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自首前后：推特搜查令与时隔两年再次发推

* “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是由复旦发展研究院和丰实集团共同打造的中美关系研究的学术平台

摘要：根据8月9日一份披露出来的法庭文件，特别检察官曾在2023年1月申请到了对特朗普“X”（原推特，为方便行文本文一律称为“推特”）账号的搜查令以搜查特朗普试图在2021年推翻选举结果的证据。这份文件还显示，马斯克领导下的推特因未按时提交结果而被罚款35万美元。这一消息传出后，引起了特朗普本人的激烈反应，也再次引起了美国各界对第一修正案边界、《总统记录法》适用范围的探讨。

事情始末：对推特账号的特殊搜查令

根据披露的法庭文件的内容，作为特别检察官对特朗普试图推翻选举的调查的一部分，检察官杰克·史密斯在1月份向上诉法庭申请了对特朗普推特账号的搜查令，以获得2020年10月至2021年1月期间与特朗普推特账户相关的“所有内容、记录和其他信息”，包括该账户“创建、起草、收藏/点赞或转发”的所有推文以及该账户发送、接收或以草稿形式存储的所有直接消息。据《纽约时报》报道，虽然不清楚这些消息中包含了和谁的通讯记录，但有消息称其中包含了私聊信息——众所周知，特朗普在社交场合使用书面形式的交流时一直持谨慎态度。

有趣的是，在这份搜查令曝光之前，特朗普的推特账号虽然已经恢复，但他再未返回过推特发送推文。而在搜查令曝光大概半个月后，特朗普在被佐治亚州起诉之后前往亚特兰大“自首”登记，并被拍摄了面部照片。这之后，特朗普时隔两年多在8月25日再次发推，配上了自己被拍摄的照片并配文“选举干涉”“永不屈服！”，同时放上了自己的竞选官网以号召选民捐款。

特朗普推特截图

这是检察官第一次直接搜查特朗普通讯的内容。除此之外，根据《纽约时报》报道，检察官此前已经从特朗普的一些亲密助手和律师手中没收了手机和电子设备。虽然其中涉及的内容同样未被披露，但从审讯发展来看，这些通讯内容很可能在检察官对特朗普试图推翻选举、欺诈美国等罪名的起诉中被用作证明特朗普的“主观意图”。

特别检察官杰克·史密斯，图源：纽约时报

在特别检察官的搜查令发出之时，推特已经被埃隆·马斯克收购完成。在马斯克的领导下，推特的政策当时正在发生转变，信奉绝对言论自由的马斯克解封了特朗普此前因国会暴动案而被禁用的推特账号（虽然后者直到这份逮捕令曝光为止仍未使用过推特，直到近期才再次通过推特筹款）。而在检察官发出逮捕令之后，由于担心特朗普会因此删除自己推特中的相关信息，还向法院申请了一份保密令。

虽然推特无法拒绝法院批准的搜查令，但在马斯克的领导下，推特曾试图以“保密令侵犯了第一修正案”为理由向法院提起了诉讼，不过这一诉讼最后因为法官认为通知特朗普将“严重危害史密斯的调查”，因为这会给他“销毁证据、改变行为模式或通知其同伙的机会”而没能成功。

即使如此，推特依然对执行这一搜查令持消极态度。法庭文件显示，推特直到法庭规定的截止日期的三天之后才将相关的信息交给检察官。地方法院的的豪厄尔（Howell）法官以蔑视法庭为由罚了推特35万美元。

由于保密令的存在，8月9日法庭文件解密之后，特朗普本人才得知了这一事件。依然没有“回归”推特的特朗普在他自己的社交媒体平台“Truth Social”上发帖称：“狡猾的拜登的司法部秘密攻击了我的推特账号……我的政治对手正在疯狂地尝试入侵我的选举活动，这样的事情从未发生，第一修正案还存在吗……这是美国黑暗的一天。

搜查令的存在被媒体报道之时，距搜查令被批准已经过去半年，其可能产生的影响基本已尽数在特别检察官的起诉书中体现出来，特朗普本人和盟友对这一事件的反应也依然在“拜登迫害政治对手”的叙事框架内。因此，短期来看这一事件带来的各方反响不会太剧烈，只会是特朗普被刑事起诉事件的一个波澜。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从2021年1月6日之后特朗普的推特被封禁、再到推特抗拒针对特朗普的搜查令，整个事件引发的各界对第一修正案以及《总统记录法》的辩论与思考可能会在更长远的角度影响美国宪法与司法适用：两百年前国父写下的条款和1978年通过的法案在社交媒体时代如何适用，第一修正案和公共记录如何依托于私营公司进行，是一个和前总统被刑事起诉同样重要的法律意义上的命题。

第一修正案的边界：谁拥有哪些权利？

在这一案件中，推特多次强调“第一修正案”的权利，即“国会不得剥夺言论自由、侵犯新闻自由”。早在马斯克收购推特之前，他就曾表示在他的领导下推特将允许保护第一修正案的所有言论，即允许除了“造成迫在眉睫的严重伤害”、“煽动他人从事非法活动”外的任何言论。雪城大学的法学教授林恩·格里基（Lynn Greenky）在《对话》（Conversation）上撰文指出捍卫第一修正案仅仅在涉及政府的时候处罚，其不必是一个私营企业的义。第一修正案确保了推特不需要遵守政府任何关于虚假信息和错误信息的传播限制，但不意味着推特需要和政府一样来捍卫第一修正案。换而言之，推特可以拥有和政府完全不一样的言论政策。而《大西洋月刊》的专栏作者杰弗里·罗森（Jeffrey Rosen）撰文反驳称，历史上最高法院解释第一修正案的原则不仅仅适用于政府部门，也同样适用于社交媒体平台，保护人们的第一修正案权利的是总统还是社交媒体公司并不重要。

