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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家丨4000亿隐秘小镇的灰色炼金术与血色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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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高黄金鸟巢©️唐格TUNGER
商帮是以地缘、血缘和业缘为纽带形成的松散商人组织,它有一套基于血缘和宗族控制的治理模式,不同于西方的契约制度。今天,商帮文化并未终结,而是以一种隐秘的方式继续存在,影响着当今的商业与社会。本文将揭开莆田北高黄金珠宝商帮的炼金术和背后的血色江湖,讲述繁荣从何而来,向何处去。
文/董金鹏编辑/马志学
中国有很多富甲一方的产业,既承载光荣与梦想,也彰显着权力和荣耀。身居其中的商人,个个腰缠万贯,多数以神秘和低调著称。至于财富密码、商场厮杀和江湖凶险,更是极少对外吐露。
三月初,周六福被爆再次冲击IPO。一时风云再起,为沉寂的江湖平添不少变数和紧张气氛。“说得难听一点儿,”一位北高商人私下称,“莆田人要是团结起来,这些品牌一下子就倒掉了。” 北高是莆田靠海的小镇,三面临海,土地被盐碱侵蚀,曾为贫困和饥饿所扰。但现在,北高和周边村镇走出来的十多万人,掌控着中国黄金珠宝行业的半壁山河。 该行业市场规模7500多亿元,北高商人控制着4000多亿,分布在加工流通和零售环节。在零售端,他们占据65%的份额,十大品牌加盟店,七成在他们手里。如果算上金银钻石原料、包装材料和首饰回收等延伸领域,帝国的疆域或将更为辽阔。
帝国的掌控者绝大多数出身农民。他们遍布全国,既相互独立,也有共同的精神纽带。与残酷环境的周旋,既塑造了独特的韧劲,也形成约束所有人的规则。他们借此不断从矿石和人性当中炼出黄金,建起隐秘王国。 不久前,亿邦动力前往深圳水贝、莆田北高、黄石和上塘等地调查采访,试图揭开隐秘小镇的炼金术和它背后的血色江湖,呈现一幅复杂但真实的商业图景,讲述繁荣和奇迹从何而来,向何处去。
北高镇所在位置©️唐格TUNGER
莆田籍作家郑国贤第一次去那里,看到生产队整理过的土地很差,除了摇曳的地瓜和豌豆叶子,沙地里再难长出其他东西。“夏天去,看到庄稼,觉得非常伤心和可怜。” 1981年,他从莆田地区理论大专班毕业,第一份工作就被分配到北高。当时,饥饿的阴影仍然笼罩着附近的村庄,人们日常的食物包括地瓜、菜头(一种白萝卜)和豌豆。“地瓜还好,菜头非常难吃,但有时候都没有的煮,经常吃不饱肚子。”他说。 今天,贫穷和饥饿已经远去,那里成了4000多亿北高黄金珠宝帝国的心脏地带,也成了人们瞭望帝国的窗口。一年中的绝大多数时间,它和周边的村镇都保持着安静和低调,村里行人寥寥,豪宅大门紧锁。 不过到了春节,北高将变成回乡商人的竞技场,迎接短暂的喧嚣与骚动,也尽情展示帝国的盛况。今年春节的一天上午,我搭乘北高人阿彪的顺风车,从莆田市区前往北高埕头,见证这个关键时刻。 顺风车进入北高,视线所及的电杆、路灯、墙体和广告牌,几乎全被黄金珠宝广告包揽,绝大多数品牌并不在本地开店或者销售。“没听过没用过不重要,做生意的需要这东西。”