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疫不应肆意践踏人的尊严

这是我宅在家的第二十天，目前全国新冠肺炎确诊人数72528，死亡1870，虽然形势依然严峻，但已经没有那么恐慌的气氛。湖北省外新增确诊病例数已实现了十四连降。全国最大的小商品市场义乌国际商贸城今天上午鸣锣开市。一切似乎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有一件堪称恶劣的事情，引发了舆论的愤慨。

湖北孝感，一家三口在家里正打着麻将。据说是接到举报，几个戴着红袖章的防疫人员径直进屋，拿起麻将就摔。儿子气不过，也甩了麻将牌“反击”。结果更多红袖章冲出来，把儿子控制住，连扇了他三耳光。最后就连麻将桌，也被这些人砸得稀烂。儿子最后反问：“难道一家人不可以一起吃饭吗？”

这是过度防疫，严重侵犯人权的极端个案。全国各地这样或轻或重的例子其实不胜枚举。

国际卫生组织已经讲了，猫狗并不会传播冠状病毒，但某地防疫人员在隔离业主后，竟然把其家里的猫活埋。有业主在小区里遛狗，防疫人员不顾业主反对，当场把带下楼的宠物狗打死。

钟南山院士说过，在家中和人流不密集的地方不需要戴口罩。江西丰城，一名教师在空旷无人的小区跑步没戴口罩，结果被强制隔离14天，还挨了单位的处分。

孝感前两天出台史上最严禁令，要求居民足不出户，否则一律拘留。

因为到处封路封路，一司机在高速公路上流浪十四天，无法下高速。

河南濮阳，一名男子因为不戴口罩，被防疫人员五花大绑捆在柱子上大声呵斥。

更普遍的是以歧视的方式对待从湖北或从武汉来的人；不让湖北人入住酒店；封村封路不让正常通行；不戴口罩不让进商场超市；以悬赏举报的方式搜集外来人员的信息；或者不让外出回来的租户进小区，把隔离在家的住户门锁上或焊上，没有通行证上街就进行拘留，甚至不问青红皂白闯进家里对家庭成员打牌这种所谓的“聚集”活动进行驱散……而一旦提出异议，轻则被强制隔离，重则被非法羁押。

对疫情防控的紧张情绪可以理解，在非常时期，确实需要让渡一些个人权利，所以我们也默许了有关部门搜集我们的个人信息、行程信息甚至交流信息，但如何保护我们基本的权利，则是防疫部门在采取非常措施时需要考虑的。这种防疫战以彻底牺牲基本人权、法治以及个人尊严为代价，一旦走向极端，会导致权力滥用。病毒还没有对我们构成实质性的危险，我们活着的价值和意义也已经被人为剥夺了。

闯进别人家里砸烂牌桌的人，平时敢这么肆无忌惮吗？不敢。因为他知道，这种行为是违法的，但为什么疫情来了，敢这么做呢？

因为所有的舆论，从官方到民间，都在宣传这是一场战役。全国各省市，基本都启动了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一级或二级响应，有些地方，已经宣布进入了战时状态，所以让人感觉，战争时期，正常的法治状态可以先放在一边。云南大理征用口罩事件，用的就是战时思维，都打战了，我征用你几个口罩怎么了？战争，就是对抗性的，就是紧迫的，就是要有牺牲的，要集中一切力量消灭敌人，在这种隐喻下，所有的社会管理职能都可以变形，以服务战役胜利为归宿。因此，牺牲个人权利理所应当，痛哭反而是不应该的。

另一方面，因为非常时期的行政治理手段，从上到下，会层层加码，官僚系统会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稳定地执行，必然会造成防疫过度。原本普通一次性口罩就可以解决日常出行，但大多数人都倾向于N95口罩；原本规定从湖北回来的在家隔离14天，会变成不管从哪里回来都得隔离14天，原本只规定不要搞聚集性的群众活动，实践中变成了任何家庭聚会都是非法的；原本规定企业可以在有措施保障的时候有序复工，变成了未经批准一律不得复工……防疫被分解成一个可以量化指标，很多基层干部疲于各种表格、统计、汇报。只有层层加码，才可以确保自己的环节不出错，宁左勿右，才能确保安全。

我曾在微博上说过，如果这场战役是以牺牲人权牺牲法治为代价，那势必会走向极端，对于整个社会的伤害是巨大的。这不是知识分子的矫情，而是历史的教训。多少罪恶，都是以正义之名行之啊！

《传染病防治法》、《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应急条例》的法律位阶，并不高于根本大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也不可能高于《经济、社会及文化权利国际公约》等国际公约。宪法所规定的公民人格尊严不受侵犯、住宅权受保护，以及国际公约规定的基本人权，都应得到尊重。法律没有明确规定的限制人身自由的措施，任何机关都无权实行，哪怕以防疫为名也不行，除非有新的立法性授权。我们要永远记得，我们所努力奋斗的，不仅仅是活下去，而是有尊严地活下去。这个社会无数仁人志士牺牲换来的基本价值，是整个社会存在的意义。若践踏法治、无视人权，那么即使战胜了疫情，那些极端做法留给社会的伤害，都是长久难以愈合的。

最后多说一句题外话。我昨天的文章半天时间就被删了，项立刚的微博被封了。而我所质疑的某省前作协主席的文章以及随后发动的对我进行恶毒的人身攻击的文章却都在。呵呵，既然要允许有不同的声音，为什么不允许我摆事实讲道理的声音存在呢？有本事就拿出照片，证明我的错嘛。我发出的哪怕某些人不爱听的批评，也是这个社会允许多元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