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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以生活的姿态生活,而以审美的姿态生活
宋代大文豪苏轼,一生历经大起大落,甚至深陷牢狱、贬谪天涯。但无论境况多么糟糕,他却总可以诗酒书画从容应对。这样的心理素质到底是怎样练成的?普通人能从他的人生中获得什么?
学贯中西的思想隐士熊逸老师,在课程《熊逸说苏轼·30讲》中解答了这个问题。欢迎你查看下面的文章,不仅能够让你了解一个更真实、多元的苏轼,也可以借此审视自己的精神世界。
以 审 美 的 姿 态 生 活
苏轼的人生对我们有什么启发?先说一个悲伤的结论:苏轼的很多优点,我们大部分都没法学。论性格,苏轼很开朗,社交欲望和社交能力都强得异乎寻常,这是天生的。论环境,宋代是全部时代里对知识分子最优待的,如果换到明清,苏轼很可能熬不过中年,要么被整垮了,要么被整死了。特定的环境,没法复制。再者,苏轼的从容很大程度上来自于他的才学、名望和地位,所以,就算性格和环境的条件不变,如果只是一个普通人落到和苏轼相同的逆境里,大概率上是承受不住的。但如果说苏轼身上有什么是普通人可以学的,那就是一种经过理性反思得来的人生态度。在苏轼的文章里边,最集中阐释这种态度的,就是《宝绘堂记》。宋神宗熙宁十年(1077年),驸马王诜修了一所私人书画收藏室,题名宝绘堂,请苏轼写一篇《宝绘堂记》。这是宋代文人的惯例,凡是修建了什么东西,都要配上一篇文章。这位驸马王诜和苏轼交情很深,也被乌台诗案牵连得很深。宝绘堂的落成是在乌台诗案发生的两年前,王诜正在京城里忙着收藏字画,苏轼正在徐州忙着抗洪救灾。虽然算不上岁月静好,但一时也还看不到政治上大风大浪的苗头。苏轼欣然应邀,为宝绘堂写了一篇短文,开头两句话就是核心论点:“君子可以寓意于物,而不可以留意于物。”字面上看,“寓”是暂住,“留”是长住。寓意和留意的区别,我们可以理解成住旅馆和买房的区别。在旅馆住一晚,看到房间窗外有漂亮的风景,室内有别致的装修,欣赏一下,高兴一下。哪怕只是一张便笺纸,只要有别致的设计,就能让自己把玩一阵。就算旅馆垮了,自己也不心疼,该上路照样上路。但买房就不一样了,把房子当成要住一辈子的私人产业来打理,从选择地段、户型到装修设计、家具布置,每个环节都能把心操碎,每个细节都可以纠结好久,一旦发觉买错了就会懊悔不迭。生活“不可以留意于物”,意味着对任何事物都不该沉迷进去。古汉语的“物”涵盖很广,一切人,一切事,一切东西,都是物。苏轼援引《老子》的名句:“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在老子看来,一切感官享乐都是对人有害的。但是,苏轼认为之所以并不禁绝感官享乐,是因为这些享乐“聊以寓意”,也就是说人只要不沉迷进去,声色犬马都可以给人短暂的放松,而不会有什么害处,《老子》讲得太极端了。这个道理很像是今天一些麻将馆的标语:小赌怡情,大赌伤身。为 什 么 玩 物 会 丧 志
苏轼讲:“书画爱好是所有娱乐项目里最健康的,但是,如果对书画太“留意”,太沉迷,同样可以伤身。”以史为鉴,苏轼举了几个例子:三国年间,酷爱书法的钟繇在韦诞那里见到了蔡邕的真迹,苦求不得,捶胸呕血险些死了,后来韦诞过世,钟繇为了取出蔡邕的字,竟然派人挖坟掘墓。还有南朝宋孝武帝,酷爱书法,所以,大臣王僧虔明明写得更好,但不敢发挥出来,故意用秃笔写字,把字写丑些,生怕惹孝武帝猜忌。他们都是因为迷恋书画,结果既害了国家,也害了自己。可见,对事物的“留意”正是招灾惹祸的根苗。接下来,苏轼以史为鉴,说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很迷恋书画,后来想通了,就算收藏了什么宝贝,但如果有人把它们拿走了,自己也无所谓。再好的书画,也不过“譬之烟云之过眼”,就像烟云从眼前飞走一样。这句话就是成语“过眼烟云”的出处。于是,看到好的书画,很高兴,很欣赏;失去好的书画,无所谓,不心疼。自此以后,书画就只会给自己带来快乐,而不会带来烦恼了。苏轼拿亲身经历劝说王诜:“你现在这么迷恋书画,就像我年轻时候一样,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像我一样做出改变,调整心态,让书画只成为快乐的源泉,而不会变成生活的负担。”