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马伯庸谝了一下午
最近
《长安十二时辰》这么火
曲小薇走到哪都不由自主地
把剧中长安城的场景
与西安的现实景观对照一番
《长安十二时辰》小说作者马伯庸
前几天来了趟西安
每天晚上都会到大唐不夜城步行街逛逛
对这样一个“文学鬼才”曲小薇有着各种想象，一个出生于内蒙古赤峰，有着新西兰留学背景的80后作家，为什么能写出唐代长安城浓厚的历史底蕴？行文时而犀利泼辣，时而妙趣横生的他，会是什么样的性格？曲小薇一定要采访到他！
7月14日下午3点，当马伯庸如约而至，坐下来与小薇对谈，我发现他对西安的历史可能比很多“老西安”还了解，说起名胜古迹更是如数家珍。不过在小说中制造紧张气氛的马伯庸，却说他每次来曲江，都会用一两个时辰发呆。小薇也请他设想，如果写一部《曲江十二时辰》，会是怎样的故事。
美食：来西安主要为了吃，顺便考察
很多人都知道《长安十二时辰》源自于马伯庸想给《刺客信条》这个游戏写一个背景故事。不过他对曲小薇说，写这部小说的缘起远不止于此，不过被网友称为《舌尖上的长安》也不意外，因为这部剧的确夹带了他和导演对长安美食的热爱。
曲小薇：您曾说过创作源于想给《刺客信条》游戏写个背景故事，比如一个人从大雁塔上跳下来……您能谈谈最初的一些设想吗?
马伯庸：每次来西安，看到博物馆里的器物，吃到西安的小吃，看到长安城的沙盘，都会有创作的冲动。我每次读唐史，每次跟朋友聊起应该为西安做点什么，也会有创作冲动。所有的冲动最后汇聚到一起，会变成一种创作欲望，最终会落实到一本书上，就是《长安十二时辰》。
曲小薇：您为创作多次来到西安实地考察，都去了哪些地方？
马伯庸：西安我去过的地方太多了，数得上名头的历史遗迹、博物馆基本都转了一圈，像陕西历史博物馆、西安博物院、碑林，还有汉阳陵，包括远到宝鸡、凤翔一带几乎都去过。甚至秦岭子午峪我还专门去步行了一趟。光曲江我就来了很多次。
曲小薇：您写这本书还原了唐朝人的衣食住行，尤其是在美食方面，现在像张小敬同款的水盆羊肉都很火。您最喜欢的长安小吃有哪些？
马伯庸：最喜欢的很难挑啊！太多了！水盆羊肉、羊肉泡、肉夹馍、米皮……都特别喜欢吃。每次来这儿其实主要目的就是为了吃，顺便考察。
马伯庸：对。
曲小薇：火晶柿子的吃法也很细致。
马伯庸：火晶柿子是电视剧里改编的，因为曹盾导演就是西安人，他就是从小这么吃的。
穿越：梦回唐朝最想打马球
《长安十二时辰》摒弃了唐朝宫廷剧的套路，表现的是平民视角下的长安城。于是雕梁画栋的宫廷一个没见着，长安城108坊却在张小敬抓狼卫的过程中次第展开。如果给马伯庸一个穿越机会，他最想去长安城做点什么呢？
曲小薇：您最喜欢的唐代历史人物是谁？
马伯庸：最喜欢的唐代人物始终还是李白。因为他代表了我们对自由自在汪洋恣肆的想象中最巅峰的状态。每个人心中其实都有一个李白。
曲小薇：如果您穿越回唐长安城的话，您会以什么身份、穿越到哪一个时辰、去做点什么呢？
马伯庸：身份的话那肯定是越高越好，因为身份越高自由度越高。
到长安城的话可以玩的地方很多，比如说去东市和西市，看一看他们卖的珠宝、漂亮的金银器。还可以去曲江转一圈，曲江池边走一走，吹吹风。或者去平康坊看看歌舞伎的表演。逢年过节的话可以看看唐玄宗训练的舞马。我觉得在唐朝可以做的事很多。
曲小薇：您刚说最喜欢的历史人物是李白，如果您是李白，最想做的是什么？
马伯庸：我想去打马球。因为马球是唐朝人热衷的运动，而且马球起源于中国，当时的王公贵族、平民百姓都喜欢看，是一项很重要的体育运动。现在我们看到打马球的场景多是来自博物馆里的壁画、丝织品、绘画，实际怎么打其实我一直非常好奇。
曲小薇：大家印象最深刻的唐代文化符号是唐诗。大雁塔有一个杏园，很多诗人会去题诗。您想象过这样的场景吗？
马伯庸：唐人在墙壁上题诗算是传统了，这肯定是诗人喝了酒之后的事儿，“李白斗酒诗百篇”嘛，一定是喝完酒之后，兴致勃勃地提着笔墨、提着酒壶，挥毫写诗。唐朝人的平均素质还挺高的，他们能看懂，也能够品评，然后第二天可能就传遍全城，有人摘抄、有人传诵，我觉得跟现在消息传播速度应该差不多。
