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时候校长都会帮助你”——一所难以置信的学校和一位不可思议的校长 | 头条

作者 | 李镇西

来源 | 镇西茶馆（ID：zhenxichagu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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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大年，一所民办学校的校长。名片上的自我介绍写着“问题孩子他爹”。因为他的学校专收全国各地其他学校踢来踢去不要的学生。

“别人不要，我要！”他说。

詹大年把他的学校取名叫“丑小鸭中学”——在他眼里，这些孩子其实都是未来的“白天鹅”，校名寄寓着他对这些孩子的爱和信任。

在他心里，这些学生并非一成不变的“特差生”，只不过是“不适应传统教育”而已。他认为，有些孩子不适应传统的体制内教育，不接受传统的评价，因而或厌学、或逆反、或冷漠、或逃避......被称为“问题学生”。

“许多孩子都是被绑来的，或者被骗来的。”詹大年说。由于种种原因，初到这里的学生都是“劣迹斑斑”。詹大年强调说：“不同于工读学校和戒网瘾学校，我们学校就是一所正规的初中。”

作为“一所正规的初中”，“丑小鸭中学”开设了初中阶段所有课程。此外，他们还有针对性地开设了军事、心理、瑜伽（女生）、艺术、人格、健康、表达、梦想等10余门校本课程，以及学生社团等自由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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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园内的学生宿舍楼，无论是女生宿舍还是男生宿舍，都十分干净整洁，叠成豆腐干形状的被子，刀切一般的棱角，让人仿佛置身于军营宿舍。但墙上各种彩色图案，又区别于军营。“那是学生自己画的，随便他们画什么。我们不管的。”詹校长说。

下图：整洁的宿舍

上图：被子叠成“豆腐块”

走近在上体育课的孩子时，他们会很有礼貌地问好：“老师好！”教室里，孩子们也聚精会神地在听课，或热烈地分组讨论。

唯一和其他学校教室不同是，每个班都只有20来个学生。詹大年说：“我们不敢多招，必须小班化，这样才能保证对每一个学生的关爱，保证教育真正走进每一个学生的心里。所以现在我每个年级20个孩子，全校60来个学生。”

在管理学生时，学校坚决反对体罚学生。一个疑问是，离开了体罚，学校的老师是如何“驯服”这些学生的？

詹大年带我来到学校的心理咨询室，说：“在我们学校，学生犯了严重错误，最严重的处理就是带到这里来进行心理疏导，慢慢和孩子沟通。”他给我看沙盘、学生画的画、写的小卡片以及制作的手工作品。

太多的学校，把“以人为本”“一切为了学生”之类的话醒目地写在墙上，可丑小鸭中学的校园里，类似的话一句都没有。相反，每一间教室的墙上都写着这样的话：“任何时候校长都会帮助你，詹大年电话xxx……”更耐人寻味的是，它们没有显赫地写在校门的墙上以展示校长的“爱心”，而是低调地写在每一间教室里。

试问，全国有几个校长敢把自己的个人联系方式向学生如此公开？ 

詹大年天性善良，富有良知。当了13年公办学校的校长后，他毅然辞职。“我看不惯那些不择手段挖优生、赶差生，千方百计捞油水的校长——他们的工作却风生水起，他们如鱼得水。要我不择手段地去挖优质生源，然后千方百计地挤走差生，以提高所谓‘办学质量’，我难受！但在体制内学校，这样做似乎是天经地义的，是潜规则。我改变不了别人，于是我干脆走人。”

让我敬佩的不只是詹校长，还有这个学校的老师。他们大多是年轻人，却充满激情，富有爱心，并不断在攻克一个一个难题的过程中积累着智慧。

3

在这里，我不避讳“差生”这个说法。我和詹校长专门讨论过这个词，我们都认为，变着花样的换表述看似尊重学生，其实是不承认现实。差，是一种客观存在，没必要回避这个说法。只是不要用“差生”去直接称呼学生，而用于研究这类学生，完全可以。

但是我们要明白，这个学生今天“差”不等永远“差”，这个方面“差”不等于其他方面都很“差”。重要的不是如何称呼他们，而是如何对待他们。

詹大年就住在学校。我问他：“是不是每天晚上你都提心吊胆，随时准备应对学生的突发事件？”他说：“以前有过的，但现在完全没有这个担心了。”

而在学校的荣誉墙上，我看到这样的奖牌——

“张红艳：云南省优秀学生干部”

“陈雪蓉：昆明市三好学生”

“周银鑫：昆明市三好学生”

“程星鑫：昆明市三好学生”

“陈俊儒：宜良县三好学生”

也许这些奖牌在其他学校算不上什么，可在丑小鸭中学，他们已经是美丽的白天鹅了！

我还在校园里看到一幅已经有些褪色的照片，两个漂亮的女生，脸上洋溢着青春的笑容，那么阳光，极富感染力。我无论如何没法将这两个女孩同“差生”的概念联系在一起。大年还说：“我的第一本著作，就是这两个女孩帮我整理编辑出版的。”

青春洋溢的女生

这本书是他和他学生作品的合集，书名是《丑小鸭校长与白天鹅孩子》。翻开扉页，上面有这几个孩子的签名。里面的插图也很精美，富有情趣，也是孩子们画的。

4

随便翻开一页，学生的文字便把我吸引了——

我在这里挺好的

来到这儿是我这十四年来做的最正确的选择。

   ——题记

 作者/丑小鸭中学8年级学生

其实，在刚听到“丑小鸭中学”这五个字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挺土气的，总感觉这个学校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在我个人的意识中一个好一点的学校是不会取这种名字的。但更让我做梦都想不到的是，我来到了这个学校。        

