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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十大评论丨马少华：表达领域的权利解放运动
马少华
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
“2015年度影响中国十大评论” 评委
表达领域的权利解放运动
——“2015年度影响中国十大评论” 评选感言
如果让你从凤凰网自全国各地征集的200篇作品中选出的68篇评论作品中，再以10到1分的计分方法，依次排列出其中最好的10篇作品，那么，你不管怎么选，都是错的。更不要说早就注定的“遗珠之恨”。
这正是“文无第一”的典型情境。但这并不是值得一谈的。值得谈论的是这些作品一起出现在眼前的感觉：对这个社会的信心增强了——在这个言论的制度环境看起来并不令人乐观的历史时期，我还能够看到如此开阔的写作、深刻的认识、有力的表达，这不是进步，又是什么？
我说的进步，主要是对人心的判断，是对一种分散的但又难以倒退的社会状态的确认。而人心，人的思想认识，正是一种分散的、但又难以倒退的东西，而言论只是它们的公开表达而已。因为只有在公开表达的言论中，我们才能确认它们存在。
在当代中国，新闻评论承担着表达不同思考的任务。一方面，是在复杂的信息条件下对于具体或宏观的事实问题进行判断。另一方面，则是在多元的利益和价值中对于人的权利和进步观念的阐发与传播。
这两类表达不可偏废。如果失去前者，后一种表达会可能就会显得高蹈、空疏。而如果失去后者，则前者则会失去价值目标。好在这两类作品我都看到了，并且都选择了。而我对它们的选择标准并不相同。
对于那些进行事实问题做出判断的言论作品，我选择的标准，不仅要看其触及问题是否重大，认识的层次是否深入，视野是否高远，更要看其运用的认识方法、调动的认识资源。
在这一方面的议题的作品中，我确实看到了比日常所见价值性议题的作品更深实厚重的评论作品，它们往往以更专业的团队、更专业的积累和经验作为支撑。出自《财新》主笔胡舒立的《“疯牛”有害无益》，《经济观察报》作者文钊的《秉持敬畏之心》，财经网作者邓聿文的《股灾的监管之责》就是这一类作品。它们都在这一年牵动社会人心的股市浪潮中，以专业的理性判断表达了对市场的看法，对政府权力边界的看法，乃到对中国发展之路的看法。在他们看来：“试图驾驭市场是徒劳和危险的。对于其发展规律，监管者、投资者和媒体均需时刻保持敬畏和审慎。”
而对那些表达权利、价值和进步观念的作品，我则会更看重其对权利、价值和进步观念的阐发深度，对人心和人的命运的贴近与关怀，还要看其表达的勇气和语言的力度。
出自新媒体《无界》的主笔廖保平的《公共问题敏感化遗害无穷》，是为公共表达拓展疆域的作品。它明确提出：“将公共问题敏感化是暗箱政治的遗腹子，不符合现代政治运行要求。“将公共问题敏感化的教训已然惨重，中国急需一场在各个领域的‘脱敏’运动 ”。
出自九江日报作者许斌的《变更中的社会主体》，在诸多针对庆安枪击案的评论作品中，有更为开阔的权利思考和更为响亮的价值表达：
“制度是人的制度。没有人的意识，没有人的坚持，根本不可能产生有效的制度。在现代社会里，被越来越多人认同的意识是社会主体为芸芸众生，社会的成就首先体现于每一独立成员的生活幸福、权利有保障。唯其如此，所谓繁荣，所谓强大，才有意义。”
而同样是针对庆安枪击案，西坡在《新京报》的新媒体“沸腾”发表的一篇《庆安枪案：权威缺失造成的舆论死结》与同一议题更为尖锐的评论相比，体现了更为冷静的理性分析，对于中国社会因权威缺失而形成的巨大风险的揭示，也更为深刻和深沉。
价值性的议题和价值性的困扰仍然没有离我们远去。《北京青年报》作者张天蔚的《郜艳敏为什么不能“感动中国”？》，面对一个充满悖谬的争议性事件和事件中无辜的个体人物，通过细腻的思辨分析，确定了一个走出评价难局的价值标准，充分体现了对于个体尊严和生命价值的关怀、体贴和尊重。作者写道：
“针对这一事件背后的悖谬，舆论理当予以无情的揭露和批判，但面对无辜的郜艳敏，媒体和舆论有责任给予公开和坚定的支持，承认并尊重她通过努力而找回的人生价值和尊严。而至少应该谨守的底线，是真正尊重郜艳敏自己的意志和选择。“她没有‘放下’时，没有人可以强迫她放下。但如果她已经选择放下，别人也无权强迫她永远背负着屈辱的过去而不许她自拔。”
我想以“开阔的写作、深刻的认识、有力的表达”来表达我在阅读这些作品时的感受。这三者是相关的。我说的开阔，不仅是指我所面对的六十多篇候选作品来自全国各地——包括一些我平时较少注意到的地方媒体；更是因为它们包括了传统媒体之外的网络媒体和自媒体。这种开阔的观点表达空间，正是认识的深刻性和表达的力度重要基础。
由业界转入学界的邹振东教授在自媒体公号“媒记网”发表的作品《范玮琪事件：服务器改变舆论》，其实反映了自媒体对当代中国公共表达的一种贡献，那就是：专业的、学术性视角和基于传播技术的分析。这篇文章基于新浪微博官方对范玮琪微博评论的五个分析数据，对于范玮琪晒娃风波中的舆论参与者，进行了一步一步细致的分析推理，最终找到了服务器的算法语言才是影响人们关注、评价这一事件，并使这种关注和评价成为舆论的重要因素。
教授提醒人们注意：“机器已经提前通过舆论在改变世界。”——这个判断是一个事实判断，无关价值，尽管它所涉及的事件和舆论完全是一个价值性议题。而这样的事实判断，是仅凭我们自己头脑的思辨能力，不可能做出来的。
这个作品使我感到：在当代，推动认识的工具，已不再仅仅是传统的思辨能力和基于个体经验的判断力，而且有了信息技术的助力。这种助力本身不是属于机器的，而是人类理性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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