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情境,无“东西”:我们这样培养世界公民
本文由钱志龙在第三届中国教育创新年会上的演讲整理而成
有情境,无“东西”
——学生真实学习的培德故事
钱志龙博士 | 北京培德书院国际学校总校长
❖01
今年我写了两本书,第一本是《校长日记——我在美国做校长》,用49个小故事记录了我在美国加州硅谷的一所私立国际学校担任3年校长的经历。
我本来以为校长会喜欢这本书,结果发现老师们也爱读,我以为家长会喜欢这本书,结果发现孩子们每天晚上也会求着家长给他们念。
我曾经是保送北大的学霸,在美国拿到两个硕士和一个教育博士,在美国我做过大学教授和小学校长,回到中国我也在大学做过老师在小学做过校长。算得上以学习者和教育者的双重身份深度亲历了中美教育现场。
我曾经做过两次演讲,第一讲的题目是“略带偏见的中西方教育比较”。第二讲的题目是“古典中式教育与西方教育的不谋而合及殊途同归”。这两篇演讲的文字就变成了我的第二本书《熊掌和鱼》系列。
我第一讲做完之后有很多共鸣,但是也有人说你明明是一个中国教育的受益者,为什么要反过来如此批判中国教育?
我并不认可“受益者”这个词,我一直用另一个词叫“幸存者”,很多孩子跟我付出了同样的代价,但是并没有获得跟我同样的机会。
我也想纠正一下我批判的不是中国教育的内容,或者是它的本质,而是当代的中国教育的办学目标、评价方式、教学方法出了问题。
图 | 来源演讲PPT(下同)
❖02
我在读博士写论文的时候经常引用的是很多西方教育界的学者的一些论述,觉得很有道理。但是我发现,那些教育原理、教育理念其实似曾相识。
你把它翻译成中文的时候你会更加觉得耳熟能详,尤其当你翻译成古汉语的时候你会突然发现,那些人朴素的教育理念,早在几千年前,老子、孔子都已经讲过。
在《熊掌和鱼-图解中西方教育的异路与同归》这本书里我分享了在我眼里到底什么是东方的,什么是西方的,什么是专属于中国孩子的,什么是共属于世界公民的。
今天我特意很应景的穿成这样子,西裤和皮鞋,搭配改良的中式唐装。我觉得真正的教育不应该那么分门别类,不是二元论的,非此即彼的,不是东方胜过西方,或者西方胜过东方的。只要我们尊重教育最基本的规律,尊重了孩子的天性,我们不会偏得太远。
培德是一个很东方的学校,但也是一所很国际的学校,很多人说,你们太高山流水了,太复古了。我觉得他们太走马观花,太快下结论了。其实我们要培养的是世界公民,但我们选择用一种中国的方式,用东方人的审美标准来实现这个目标,来培养我们的下一代。
下面我用一点点时间稍微梳理一下我们的特色课程。
工坊课程 | 传承国之风雅与美
工坊课程,是通过中式的、手作的、民艺的东西,不仅给孩子打造一种匠心精神,也希望他们了解这片土地的文化。
琴棋书画我们都知道它美,但是为什么我们这代人不再用毛笔写字,是因为我们小时候教的方法错了。我们用非常臭的墨汁,用旧报纸写毛笔字,把本来一件很风雅的事情做得如此的经济。如果我们想让孩子们传承这些中国最美的东西,你必须舍得花这个钱。我们并不是一定要让他们成为一个书法家,而是希望他们懂得享受毛笔和宣纸摩擦时的那种感觉。
茶道课程 | 品味东方人的生活方式
我们的茶道课程不是教孩子泡茶时95度水温和85度水温的差别,我们是教孩子们如何分享,如何服务于他人,知道东方人的生活方式。到高年级我们已经不用开设专门的茶道课,因为它已经成为孩子们的生活方式。中国的孩子不仅要学会品尝拿铁和卡布基诺的区别,也可以细细地慢慢地品味一杯属于中国人的茶。
自然课程 | 心存敬畏,健康生活
节气生活也不是让孩子们去背大雪、霜降这些术语,而是让我们回归农耕时代的文明,曾经不需要那么多科技产品的时代,教会我们怎么根据大自然的规律健康生活。大自然是最好的老师,我们的孩子吃的是有机蔬食,我们不仅要让孩子们健康,更要让孩子们知道我们人类在开采和掠夺地球资源的同时做了很多伤害我们自己的事情,却不自知、不自觉。所以通过有机食物,希望能把对大自然的敬畏之心种在孩子们的心里,让他们不会浪费,知道珍惜,这是对老天爷的尊重,也是对自己的尊重。
现在有一句流行语说拯救地球,地球并不需要我们拯救,它曾经比现在冷一百倍、热一百倍,都没有事,其实要拯救的是我们自己。
礼仪课程 | 不拘泥形式,内修感念之心
在培德,有一些礼仪,但是并没有让孩子穿越回到古代,我们不会把他们打扮成那样子,也不希望他们用古装的歌舞表演去取悦大人。我们只希望他们用中国的方式去表达对老天爷,对这片土地的感念之心,让他们知道我们虽然学了很多知识,但并不代表我们可以离开这片土地。中国人虽然现在没有太多的宗教信仰,但是我们一样可以有对大自然、对四季的轮回,对大地的丰收,有这种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敬畏之心。
