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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双年展:面对艺术魅力与现实议题的天平

宋佩芬 FT中文网 2024-07-07


当威尼斯双年展开始着力展现对性别、种族、政治等议题的关注,我也开始担心艺术本身是否会被忽视?



文丨宋佩芬

第59届威尼斯双年展上周宣布,英国馆荣获本届“金狮奖最佳国家馆”桂冠。拥有127年历史的威尼斯双年展是世界最大且最负盛名的艺术展会。展览设有主题展及国家馆两个单元,今年的主题为“梦想之乳”(The Milk of Dreams),由意大利策展人塞西莉亚•阿莱曼尼(Cecilia Alemani )策划,展出来自213位艺术家的1400余件作品。国家馆的展出则有近80个国家参与,我在预展期间参观了50多个国家馆,虽然没有达到100%的目标,但比率也算可观。

颁奖前,不仅是我本人,许多艺术评论家都对英国馆态度冷淡,甚至有人刻薄到将之比喻成“豪华版的社区调研展”。索尼娅•博伊斯(Sonia Boyce)是代表英国的首位黑人女性艺术家,她的作品《感受她的方式》(Feeling Her Way)展示了雕塑、特别定制的墙纸以及5位英国有色人种女性音乐家们演唱的视频。另外还有艺术家从1999年开始收集的非白人女性音乐家的档案。整个展馆充满了声音和色彩,相当热闹。录像是一系列来自录音棚的短片,有些是独唱、有些是二重唱,这些声音会偶然出现和谐的共鸣。带有反光效果的雕塑和墙纸则可以映射观众的身影,从作品中看到自己。这些概念都没有问题,然而我却无法感受到这些音乐家如何通过声音进行探索和感受,展出的视频也缺少情感的联结,陈列缺乏信服力。对我来说,很意外这个展出能够夺得金狮奖。


作品《感受她的方式》(Feeling Her Way),图片:Cristiano Corte © British Council


根据英国《卫报》的数据,在双年展以往的主题展中,女性艺术家的比例只有10%,而近年来逐渐上升到30%。上一届双年展差不多达到了男女平等,而今年女性艺术家的比例竟然上涨到了90%。突显和表彰来自不同文化和种族背景的艺术成就绝对是很好的做法,然而当双年展成了伸张社会、政治、种族等问题的平台时,我也怀疑艺术本身是否可能已经被忽略了?或许是巧合,本届国家馆中的女性艺术家的比例也超过了男性,其中还不乏有色人种的女性艺术家代表像英国、美国、法国、瑞士等 “西方国家”。

在我看来,随着社会对性别和种族议题的关注度不断提高,并没有必要太过执着于在艺术展览中过度关注“配额”问题。无论是黑人、白人、亚洲人;亦或是男人、女人、非二元性别和变性人,都可能是好的或坏的艺术家。肤色与性别或许影响了作品的出发点或内容,但最终,最重要的依旧是艺术本身,作品的艺术性不应该因追求政治正确而被牺牲掉。

艺术家索尼娅•博伊斯(Sonia Boyce),摄影:Cristiano Corte© British Council


在英国馆出人意料地夺得金狮之前,法国馆似乎呼声最高。定居伦敦的阿尔及利亚裔法国艺术家Zineb Sedir的《无名之梦》(Dreams Have No Titles) 以沉浸式的怀旧装饰,用微妙的方式探讨了流亡、种族主义和歧视等问题。令人欣慰的是,法国馆虽然没有拿到金狮,但也与乌干达馆一起获得了“特别提名国家馆奖”。

《无名之梦》(Dreams Have No Titles) ,图片:© Thierry Bal/Zineb Sedira


虽然钟爱法国的展出,但是我个人的最爱绝对是比利时馆的《游戏的本质》(The Nature of the Game)。定居墨西哥的比利时艺术家Francis Alÿs利用一系列绘画和视频,捕捉了从墨西哥到比利时,从阿富汗到刚果民主共和国、中国香港等地的儿童们所玩的游戏。多年来,Alÿs拍摄了一系列的儿童游戏,他的灵感来源是16世纪佛兰德画家彼得-勃鲁盖尔的画作《儿童游戏》。展厅犹如学童们的游乐场,童年与纯真的概念被注入了整个展览。然而,许多玩游戏的地点却充满了黑暗与伤疤,像被战争蹂躏的阿富汗,前比利时的殖民地刚果民主共和国等。其中一段录像拍摄于毒枭横行的墨西哥与美国边境,孩子们在被废弃的城市住房项目中用碎镜子玩游戏。游戏方式有点像躲猫猫,如果被碎镜子反光照到,就会被判出局。孩子们通过游戏来反映出成人世界的现实,通过荒谬的行为来面对荒谬的环境。在比利时馆中,你会不自觉地被带回到童年空间,在回忆起童年梦想的同时,反观作为成人的自我。在充满儿童欢笑的展厅内,《游戏的本质》不乏对生命与哲学的深思。