阿彪说,“广告的大小和多少,能看出实力。” 有了令人羡慕的财富,北高商人现在渴望收获尊重,有人回乡盖房修庙,有人捐款建学校修公路,也有人研究家族从事黄金珠宝的历史,试图续上历史血统的光环。一家知名品牌企业称,它的历史可以追溯至晚清年间祖辈在上海开设的银楼;另一家则说,1878年家族就在外地经营金银器作坊。 经亿邦动力调查发现,北高打金(制作和修补金银首饰)手艺的源头,较为可靠的说法是脱胎于铁锅和铝锅修复技术。今天被北高商人奉为鼻祖的叶先锋,曾担任北高埕头铁厂炉长,掌握了铸造和修补铁锅铝锅的技术。 靠这门手艺行走江湖的时候,叶先锋和徒弟偶然发现,同样的手艺还能打金,后者收入更高。20世纪80年代,在叶先锋等人的刺激下,一千多北高人外出打金,每月收入200-300元,而参加公职不到50元。 消息传回村里,人们沸腾起来,很多人都想跟着去打金。当时,外出打金代表着逃离贫困生活和苦力劳动的机会。村干部也来动员,鼓励人们团结起来,能带走几个就带走几个。 打金的技术门槛不高,学习途径有三条:一是家族传帮带,二是参加培训班,三是偷师学艺。
叶先锋与徒弟合影©️唐格TUNGER
陈珍富现在是中国人造钻石行业举足轻重的商人,在雅安、梧州、莆田、井冈山和鄂尔多斯等地开设工厂。他曾混入福州金店偷师学艺,学成后回莆田开店,还以一所大学的名义在电视台打广告,招收高考落榜生,教人打金。 郑国贤采访北高黄金珠宝大亨,写成《男儿脚下有黄金》一书。我问,为何北高商人独霸黄金珠宝?郑认为,一是因为穷,穷则思变;二是莆田深受儒家文化影响,宗族力量强大,一人闯荡成功,必须带着整个家族外出淘金。 中午十一点,埕头街到了,阿彪把车停在十字路口,他的装修店附近。埕头街长约两公里,把埕头村分为两半。 早年,北高人游走全国,到家门口帮人打金,赚取加工费。90年代,他们完成资本原始积累,也有了口碑和声誉,逐渐稳定下来,开设金银加工店。大约同时,埕头街逐渐发展成原料批发和首饰加工市场,连接全国打金的北高人。叶先锋曾因“投机倒把罪”被关押一个多月,出狱后在此倒卖原料。 高中毕业后,阿彪跟着亲戚外出做过几年黄金珠宝店。他说,北高人出去开店,核心岗位必须用自己家族的人。年轻人跟着家族成员学习经营,掌握了产业链上所有环节,会在家族的支持下出来创业。 在北高,年轻人对家族有着复杂的情感。一旦进入父辈们建立起来的产业秩序,受到家族势力夹持,他们将很快拥有同龄人羡慕不已的财富。在中国一二线城市,一家100多平方米的黄金珠宝店,投入500万元左右,只要熬过第一年,第二年开始每年能赚到60万-100万元。 不过,代价是受制于父母乃至整个家族。一旦离开家族网络,年轻人将失去护佑,包括金钱和资源。北高人以埕头的黄金零售为中心,逐渐拓展到钻石、银饰、水晶、玛瑙、翡翠等,涵盖整条产业链,队伍也辐射到周边的村镇。 “要么靠家里,要么你出去混出名堂。”阿彪说。 一次饭局,在外地开店的高中同学说,卖肾也要把老家的房子盖起来,因为它直接决定家族能不能在村里挺直腰杆。没过多久,阿彪回到老家,做起装修生意。
埕头街©️唐格TUNGER
春节的埕头街,拥堵嘈杂,沿街玲琅满目的别墅建筑和装修公司,替代了曾经的黄金珠宝首饰原料批发和加工市场。阿彪把车停在一排装修店前,说今年各地提倡就地过年,很多在外做生意的北高人没回来。 车窗外,不到半小时,一辆悍马、一辆保时捷Cayenne、两辆宾利和几十辆奔驰和宝马,从十字路口飞驰而过,像极了微型车展现场。