曲小薇：很多人说《长安十二时辰》是一部直男剧，里面的女性角色相对弱化了很多，您以后会不会写一部发生在唐长安城的、以女性为主角的故事？
马伯庸：这个有可能。因为实际上唐代的女性要比其他朝代的女性要更加自由，也更有个性。比如说有一个著名的壁画，女性可以穿着男性的装束骑着马出去玩，这个在明清时代几乎难以想象。我们读唐代历史的时候也能发现，武则天不用说了，还有很多公主、皇后，都是个性很鲜明的政治家，他们也积极参与到政治里面去。
想象：《曲江十二时辰》的主角或许是个状元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盛唐长安是全世界所有人都向往的国际化大都市。唐文化兼收并蓄，各种不同种族、不同信仰、不同生活习惯的人都生活在这里，这些在《长安十二时辰》中也有所表现。在马伯庸的想象中，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平民百姓，抑或是外国人，都会喜欢到曲江来走一走，发个呆，和现在人们的喜好没有什么差别。
曲小薇：您也知道，像“雁塔题名”“曲江流饮”这些典故都在曲江，在您的想象中，盛唐时候的曲江是什么样子？
马伯庸：盛唐很多文献已经记载了，曲江是唐长安城的重要旅游景点。当时，达官贵人也罢、平头百姓也罢，都会来到曲江，在曲江池旁有很多的“别墅”，春天杨柳青青的时候，在水边走一走，看一看柳树，感受自然气息。最好的一点就是曲江就在长安城的东南角，离城市很近，但同时又跟城市有隔离。所以曲江这个地方对盛唐的人来说，是一个非常别致、非常特别的所在。
曲小薇：盛唐是一个文化多元的时代。
马伯庸：盛唐是最丰富的一个时代。这个丰富的维度非常多，层次也非常多，我们能看到不同种族的人，各种各样的生活习惯、信仰、文化，全都集中在长安城里。但同时，我们又不会感觉到彼此有隔膜、非常违和，会觉得在盛唐就该是这样，就该是琳琅满目。
每一个文化圈的特点都彼此重叠、彼此融合。所以说唐文化是一个非常伟大、兼收并蓄的文化，它能够把全世界的东西都放到我们这儿来，既保有原来的特点，同时又能够融为唐文化本身。
曲小薇：如果一群来自不同国家的人，在曲江池边会做什么样的事情？
马伯庸：我觉得他们会做的事情可能会非常多元。有可能放中国传统的孔明灯，同时又在水上放一些来自佛教的荷灯，有可能会跳黄狮子舞；也可能一起边唱边跳，西域乐班给他们伴奏，同时也有可能有中原的歌舞伎、一些大诗人，还有一些昆仑奴在旁边……我觉得一定是个交融的晚会状态。
曲小薇：如果您写《曲江十二时辰》，会写什么样的剧情？
马伯庸：《曲江十二时辰》的话，我觉得就没法写紧张的、让人觉得害怕或者悬疑的剧了。因为曲江是一个休闲区，我觉得可以写一个《休闲十二时辰》。我们可以举个例子，比如说一个新科状元到了长安，以唐朝的制度他还要等着选官，他闲得无聊就在曲江住，从早上起来到晚上睡觉，这一天的活动可以做一个《曲江十二时辰》出来。
感动：行走在大唐不夜城是一种生活
我们无法看到长安城上元佳节赏灯的人是怎样一种幸福表情，但是他们的幸福是短暂的，因为唐朝的宵禁制度，人们只有上元节才可以在晚上在城内随意走动。马伯庸说，他在大唐不夜城看到人们都很放松。可不是吗？与唐人相比，我们天天都过上元节！
曲小薇：这两天有没有到过大唐不夜城？
马伯庸：逛了，到这儿的第一天就去逛了。
曲小薇：很多人都说来到大唐不夜城能够感受到盛唐的气势，曲江新区也致力于文化和旅游融合发展，您在这方面能不能给一些建议？
马伯庸：我来的这几天，每天都会到大唐不夜城转一圈儿。我特别喜欢这种氛围。不光是这些建筑、五颜六色的灯光，我仔细看了灯下的人，特别多，买什么都排队，然后一直走，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放松，这个是让我特别感动的一点。
他们不是出于某种任务，或者是旅游来看一个景点，拍个照打卡走人。他们真的是把来这里当成生活的一部分。我猜他们有些是当地人吃饱了饭过来遛个弯儿，或者像我一样住在附近酒店，晚上没事逛一逛。