山水学课程 | 在对话中了解自己
我们还有山水学课程,它绝对不是简单的爬山课,不是一次郊游,不是一次露营,不是为了锻炼孩子们的体力和意志力,至少不仅仅是。孩子们很多时候不是在学习那些有关动物植物的知识,而是在跟大自然对话,跟自己对话,他们不是去征服一座座山,而是要从跟大自然的对话中了解他们自己。
世界公民课 | 知行合一,不分国界
还有一门我亲自主导的世界公民课,它最关键的核心,是知行合一。它不只是为了学知识,而是要把所知所学转化成对这个世界可以做的一些事情。
生命课程 | 探索一场生命的历程
生命课程,本来不是一门课,本来是我每周一次跟孩子们40分钟的校会时间,但根据他们对我所问的问题和我对他们所问的问题,一不小心慢慢长出了一门课。我们从保护一颗鸡蛋开始,到孵出一只小鸡,到小鸡成长、死亡,到给小鸡举行一场葬礼,慢慢地孩子们在教我怎么做教育,孩子们在教我怎么去建设一所学校,孩子们在教我教育不是里面那些分门别类的知识,教育就是我们大人牵着孩子们的小手一起去探索一场生命的历程。
最后我用培德书院的办学理念总结我的发言:
我们希望培德的孩子们瞻前而不忘古,顾此而不失彼,用既不自大,又不自小的态度探索宇宙,也探索他们的内心。他们不用付出母语和文化母语的代价,去获得一张所谓的世界舞台的入场券。无论他们将来手持什么颜色的护照,选择在哪个洲国定居,都能自信而自豪的展现一个中华儿女的文化基因和德智修养,并能用别人听得懂的语言,讲他们自己的故事,讲我们中国人的故事。
我觉得中国的教育现在是一个繁荣的时代,至少我们已经有了在座的各位校长们在孜孜以求的把教育当成一门我们自己修行的课程去研习,而不再是按部就班的把我们的孩子用我们当年所被教育的方法再次洗脑。
所以我很感谢蒲公英智库,感谢李斌老师,我看到了中国的未来,我看到了教育的希望。我也大声疾呼,希望政策上更加优惠,让我们敢于去探索新路。让我们用老祖宗认为对的方法,走一条顾此而不失彼的、国际化的中式学堂的探索之路。
嘉宾提问
▼
“
主持人:
这里有一个问题,刚才您提到教育的评价,那么想请问您的学校是否考试,评分数,怎样衡量孩子的学习?
”钱志龙:
培德在六年级之前不会考试,因为我们觉得有别的方法知道孩子们到底学了什么。其实用一个分数或一个排名去总结孩子们的收获,极不科学,它只是让老师们更容易去评判而已。
我们的世界并不是这样运作的,它并不是分门别类的,我们从小让孩子们学习割裂的知识,分门别类地去评量,那是有问题的。所以现在跨学科主题式的教学已经在悄悄地生根发芽。像芬兰这样的国家已经在大量的开展跨学科教学。
我们中国现在还没有准备好,所以才要用量化的数字。因为我们人口真的太多了,但这虽然是一个理由,却不应该成为“必须要用分数来衡量一个立体的孩子”的借口。
其实中国学生的学习有一个很大的误区和困境,我们不是为了学习而学习,是为了在下一个学习阶段获得更好的、更稀缺的教育资源在学习。我们想上北大,就得上北京四中,要想上四中就得上实验二小。国际化的教育也是如此,你要想去哈佛,你就必须在SAT上打败70%的对手。但是这些我觉得将来都会改变。
尤其是当蒲公英教育智库,当我们的教育现场已经发生改变的时候,当有一天教育资源不再稀缺的时候,当有一天线上教育慢慢地取代了主流的以学校为中心的学习方式的时候,当我们真正的碰到以学习者为中心的学习方式时候,我们还是这样学习吗?我们还是要让孩子们比出一个胜负与名次来吗?如果那个时候我们再改变我们孩子的学习方法,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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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访培德书院总校长钱志龙 /
蒲公英教育智库“IF栏目”
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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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字版 /
问题:您是想培养传统的还是现代的孩子?