比利时艺术家Francis Alÿs利用一系列绘画与摄影创作了《游戏的本质》(The Nature of the Game),图片:艺术家提供


除非愿意花时间排队,否则你很容易会错过希腊馆。在《俄狄浦斯寻找科洛纳斯》(Oedipus In Search of Colonus) 的主题下,艺术家兼电影导演Loukia Alavanou带着人们进入了一段时空之旅。有一次艺术家去造访雅典西边一个地图上找不到的地区时迷了路,她发现自己到了罗姆人(吉普赛人)聚集的贫民区。罗姆人在1980年代从底比斯迁移到这个全希腊最穷困的地区。和罗姆人一样,希腊悲剧中的俄狄浦斯也来自底比斯,甚至有可能在他从底比斯流亡到科洛纳斯的路上也曾途径这个被称为Nea Zoi的贫民区。通过一段长达15分钟的虚拟现实影片,艺术家探讨了衰老、死亡、尊严、自由、艺术与社会等相当严肃的现实问题。

《徐世琪:悬浮,香港在威尼斯》(Angela Su: Arise, Hong Kong in Venice )是代表香港的参展主题。通过绘画、录像、刺绣及装置,艺术家徐世琪层叠交织了多重宇宙,虚构出一段对当前时事充满隐射的历史。“悬浮”同时处于轻盈与沉重的状态,在徐世琪的作品中,这个“浮于空中”的状态则成了对多重文化与政治能量的探索工具。展出作品之一《The Magnificent Levitation Act of Lauren O》是一部伪纪录片,讲述了一位叫Lauren O的虚构人物相信自己能够悬浮上升。她参与了1960年代美国反战运动团体Laden Raven,致力停止越战及世界纠纷。艺术家用现成的历史录像以及新拍摄的片段,将事实和虚构交织在一起,用轻松幽默的方式来探讨政治文化等沉重的问题。展览标题中写明“香港在威尼斯”,因为威尼斯是个靠木桩悬浮在海面上的城市,艺术家是否也暗示了香港,甚至整个世界悬浮未决的现况?答案的是与否,相信艺术家也不会透露答案,而是让观众处于悬浮的质疑状态中。

《徐世琪:悬浮,香港在威尼斯》代表香港参展,图片:艺术家提供


除了以上展馆,萨米馆、瑞士馆、土耳其馆、波兰馆、罗马尼亚馆和美国馆都有相当出色的展览。在此我无法讨论逐一详细描述,只能提出一些真正吸引我的部分。

当疫情限制刚刚放宽,威尼斯便立刻挤满了观光客。双年展预展的几天中,这个面积只有上海浦东1/3大小的水上之都吸引了大量的艺术圈内人士。随便走上20米都可能碰到熟人。这段时间内,威尼斯几乎成了世界文化的微型版。来自北极圈的萨米人为了庆祝历史上的第一座“萨米馆”的开幕,穿着颜色鲜艳的传统服饰在城内穿梭。在街头也会偶然瞥见南太平洋的萨摩亚人,他们为了支持第一个代表新西兰的萨摩亚艺术家Yuki Kihara,不畏寒冷地穿戴了充满热带风情的传统服装。

我很喜爱这种结合了艺术魅力与混乱人潮的积极能量。上次到访威尼斯已经是三年前的往事,很欣慰看到这个水都在经历疫情重创之后,再度起步。想象力是所有艺术创作的精髓,“梦想之乳”和许多国家馆都展示了想象力的力量。在选择杰出艺术与保持立场正确之间,双年展还是应该更谨慎地抉择。好的艺术可以带着人们进入想象的空间,去思考、去梦想。我也不禁想起了2017年的第57届威尼斯双年展,虽然内容略显平淡,但是它当时的主题为“艺术万岁”(Viva Arte Viva)。千真万确!

威尼斯双年展 2022年4月23日至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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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朱振 zhen.zhu@ftchinese.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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