吉H、黑D、甘P、赣B、冀B、陕A、粤G、桂A……把这些一闪而过的车牌收集起来,或许能拼出一张中国地图。
如果拖金极具风险,只适合少数人,那么在客人眼前偷金,几乎是每个打金人必须掌控的本领。最常用的办法是王水偷金,用高浓度硝酸和盐酸配成的溶液清洗首饰,或者用工具打磨,让金渣掉入王水。技术改良以后,出现了融化掺入偷金,即融化黄金首饰,掺入银和铜,降低黄金纯度。 一只纯金手镯,融化翻新三四次,就只剩下银和铜。打金人经常私下开玩笑,说东北女人太有趣,好端端的金首饰,非得折腾融成纯铜才高兴。 后来,随着行业逐渐走向透明和规范,偷金也走向终结。一位深圳水贝的黄金珠宝从业者说:“现在传播太快,一曝光出来,店没法做了,品牌也救不了你。”
批发的金银饰品©️唐格TUNGER
金展珠宝广场是中国电商、微商和
直播带货的货源地©️唐格TUNGER
春节过后,我在水贝见到贝诗珠宝创始人钟卫平,他创业不到一年,刚拿到一笔融资。他说:“黄金珠宝产业链比较传统,长期被潮汕和莆田商人垄断。”
潮汕人主导生产加工,莆田人主导零售,但他们也有延伸和渗透,分食中间环节。走在水贝,方圆两公里内都是展厅,绝大多数属于两大商帮。 对于迅速崛起的潮汕势力,北高人不会感到陌生。在金银管制的年代,打金所用的原料,其中一大来源就是走私。潮汕人占尽地理优势,从香港拿到货,走水路送往内地,卖给北高等地打金人,获利不菲。 金银市场化,套利随之消失。此后,大工业生产替代小工厂和手工作坊,潮汕人迅速抓住机会,成为新生力量。今天水贝背后的黄金珠宝工厂,绝大多数由潮汕人掌控,比如百泰、粤豪、翠绿、宝福、爱德康等,只有少数在湖南和江西商人手里。 不过在生产加工领域,北高人也有过高光时刻。北高人曾用金块做成首饰,卖给国营金店或者拿到黑市交易,每克只赚10元左右的加工费,成本远低于国营工厂,成色和工艺基本接近。受此影响,国营加工厂的生存空间被挤压殆尽。 然而,为什么北高人后来没有占据产业链上游,而是潮汕人居上?我采访两家还在做工厂的莆田品牌,六六禧和拉卡拉珠宝,均认为是资金问题。 2000年以前,多数北高人的加工点,成本20-30万元,但大型工厂动辄数亿投入。“说得形象一点,打金相当于工厂里面的师傅,你能赚多少钱啊?你敢出去开工厂吗?”六六禧珠宝王慧敏说,“投资工厂比开店风险更大,不但要买设备养工人,还得有稳定的供应渠道。”
建设中的北高别墅©️唐格TUNGER
WENGMIMI是一位有16万粉丝的B站UP主,真名叫翁晓君,与林允、黄宗泽等艺人过从甚密。但很少有人知道,网红的父亲是一位手握千家黄金珠宝店的莆田商人。翁晓君在B站发过老家别墅的视频,被人讥笑太土。她有些生气,说父辈们白手起家,多年努力终于过上想要的生活,这本身就值得尊敬。
莆田忠门木材商帮,比北高黄金珠宝商帮更大更神秘,把持着中国80%以上的木材市场。在砍光美国阿拉斯加和俄罗斯远东地区的木材以后,他们继续向非洲的原始森林挺进,一小撮人以相互持股和开店等形式进入黄金珠宝行业。 市场疯狂的时候,零售商人一直在加码。市场冰封,黄金十年终结,产业链上所有人都进入冬天,备受痛苦煎熬。2014年以后,不少资金撤出黄金珠宝行业,携带其他资本进入贸易领域。 一位女商人转去做阿冒鞋,每次向欧洲发货,都是满满七大集装箱。后来,货被查封,人也被带走。据接近该商人的知情者称,她出来以后,又被另一位商人请去做运动鞋,年薪1000万元。 在黄金珠宝零售市场,莆田人占据65%的份额,却没有一家响彻全国的品牌。多年来,这成为很多北高商人的心病。