回答: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两面的,因为传统之所以传统,它是以前就有,现在还在的东西,才叫传统。培德一直强调的是,我们不是一所复古的学校,我们尊重教育最基本的一个特质——面向未来。
我们培养的不是孩子现在的成功,而是他在十年、十五年,甚至二十年后面对世界的时候,所具备的竞争力。
培德课程里虽然有很多传统的元素,但其实是古为今用。所以在培德的实践中,我们反复强调:要让经典生活化,要知行合一。我们希望不是让孩子们死记硬背那些经典,而变成我们希望他成为那种人。我们希望孩子们能通过这些指引,去思考他们自己,也思考他们所面对的世界。
我觉得无论将来上什么样的学校,读什么专业,都不应该影响他们自信自豪的站在世界舞台上,去呈现一个东方的知识分子该有的基本的人文素养和审美标准。
问题:在中国,实现理想的教育,如何找到合适的教师?
回答:这是No.1的一个挑战。因为我们知道,知识不能教育人,是人教育人。但我们的师范体系,跟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一样,出现了很多问题。因此,等于说是一个恶性循环。
当然,我绝非认为中国所有的教师都是不好的老师,但是他们那一套受训的方式、他们在师范大学里面受的那套课程,可能都不足以去让他们完成在当代教育实践中所面对的挑战。他们可能并不了解当代的孩子怎样学习、可能并不具备那些素养、眼界,去面对如今也许比我们知道得更多的孩子。
既然现在无论是中国的师范体系、西方的师范体系都不足以承担这个工作,那怎么办?只有我们做校长的,我们这个学校来做这样的师资培训。无论这个老师来自什么背景,甚至不需要他们非要有一张师范大学的毕业文凭,我一样可以破格录用、不拘一格。只要他真正的理解教育的最基本的理念。
问题:有媒体称您为“教育的局外人”,您认可这个定义吗?
回答:“局外人”这个词不是特别恰当,他可能当时说的是我在美国的教育体系里面是个局外人,毕竟我在那边培养的是外国的孩子。但是在中国的实践现场,我一定是个局内人。
而且我希望能够随着大家逐渐地清醒,意识到教育所面对的真正的挑战和问题。我亲历中美两个国家的不同体制的教育,而且是以学习者同时又是教育者的身份。我有一点点发言权,有一点点别人没有的视角,我希望通过我的眼界、通过我亲历中西方教育的经历,做出这样的一种实验性质的学校,做出一个范本来让大家看见,哦,原来教育就是这个样子,原来教育可以是这个样子。
问题:您的学校是在提供一种“精英化”的教育吗?
回答: 很多成功人士不是通过哈佛、北大去成功的,而且“精英”这个词本身带着一点铜臭味。我觉得是现在的社会造成了这个现象,精英本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只是现在中国人衡量一个人成功的标准的价值取向决定了精英教育是带着铜臭味的——将来可以赚多少钱,能够管多少人,用这样的指标来评价一个孩子有多成功,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我们活生生的把一些本来可以成为米其林大厨的人,培养成了一个拖着疲惫的双腿去做律师的所谓的精英。
那其实对孩子是很残忍的,对社会也是一种损失。
问题:您在美国主要采取的是“浸入式教学”,那么在大陆,您的教学也主要采取这样的方式吗?
回答:我非常希望能够在中国复制我当年在美国那所学校的教学成果。那是一所,不光是双语,而是三语学校,孩子从三岁进校,可以选择法语或者是中文,配合英文做双语教学。通过十几年双语环境的浸润,孩子们可以成为双语双文多元文化的一个世界公民。Biliteral and bilingual.
虽然中国跟美国一样都是属于单语言的国家,我们可以人为地创造多语言环境。
问题:您在改革的路上遇到了哪些挫折?又是如何保障这种激情不会丧失的?
回答:理想主义遇到骨感的现实一定是痛苦的,所以我的前四年基本上都是在痛苦中度过,不断的受打击,不断的去碰南墙。我是为数不多的能够在国外有好的教育环境,受过好的学历教育和体验式教育,包括在美国做校长,这些经验都是很难得的经历。如果我也不去做这样的事情,谁来做?
抱着这种不归的心态去做这样的事情,你会越来越勇敢,你会越来越淡定地去面对挫折。有句话说得非常好:What doesn't kill you only make you stronger. 那些没有把你杀死,没有把你打败的东西,都会让你变得更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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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小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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