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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了泸县政府多少洗地费

2017-04-08 吴法天 天下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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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清晨五点多就醒了,因为上午要给研究生讲《证据法案例研究》系列课程,生物钟闹醒的。用了半个多小时写了一篇文章,《与泸县少年的父母谈谈心》,连错别字都来不及改就发了,六点多出门去学校。晚上回来一看,又接近100000+了。只是在如潮的好评中,还是有一些异样的声音:

 

“你收了泸县政府多少钱,替他们洗地?”

 

我查了查我的银行账户,还是两位数,后面也没多几个零啊。如果要找人洗地,泸县政府恐怕不会找我,因为我前一篇文章在批评他们处置舆情失当。即使真要找我来写文章,我的收费挺高的,通常是十万,一个字,一般的财政承受不起。比如,当年我给女神洗地,就开价两个亿,熟归熟,少一个子儿都不干。

 

我无非是说了几句真话,而且是马前炮,因为早上写的文章,对少年死因的分析,下午就被应验了。我绝无内幕消息知道尸检结论,但前天对于高坠的分析以及昨天对于排除他杀的结论,确实被证明是对的。如果说真话也是洗地,那我想换一个高压水枪,省得苦逼兮兮码字。

 

那位14岁的可怜少年,父母离异,常年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父亲外出打工,母亲几乎不过问他的生活,甚至一年都见不上面。他的孤独,可想而知。初中住校,周末才能回到爷爷奶奶身边。这或许是所有留守儿童的哀伤。作为曾经的留守儿童,虽然我的父母没有离异,但为生活奔波,不得不承受父爱和母爱的缺失,那种无奈,我能体会。

 

原本中等成绩的小赵,初二成绩下滑严重,对于叛逆期的孩子而言,自然是有多方面原因的。好在,他跟同学和室友的关系不错,也不存在被人欺负,被收保护费之类的事情。这所有着两千名学生的中学,有半数学生住校,宿舍楼管理还算严格,校外人员和走读的学生,不能随意进入宿舍区域。他已经习惯了每天早上6:50起床,晚上10点熄灯的生活。确定所有学生在宿舍后,生活老师会锁上通往宿舍外面的一扇铁门,直到早上再开启。

 

3月27日晚上九点多,小赵和好友小王、小蒋打算翻墙出学校买零食,结果被人发现告诉了老师。第二天,学校通知家长。小赵的爷爷奶奶打电话告诉了孩子父亲这件事。结果父亲在电话中骂了小赵,并要扣掉小赵每周10元的生活费。同时,否决了让他搬出学校住的事情。小赵情绪很低落,并在当天患上了感冒。因为没有吃药,29号至30号开始发烧。

 

3月31日,小赵跟往常一样上课、吃午饭、上课,下午放学后小赵没去食堂吃饭,而是回寝室吃零食,晚上照常上晚自习。这一切,都有校园里的监控视频拍摄到。值得注意的一个细节是,晚上9点10分下晚自习后,小赵与同学一起回到505寝室,与另一位同寝室同学聊天时说:自己的父亲有点凶,得知他这次翻墙出校园的事怕要挨打,心里很害怕…

 

3月31日晚上10点钟熄灯睡觉后,大约晚上11时左右,小赵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大声说:“你不要打我…” 当时的声音很大,惊醒了寝室的同学和隔壁的楼长。室友后来得知小赵只是做噩梦、说胡话。楼长和室友发现小赵在发烧,于是告诉了生活老师。生活老师让小王去另外一间床与小林同睡,之后就离开了。小林后来说,4月1日凌晨1、2点时,小赵用手将小林摇醒,还拉小林的手去摸他自己的胸口,说心头紧得很。大约凌晨2至3点期间,生活老师曾经再次进入寝室,询问小赵病情,小赵说没事。生活老师又离开了。

 

事情发生在4月1日凌晨三点到五点之间。从505寝室内放刷牙杯子台子上唯一的鞋印来看,小赵独自爬上了窗台,从窗外两处新鲜的划痕分析,他在窗台上还犹豫过。是因为受到父亲的责骂产生的沮丧,还是因为发烧引起的恍惚,不得而知。他的脚上穿着拖鞋,他看不清窗外黑乎乎的一片。他从五楼的窗台上坠落下去的时候,还掉到了三楼的小平台上,然后再掉到一楼,因为在那个小平台上,留下了他的一只拖鞋印。也许,他恍惚中想尝试翻窗出去,先跳到三楼小平台,结果没站稳,直接摔了下去。



到底是想不开自杀,还是不慎坠楼,我还不好下结论。但高坠死亡,是确定无疑的。小赵的尸体横卧在505室窗户外对应的水泥地面上,距墙两米多,耳朵、口角有血液流出,形成一小片血泊,两只拖鞋散落在尸体两边。

 

因为小赵家属不同意尸检,法医最初只进行了尸表检验,认为所见损伤符合高坠损伤特征,均为生前伤,未见其它损伤。家属显然不满意这个结论,小赵母亲等4人来到殡仪馆后,看了体表尸检,开始嚎啕大哭。当天中午1点半左右,小赵的亲戚来到学校,在校门口敲锣打鼓,又摆花圈和放鞭炮,吸引了很多路人前来围观,并且人越聚越多,最终在下午4点左右,当地只能靠防暴警察把人群档在校门外。

 

此后,就是谣言满天飞的几天。所谓的被人打死视频、收保护费、官二代、断网、五十元封口费,所有的一切,都被证明是虚假的。其中一个特别明显的例子是,传播最广泛的一个关于孩子遭到殴打的视频,是从别的地方的一段视频掐头去尾后,移花接木过来的,制作视频的人特别清楚,如果不剪辑和改编,就露馅了。有确切的证据表明,境外的一些邪教组织参与了制造和传播谣言,其背后的动机值得警惕。

 

当地政府完全没有预料到舆情会如此汹涌,因此在公布信息的全面性、及时性上存在严重的疏漏,应对网络突发性事件和群体性事件的经验不足。在真相还在穿衣服的时候,谣言早已穿上真相的衣服跑遍了网络的每一个角落。当然,真相滞后,也是死者小赵的家属不同意尸检,拖延了时间。最后法医鉴定,小赵身体上的损伤符合外轻内重、暴力巨大的损伤特点,损伤均为高坠伤;无其他暴力加害形成的损伤;无死后伤。

 

我在写文章前,都不知道泸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群情汹涌,等到我研究清楚这些细节后证据后,忍不住写了《与泸县少年的父母谈谈心》,就是想委婉地告诉小赵的父母,从证据来看,没有阴谋论,也没有什么黑幕,反而是家长在这件事情上需要反思,也许是平时的疏于管教和关爱,酿成了今日的苦果。孩子已逝,查明真相是告慰死者的最好方式,不要再让舆论消费死者了,不要再让谣言利用死者了,再多的赔偿,也换不回孩子的生命。

 

今天上午上课的时候,我提到了这个案件,我告诉我的学生们:作为学习和研究证据的你们,应该透过纷繁复杂的网络舆论,去抽丝剥茧,关注案件的细节,因为魔鬼往往隐藏在细节里。你们需要克服普通网民的情绪和非理性,需要冷静地分析证据和事实,就算得出跟大多数人不一样的结论,只要在专业上经受得起检验,就不要怕被人骂。暂时被人骂不丢人,作出错误的判断才丢人。你们是法律人,你们是证据法研究生,社会理应对你们期望更高。

 

我们只对真相负责,心中有信念,就会宠辱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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