主力转往活动与商品贩售，希望与更多艺人与设计师合作有趣的企划。摄影师青木仍然活跃在东京时尚圈，而FRUiTS 短短试水线上网店，推出几款丝毫不「 Decora 」的连帽衫外，并无太大浪花。短短几年间，代表千禧年时尚生活的 Y2K 再战时尚圈，甚至逐步成为最热门的穿搭趋势。FRUiTS 选择在 2023 复刊，以全英文电子版发行，想必也是希望乘上 Y2K 复兴的东风。匆匆回顾 FRUiTS 记录下的千禧年日本街头时尚，我们不禁感慨，潮流可以复兴，而时代不可复制。曾经对年轻人有着极大吸引力的原宿系街头风，它的基础是复杂多元，甚至充斥危险、矛盾冲突的青年文化，以及充满生命力和自我表达欲望的原宿系女孩。她们也许的确消失于涩谷街头。图片来自：ins @BELLAHADID近年的 Y2K 复古浪潮，并非来自街头，而是 Z 世代的潮流 icon 的个人社交账号。穿搭博主，韩流女团，以及不少大牌 2022 年的秀场，将闪亮配饰、短版上衣、超短纱裙、夸张印花带回大众视野。BLUMARINE. 图片来自：mings与千禧年相比，今日的 Y2K 潮，缺乏文化内核，显得反叛不足，先锋不再，再难见戴文青木式打破主流审美的反叛少女代表。戴文青木另一方面，有别于街拍杂志风靡的时代，新一代的 Y2K 女孩，她们把握了更多表达的自主权，既是模特，也是街拍摄影师、杂志编辑，不再等待FRUiTS 发掘，可以制作发布自己的 FRUiTS。正如，这一波千禧年情怀里火爆的 CCD 相机，不可能替代 4k 摄影机。千禧年原宿系作为一种反主流、极具时代特色的亚文化风格，注定只能短暂回归，作为一种时尚的补充。国内时尚博主仿 FRUiTS . 图片来自：小红书@我的名字叫绿与美式街头服饰至今拥有 adidas、Dr. Martens、Kangol和 Fila几大标志性品牌不同，日本街头风由于其多元、小众的风格，以及当时萎靡的经济环境，并没能催生出国际大牌。尽管 Y2K 再兴，Decora 风的炫彩塑料小饰品，经由时尚博主带货，义乌流水线生产，流向各大网购平台，很快便可以占领低价市场。但是，真正诞生于原宿街头的小众品牌，绝大多数选择在千禧年浪潮前后退出市场。亚文化服饰没能成功商业化，从地下走到地上，便很难真正持续走下去。最近的FRUiTS街拍 图片来自：ins@fruitsmag当然，不少实例证明，亚文化服饰脱离了亚文化的支撑，不代表不能收获商业上的成功。国内外均有大量打着「街头 Streetwear」名号的服饰品牌，实则并无任何美式街头文化基因，也没有注入任何「本土街头」理念，设计任何中文字符涂鸦，仅将品牌 logo 强化复制即可生产无数「街头风」产品，收获年轻人的喜爱和消费。▲ 图片来自：《FRUiTS》与其说是「文化盗用」，不如承认服饰的属性决定了，它能够脱离原本限定的文化内涵，作为经济适用的商品活跃在市场上。也许 Y2K 还能红一阵子，但街拍杂志与原宿街头，显然已不能重回千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