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心伯：百年变局与中美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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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吴心伯，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复旦发展研究院副院长、美国研究中心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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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2022年9月17日，山东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成立三周年大会暨学术讨论会上的发言。讨论会围绕“百年变局大势”和“区域国别学建设：百年变局下的区域国别学”两大学术主题开展研讨。

从百年大局变局的角度看中美关系，主要讲两个方面的问题，第一个是在百年变局背景下，中美关系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什么样的变化？第二是未来十年中美关系面临的最核心的问题是什么？

一、

中美关系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什么样的变化？

第一个变化是当前中美之间力量对比的变化。这个力量对比的变化，可以从两个角度来观察，一是过去百年中美两国间的力量变化。当前中国的经济总量已经接近美国的80%，在未来十年有望赶上美国；二是在二战后美国成为世界霸权以来，与苏联和日本相比，中国是综合国力最接近美国的国家。中美间的不仅仅是力量对比的变化，更重要的就是

第二个变化是中美互动态势的变化，中美间从2018年后从合作为主、竞争为辅，向以战略竞争为主转变。中美战略竞争首先在目标上具有重大性。中美之间不是一般的国家利益之争，并不是涉及某个具体领域的利益之争；其次，在范围上具有全面性。当下中美战略竞争涉及贸易、技术、金融、外交、军事、意识形态、治理模式等各个领域，范围广泛；再者，在竞争在时间上具有长期性。中美战略竞争会持续10年、20年、30年，甚至更长时间。在不同时间段，竞争的重点和表现形式会有所变化；最后，中美战略竞争在影响上具有全局性。中美战略竞争作为一个重大的历史进程，首先会影响到中美关系本身，也会影响到全球化的未来。今后全球化到底如何发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接下来中美关系如何走。中美竞争甚至还会影响到国际体系的未来，国际体系是分是合，很大程度上要看中美两国的选择。

第三个变化是中美之间的发展与治理模式之争变得日益突出。冷战结束后的一段时间内，冷战所代表的两条道路和模式之争宣告结束了。但是现在中国的发展和治理给世界提供了一个不同于西方的模式，就是在经济上政府与市场的有效结合，在政治上出现了非西方民主制度治理的成功。中国在发展和治理上取得的成功对美国主导的西方模式构成了另外一种挑战。有意思的是，过去中国常常以美国为参照系，学习美国的发展方式和治理方式。但是近年来美国的领导人和政治精英越来越频繁地拿中国说事，包括中国的科技投入，中国的基础设施建设，中国的清洁能源产业的发展等等。现在美国开始把中国作为一个参照系，中美进入了互为参照的时期。

第四个变化就是中美之间的国际地位之争。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前30年，中美之间不存在国际地位之争。我们的目标是融入美国主导的国际体系，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接受美国的领导地位。但是今天中国在更加积极和活跃地提升自身的国际影响力，不再被动地接受美国的领导和西方的主导。中国主动与美国在国际机制、规则和规范领域展开竞争。

第五个变化就是非西方力量的崛起。百年以来，非西方力量的崛起一共发生了三次，前面两次都是日本，日本的第一次崛起在二战中以战败的方式结束，第二次崛起以经济泡沫破灭的方式终结。第三次非西方力量的崛起就是中国。中国一方面以实现民族复兴为目标，另一个目标就是在国际舞台上崛起。中国的崛起对国际体系有着重要的意义。

最后即将发生的一个变化，就是台湾问题的解决和中国最终实现统一。这个问题对中美关系具有重大的象征性和实质性意义。实质性意义有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中国自晚清以来第一次实现了国家统一;另一个就是西太平洋的战略格局会发生重大变化。

二、

未来十年中美关系面临的最核心问题是什么？

从中国的角度来看，未来十年处理对美关系要看三个因素。第一个因素就是我们的经济总量能否在十年左右的时间里超过美国；第二个因素就是我们在关键的技术领域能否突破美国的封锁和打压；第三个因素是台湾问题能否得到解决，以什么方式解决，以什么样的代价去解决。未来十年中美战略竞争的核心问题也是这三个问题。

中美竞争战略竞争实际上是从奥巴马政府开始的。2008年金融危机以后，中美间的战略竞争态势就浮出了水面。在中美战略竞争开始的时候，中方曾经提出尝试用构建新型大国关系的方式来处理中美间的张力。当时我们提出的中美关系范式是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最后被美方拒绝。美国之所以拒绝是因为它有两个不能接受。第一，美国不能接受相互尊重。因为接受了相互尊重就意味着把中国作为一个跟美国平起平坐的大国对待，美国没有为此做好心理上的准备；第二，美国不能接受合作共赢。因为从霸权护持的角度来看，要么是美国霸权，要么是中国霸权，中美不可能共享霸权，这是一个零和问题，而不是合作共赢的问题。如果中美相互尊重和合作共赢不能实现的话，那不冲突、不对抗也不可能得到保障。

今后十年我们要处理的就是中美战略竞争关系，具体涉及三个问题。第一个是关于中美战略竞争的领域。在贸易、技术、金融、外交、军事、意识形态、治理模式等领域，中美重点在哪些领域开展竞争，哪些是核心领域，哪些是次要领域，哪些是边缘性领域？第二是关于中美战略竞争的性质。竞争分为恶性竞争和良性竞争。良性竞争是有规则的，可以管控的；恶性竞争则是没有规则的，不可以管控。中美战略竞争属于什么性质？第三是关于中美战略竞争的底线。中美战略竞争有没有底线，如何设置底线？

对这三个问题的处理将给中美关系的未来走向确定一个边界。第一，中美之间到底会脱钩到什么程度？中美还在脱钩，脱钩还会继续下去，还没有到达边界，中美两国都在探索这个边界；第二，中美会对抗到什么程度？在贸易、技术、金融等领域的对抗已经发生了，如贸易战、技术战、金融战。在台湾问题上中美之间的对抗会走向什么程度，会不会走向严重的军事对抗？第三，中美之间还有多少合作的空间？这三个问题界定了未来中美关系的基本边界，这也是中美关系研究要重点关注的几个问题。

来源 | 山大国际观察

排版 | 周沈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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