那天天气很冷，我被母亲从床上硬拉起来。我极不情愿地跟着她去到了在我眼中如地狱一般的地方——学校。我本以为这只是一所普通的中学，却不曾想过我的人生会在这里发生彻彻底底的改变。

当一个人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和一群完全陌生的人时，他会怎么做呢？

事实证明我很快地融入了这个“大家庭”。我在这里生活得意想不到的开心，以至于后来连我爸妈都不敢相信这是那个昔日令他们头痛不已的“坏女儿”。

这儿的生活和我刚开始想像的截然不同。我在这儿遇到了一群最可爱的人，其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我们学校的校长了——詹校。他，是一所封闭式学校的校长；他，是一位资深的教育学家；他，是一位学识渊博的智者......但，这些都是人们对他的评价。

他在我眼中，亦是良师，亦是益友。你可以把他当朋友，向他诉说心中的压抑；你可以把他当亲人，从他身上寻找爱的关怀；你也可以把他当成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毕竟，他对我们的付出从未索取过回报。

记得有一次，他带着我出去参加一个在一所大学里举办的教师招聘会。当时有很多人，几乎是水泄不通。詹校是极度信任我的，我提着学校的宣传册与招聘表格一路小跑地跟在他的身后，他却只是叫我“跟紧些”，完全不担心我会中途逃跑之类的，顿时让我心生暖意。

我胸前挂着《参会证》，以一个工作人员的身份面试大学生应聘者。詹校教我招聘的技巧：“你第一眼看得上的，就使劲提问烦他。然后请他递交简历……”   

午饭时候，詹校把我和他的几个朋友带到一家小餐馆。他把菜单推给我：“你是女孩子，我们都听你的，爱吃什么点什么。”

会后，我抱着堆成小山似的简历回到学校，在其他同学羡慕的目光中，成就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

从前的我走过弯路，做过错事。但来到了这里，我懂得了什么是成长，什么是宽容，什么是原谅......我与詹校接触了一段时间，在他宽大肩膀的庇护下，安全感是由心而生的。仿佛有他在，天塌下来也是不足为奇的。詹校说过一句话：“每一个孩子都是可爱的天使，只要保护好了他的翅膀，终会飞向蓝天。”

我和詹校

作者/丑小鸭中学9年级学生

在我眼里，詹校是一位很有理想的教育家。他很可爱，也很爱我们。

他创办的学校丑小鸭中学是一所很特别的学校。也许在外面的学校我的学习成绩不好会受到老师的歧视，但在这个学校却不会。这里的老师会给我们更多的呵护，他们陪伴我们的日常生活，对我们有着特别的感情。

詹校是这个学校最可爱的人。他幽默、风趣，像个孩子一样和我们一起开心，一起笑。

记得初一年级的第二学期，詹校来接管我们的语文课。那时，我的语文成绩很差，普通话也不好，上课都不敢大声朗读，更别说写文章之类的。他的第一堂语文课，他叫我们全班每个人起来读一段课文，选自己最喜欢、最拿手的。

当时，好像每一个同学都朗读的很好，只有我读的吞吞吐吐的。我当时的普通话很不好，站起来读的时候发音都很不标准，我感到很害羞。全班同学都读完了，詹校长也读了和我一样的一篇课文——《沁园春·雪》。他读的时候很专注、很深情，但我还是有一部分没有听清楚。

读完后，他说：“小明啊，你应该谢谢我。你的普通话本来是全班第一丑的，但是我来了以后你就是全班第二丑的了。”

“哈哈！哈哈哈哈！”全班同学大笑起来。

我也笑了。

瞬间，我充满了自信。

从那一节课开始，詹校的课我从来不敢马虎。每一节课都有我提问的声音。我想，詹校的普通话可能永远也无法跟我比了。

我很感谢他，感谢他没有像外面的老师那样歧视我、排挤我；我很感激他，因为我在公立学校的时候什么都是最差的……

我爱詹校，在他的怀里我很温暖，像父亲那样温暖。

5

读着这些承载着大年和孩子们彼此感情的文字，我忍不住想，为什么这些孩子在原来的学校和老师没有这样的情感呢？

当然，这本书不仅仅凝聚着师生感情，更积淀着大年对教育的感悟和思考——

在孩子面前，傻乎乎的简单，傻乎乎的真实，会让你更可爱。你可爱了，孩子就会和你走得更近了。

任何一个孩子都是聪明的，只是他们聪明的方式不同；任何一个孩子都是优秀的，只是他们优秀的方式不一样。

用学生喜欢的方法，教学生需要的东西。教师的工作，是“帮”学生，而不是“管”学生。

好老师是一个“好人”，他首先把孩子们当人看；好老师是一位“真人”，他不会装模作样；好老师是一位“智者”，他传递智慧而不只是传授知识。

对学生来说，离开学校多少年以后，把很多老师都忘记了，却还记得的这个老师，才是好老师。

中国当代教育对孩子潜移默化的最大毒害只有一个字：“假”。孩子的真性、真情、真心、真爱，在假话、套话、空话的教学环节与教育手段中，一点点被无情蚕食。他们从学校毕业就是一个会造假、习惯造假的人。他们将和身边的人一起，共同营造一个虚假的社会，然后用这样的实用哲学与人生态度来教育他们的后代。

教育，是不计后果的信任，是不知深浅的摸索，是不怕牺牲的投入，是永不放弃的执着。

2018年教师节那一天，大年在微信公众号上这样写道——

生命，来也平淡，去也自然。

生命里，本来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大事。

哄孩子，教自己，每一天。

这样，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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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 | 小希

编辑 | 芋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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