按说写这种文章,应该好好赞美主人的品位,多说吉利话,苏轼偏偏别出心裁,举的例子又是挖坟掘墓,又是身败名裂,总之没有一桩好事。王诜当然不太高兴,但我们倒是可以好好领会一下文章中的道理。这个道理,最浅一层的理解就是告诫人们不要玩物丧志。如果理解得更深一层,那就是,我们应该有意识地培养对生活的疏离感。当我们对生活拉开了足够的距离,不但会发现生活当中好的一面会变得更美,就连不好的一面也会变得更加容易承受。如果理解再进一层,那么就会发现,自己也可以和自己拉开距离,也就是说,自己既是参与生活的人,同时又站在远处旁观这个生活中的自己。美感永远伴随着距离感出现。当你有了这种若即若离的生活境界,你就更容易在很多貌似平常的事物当中看出美感。于是在外人看来,你反而像是一个特别热爱生活的人。苏轼就是这样,研究烹饪,搞出了东坡肉;研究酿酒,搞出了真一酒;就算到了海南那样的绝境,还会和专业人士一起研究制墨的新方法,虽然研制失败,还险些烧了房子,但世上竟然也有了拿他的名号来兜售的东坡墨。生活,但不以生活的姿态生活,而以审美的姿态生活。保 持 生 活 的 分 寸 感
道理不难理解,但难的是对距离感的把握。如果你做不好,倒也不必苛求,因为就连苏轼自己也并不总能把距离感的分寸把握到位,否则也就不会有《念奴娇·赤壁怀古》那样的悲怆调子了。分寸感的重点在于“若即若离”,距离拉得太远也不是好事,那就会像中世纪的欧洲人那样——他们真的把现实生活当成在旅馆里的暂住,进天堂、得永生才是唯一的追求。所以,他们对现实事务很不上心,觉得无论做好做坏都没多大意义。这很可以理解,如果你住进旅馆,也不会为了一小片墙纸的破损就兴师动众,非要把它修好不可。我们理解《宝绘堂记》,可以参照苏轼一首很出名的七律《和子由渑池怀旧》:《和子由渑池怀旧》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这首诗看上去很像是一个历尽沧桑的老人的口吻,其实苏轼当时刚刚踏上仕途,正要去陕西凤翔做官。那是宋仁宗嘉祐六年(1061年),“三苏”刚刚名动京城的时候。苏洵在京城编撰礼书,苏辙和王安石闹了好大的矛盾,索性辞去任命,在家侍奉父亲。等苏轼赴任的时候,苏辙一路把他送到郑州。兄弟告别之后,苏辙写了一首《怀渑池寄子瞻兄》,寄给苏轼,诗里怀念两兄弟当初一起参加科举,在渑池的一所寺庙借宿,还一起在墙上题诗。苏辙的诗里满是怀旧的伤感,而苏轼这首作为答复的诗,给弟弟讲了一个人为什么应该豁达的道理。首联先发问:“人生漂泊无定,到底像什么呢?”然后自问自答:“应该像冬天里一只失群的大雁。”颔联做出解释:这只大雁偶然间找个地方歇脚,在雪地上留下了脚印,但很快它又飞走了,哪会去挂怀那些脚印呢?颈联既是承接,也是写实,说我们当初寄宿的那所寺庙倒是还在,但接待过我们的那位老和尚已经不在了,他的骨灰被藏在一座新修的塔里,寺庙的墙壁严重破损,我们曾经写在墙上的诗当然看不到了。尾联转入回忆:你还记得吗?当初我们走过一段很艰险的山路,马死了,我们只好骑着瘸驴代步,好不容易才到了渑池。从技术角度来看,宋诗和唐诗有着很不同的审美取向:唐诗重情,宋诗重理。唐诗的好处称为情趣,宋诗的好处称为理趣。这首《和子由渑池怀旧》就属于体现理趣的典范之作。它很会讲道理,但讲得自然晓畅,毫无掉书袋的痕迹。细看才能体会到苏轼修辞手法的巧妙:颔联是一个流水对,上下联一起构成一个完整的语句。颈联有当句对,同一句里“老僧”对“新塔”,“坏壁”对“旧题”。更特别的是,前四句一气呵成,连贯成一体,这样的写法相当少见,还给我们留下了一个“雪泥鸿爪”的成语。社会总是千变万化,人生总是千头万绪,最难认清的就是控制力的边界。哪些是自己可控的,比如学习一门知识,那就不妨执着起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哪些是自己不可控的,比如借助这门知识,小到独善其身,大到兼济天下,那就不妨换上雪泥鸿爪的态度,任凭青石的街道向晚,任凭三月的春闱不揭,而你,永远记得自己只是过客,不是归人。惟其如此,你那哒哒的马蹄才会成为一个美丽的错误,像苏轼那样;无论身在何处,都拥有一颗强悍而豁达的内心,享受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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