外国人来旅游一般看的都是帝王陵寝、博物馆这些固定的、历史的东西，要想看看流动和鲜活的东西，他们可能会来这儿。所以说如果有什么建议的话，我觉得这个发展方向非常的好，文旅融合并不是说给大家陈列什么、灌输什么，而是让我们把享受文化变成生活的一部分，变成日常除了衣食住行之外，很自然去融入其中的这么一个场景。我觉得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么大唐不夜城就真的活起来了。
曲小薇：大明宫是唐朝皇宫遗址，您去大明宫国家遗址公园有什么样的感受？
马伯庸：每次看到大明宫遗址，我脑海里一个虚构的宫殿就拔地而起，有很多的人物，有官员、有宦官、有仕女，一路打着巨大的仪仗慢慢地走进来、走出去，和大明宫相关的一些事件就浮现出来。
我觉得西安充满魅力的一点就在这儿，就是你随便找一个遗迹都可以脑补出很多闻名遐迩或者大家耳熟能详的经典故事。因为西安承载的文化基因太深厚了，在任何一个地方我们都能够还原历史。当你看到大明宫的遗址，可以想想背后非常深厚的历史，猜想当时大明宫是什么样？谁住在大明宫？在里面进行什么样的活动？
所以我一直觉得旅游其实是一个开脑洞的过程。你看到的只是其中一部分，真正藏在下面的需要你自己去挖掘。
创新：要发自内心觉得盛唐文化很酷
以前，人们对盛世大唐的想象大多来自唐诗，《长安十二时辰》的诞生让人们想象的模本又多了一个，电视剧中营造出的场景，让入戏的观众相信那就是盛唐。而现实生活中，曲江新区成为最符合人们对盛唐想象的地方。打造曲江文化IP，马伯庸有什么好的建议呢？
曲小薇：《长安十二时辰》现在非常火，您掀起了一股唐朝热。大明宫、曲江池、大唐芙蓉园都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地方。您对利用这些文化元素打造曲江的文化IP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马伯庸：我觉得打造一个好的文化IP需要做到两点，第一就是要吃透传统文化本身的精髓，还原大唐一定要反映出大唐那种泱泱的大气，做得太小气了不行。
同时，在完整还原传统文化的前提之下，我们还要用一种新的方式去讲述这些事情，而不是简单地照本宣科，把这些解说词、学术论文扔给广大群众，说：“你把它读完，我们的传统很伟大。”我觉得这种方式太粗暴了，而且效果也会非常差。
还是要通过一些现代的、群众喜闻乐见的手段，把传统文化的精髓恰如其分地传达给大众，让他们发自内心地喜欢，发自内心觉得盛唐文化很酷。
曲小薇：曲江新区现在积极发展电竞产业等新兴文化产业，怎么能够把历史文化和新兴的、年轻人喜欢的这些东西更好地结合？
马伯庸：我觉得最重要的就是把心态放平。
传统文化很伟大很重要，而电竞是现在年轻人喜闻乐见的一种娱乐形式。这两者之间其实没有高低之分，并不是要居高临下地告诉年轻人，我们的文化多重要，所以一定要把它放在电竞或者其他的产业里去，其实两者是处于一个平等的状态。
我们既要去虚心吸收传统文化的精髓，放到年轻人喜欢的艺术或者文化形式里去，同时我们也要虚心去理解这些年轻人，他们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在传统文化里能不能找到和他们一样的东西产生共鸣？我觉得两方面都一定要平等对待，而不是俯瞰或者是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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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澄心
编辑：丸子
校对：文冬
初审：王磊
终审：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