中国大妈抢购黄金风波发生后,零售业务下滑,门店陷入激烈的价格战,打造强势品牌有了新的紧迫性。 2013年底,一个叫鸳鸯金楼的品牌,在深圳水贝高调现身。30多位股东,清一色都是莆田黄金珠宝大亨。他们想以抱团的方式,集中资源推广,打造一个全国性品牌。 新品牌刚诞生,便含着金钥匙。按照协议,鸳鸯金楼前期投资5亿元,开一部分新店,更换一部分股东手头的旧店。他们请陆毅鲍蕾夫妇代言,还在中央电视台砸下不少广告,并连续三年冠名CCTV-3的《向幸福出发》栏目。 巅峰时期,鸳鸯金楼在全国有1000多家门店,还登陆新三板。不过很快,它就出现了乏力,不断传出门店关闭和更名的消息。一位在深圳水贝从事珠宝供应链的莆田籍人士称,他接触的加盟商,改名效果不佳,想改回原店名,发现已经被人抢占。 莆田系打造全国性的强势品牌,鸳鸯金楼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莆田人开零售店有一点不好,就是不团结,也没有威望特别高的人。”该人士称,“你说你很有威望,在深圳混得怎么样,我那边也不虚,几十家上百家店呢。” 黄金珠宝行业上游集中,下游分散。掌控上游的潮汕商帮多是大家族和大财团,而掌控中下游的北高商帮则以数量众多的中小企业为主。如果说潮汕商帮是一个大象军团,那么北高商帮更像蚂蚁雄兵。
莆田珠宝展厅聚集地©️唐格TUNGER
目前,莆田系已经出现一些小众品牌,比如信达祥、金至福、罗曼蒂、爱丽丝、蒂尊等珠宝;另外,还有一些强势的地域品牌,比如四川的爱恋和六禧珠宝,东北的六桂福和荟萃楼。 这些品牌想打入其他市场,似乎并非易事。“就像这条街,已经有二十多家黄金珠宝店了,再来一家完全陌生的品牌,你觉得能存活下去吗?”王慧敏指着莆田步行街的金店说,“现在是2021年,这张纸基本上满了,很难再找到空位。” 新消费习惯和渠道,也在蚕食帝国的根基。最近十年,中国的人均可支配收入快速增长,男女结婚年龄一再被推迟,他们有更多的钱花在自己身上。年轻一代受过更好的教育,走过更多的地方,培养了对精致生活的品位。 北高人掌控的零售终端,多数是超大型商铺和珠宝城,纯金为主(纯金占据中国黄金首饰85%的市场份额),客户看重含量,近半用于婚嫁。“黄金戴起来很夸张,都说卖猪肉的才会戴,感觉很土。”陈女士说,“年轻人更喜欢有设计感的珠宝,比如钻石、K金和玫瑰金等。” 北高商人不是没有机会,而是没有人抓住。品牌与设计,说小点代表着产品的灵魂,说大了是企业软实力的体现。黄金十年,它只是装饰北高商人权力大棒末端的流苏。 现如今,当大潮退去,人们终于认识到,品牌与设计才是价值的源泉。现在,莆田商人努力而不得的,也正是这个泱泱市场所缺乏的。 钟卫平的贝诗珠宝,通过短视频和直播带货,三个月创下千万级营收。他发现很多莆田商人对流量和渠道感兴趣,但似乎并不了解。一位莆田珠宝大亨曾带儿子拜访钟,整个过程儿子一言未发,只有大亨讲话。 他想设计一款针对年轻人的新产品,问怎么找到90后和00后顾客?钟卫平问,是否用过B站,对方反问,B站是啥?“我说如果你想找到年轻人,尤其是女性,就要在B站和小红书上种草。他听了一脸木然,说还是做加盟容易。”钟回忆说。
六桂福请林心如代言©️唐格TUNG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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