也正因如此，马斯克在接手推特后取消了原本严格的审查政策、解封了自2021年1月起就被封禁的特朗普的推特。与此类似的是，推特同样拒绝在“保密令”的条件下执行搜查令，因为推特认为这一保密令阻止了推特和作为客户的特朗普沟通的自由，违反了第一修正案。

不过，这一动议并没有被相对左翼倾向的法官们所接受。审查推特的上诉的三位上诉法官分别由拜登和奥巴马所任命，他们做出的多数意见指出，保密令是临时性的，与此同时推特“仍然可以自由地提出对搜查令和保密令的担忧，并且公开谈论1月6日的调查。”因此，上诉法院认为保密令并不侵犯推特或特朗普本身的第一修正案权利。

而特朗普本人所说的“第一修正案依然存在吗”的抱怨则是认为检察官对他通讯录的搜查也侵犯了他的第一修正案权利。相较之下，这种抱怨更像是一种对选民情绪的动员，至少从司法的角度来说，在搜查令的授权下对通讯录和社交网络记录进行搜查并不意味着侵犯第一修正案的言论自由权，目前为止也未见任何支持他的这一言论的法学家继续发声。

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NPR）采访了前检察官玛丽·格劳·利里 (Mary Graw Leary)，后者称在刑事案件中对社交媒体账号发布搜查令“非常常见”，很多刑事调查会对社交账户发出传票，虽然保密令并不那么常见，但这并不意味着被搜查的人的权利受到了侵犯。

当然，对特朗普而言，重复地强调第一修正案的权利对他面临的一系列诉讼后续的是有好处的。格里基在文章中指出，即使客观上是错误的言论也在第一修正案的保护范围内，因此只要特朗普本人证明自己的所有言行都基于他真的相信“2020年选举结果被窃取了”这一命题，他就可以援引第一修正案为自己做无罪辩护。也正因此，在被起诉后的选民集会上，特朗普多次对选民说“我从来没有一分钟不相信选举被窃取了。”

总统记录法的适用：公共记录依托私营公司有何风险

相较于推特因马斯克对言论自由的坚持而产生的对第一修正案边界的争议，这一案件在对《总统记录法》上的适用方面的引发了更多的讨论和担忧。

特朗普自2016年选举之前便一直惯用推特和其粉丝群体交流，在2021年1月6号之前和当天，他通过推特发表了大量关于选举被窃取的言论，并号召其支持者、共和党议员和彭斯采取行动。正因此，特别检察官将特朗普的公开推文视作“公开言论”，或者说视作公开演讲的一种形式，并希望将其作为证明特朗普“煽动意图”的证据。史密斯并非唯一一个这样做的检方。据美国国家公共广播电台（NPR）报道，在特朗普被佐治亚州起诉的过程中，起诉书便引用了特朗普1月6日的一条号召彭斯推翻选举结果的推特来作为特朗普“知情且故意”证据之一。

佐治亚州起诉书提及的推特截图

根据《总统记录法》的规定，总统发出的所有商业相关通讯都必须移交给国家档案馆，但密歇根大学的信息学教授兰佩对《福布斯》称，推特一直是总统记录发要求的灰色地带，因为虽然推文是公开的，但推特的私信往往是私人通信，并不具有公共性质。而那些草稿箱中被删除掉的内容则更不会被纳入公共记录的一部分。

而在公开部分，2013年美国国家档案馆公布了一份指南来指导政府、国会机构来保存其社交媒体记录。在这份指南的指导下， 国家档案馆保留了奥巴马政府和特朗普政府相关的社交媒体账户的存档，即使这些推特被删除，记录也会被保存。

在社交媒体会被视为公众记录的基础上，这种公共记录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一个私营企业——而且是一个马斯克个人拥有的公司的运作，这同样引发了美国评论人士的担忧。虽然国家档案馆会确保政府的记录被保存，但大量其他的公共机构的账号并不享受这一待遇，而后者很可能会在推特的运营中面临不确定的命运。

一个例子是，2023年5月，马斯克表示将“清理多年以来没有任何活动的账户”，这引起了很多档案管理人员的担忧。数字民主项目的主任霍华德在接受《华盛顿邮报》采访时表示，很多联邦高级官员离任后保留了推特账户，但大量的帖子没有被记录，而马斯克的清洗可能会扩大这些未被清洗的文件。而在此之前，推特的系统还曾自动将许多政府官员的认证给取消掉，给公共记录带来了更多困扰。正如《纽约客》的专栏作者罗兰·法罗援引的一位五角大楼官员的评论说的：“我们生活在埃隆·马斯克的公司的世界下并靠着他的恩惠和仁慈生活，这太糟糕了。”检察官试图取证特朗普的推特遇到的阻挠便是这样的例子，在社交媒体时代如何保证私营公司配合公共记录的适用，可能是美国立法者未来要面临的重要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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