汕头海湾大桥畔，有座南海现存最老的灯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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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建筑摄影系列16

     文  /  陈斯楷

     图  /  方立峰（除注明来源外）

     编辑  /  郑鸿斌

   （郑鸿斌对史料检索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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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鹿屿新灯塔的瞭望台上，可以望见旧灯塔。前方是汕头海湾大桥与妈屿岛（大桥右下方）。

⊙ 南海现存最古老的灯塔之一

北纬23°19′，东经116°45′，汕头市东南8公里处的南海海域内，汕头港咽喉处，有一座在国际地图中被标注为“Sugarloaf Island”（糖塔岛）的小岛，中文被称为“鹿屿”，本地人又叫它“德洲岛”。

1899年潮汕全区地图局部，标示Sugarloaf Island。牛津大学博德里安图书馆藏，黄显翻拍

入岛处石碑“德洲岛”。

半山石刻“鹿屿灯塔”。

鹿屿长650米，宽300米，略呈椭圆形，岛岸陡峭，尤以东南险要。岛周礁石密布，附近水深5—18米。清光绪六年（1880），为指引进出港船只避险，及指示汕头港方向，一座灯塔在鹿屿东端建成，全国编号28。

鹿屿原灯塔，建成于1880年5月29日。郑鸿斌摄

这座灯塔高6.6米，体型小巧，红色圆柱塔身与绿色小圆穹顶的设计令它看起来像是一位灯塔中的“宝宝”。其实它是南海海域最年长的灯塔之一，已有139岁。

修建灯塔的年代没有电焊工艺，塔身由24块铸铁拼装而成，外观不见拼缝，只有进入灯塔才能看见拼接处。灯塔内部空间狭小，钢构旋梯的层级之间接近于垂直角度，但无论走在哪一级阶梯，都不会碰到头，堪称是设计巧妙的“防碰头旋梯”。

灯塔内部构造巧妙的旋梯和铸铁拼缝。

灯塔发光指引装置与时钟一致，由人工手摇上发条，煤油为发光能源。反射架体由弧形水晶三棱镜片组成，使用白色定光兼红色闪光，红光每半分钟闪烁一次，白光射程10海里，红光射程6海里。1879年，灯塔营建前曾征集各船主意见，船主一致认为，夜航时灯光过强，容易眩目，所以灯塔采用旧式毛管灯芯，发光较为柔和轻淡。另置雾炮两门，在雾、霾等能见度不良的天气时向周围水域过往船只发出持续声响，起到警示作用。

自动上链齿轮与三棱水晶发光体。链条上满一次走5个小时。晚上需要上三次链条，才能确保链盘转动不停，灯塔持续发光到天亮。

原雾炮已佚失。现存雾炮由表角灯塔移来，有“SJS”铭文和皇冠标志。

鹿屿灯塔有两座灯守房，均为一层红砖平房，有简单的三段式结构，最初曾涂为白色，现已不见白色涂面，裸露出保存完好的红砖墙体。室内安装传统英式壁炉，屋顶有烟囱。根据1932年出版、海关副总税务司班思德所撰的《中国沿海灯塔志》记载，灯守房外有庭院，鸟语花香。

灯守房1号楼。红砖墙面遗留白色涂料痕迹，底部有架空层。

鹿屿东北至东南方向海域，没有其他岛屿阻挡，每年的东北季风期与台风季节，风力影响巨大。灯守房充分考虑了防风需要，窗户安装双层门扇，内为木框玻璃窗，外为木质百页窗，百叶窗打开后用风撑限位器固定于墙面。为适应亚热带海岛的湿热气候，建筑楼体下设架空层防潮，加厚墙体、留出空心夹层隔热，檐下一排密集的通风孔也起到排出热空气的作用。这正是汕头开埠后典型的英式建筑。

双层窗户与风撑限位器。

檐下留出排气孔散热。

⊙ 鹿屿诸名与潮海关

鹿屿在国际地图上的名称“Sugarloaf Island”，来源于一种英国甜品“糖塔”。英国人很早就注意到位于汕头港必经通道、与妈屿相距0.5公里的这座无人小岛。

1866年英国海军水文部门绘制的沿海和河流景观图局部，Sugarloaf Island与Double Island相望。英国国家档案馆藏，黄显翻拍

清咸丰三年（1853），清政府在妈屿设立潮州新关，取代原来粤海关的庵埠总口。1860年，汕头开埠，潮海关在妈屿成立，潮州新关称为“常关”。欧洲人将妈屿称为“Double Island”（双岛）。此名曾被讹为妈屿、鹿屿两岛合称，其实，双岛之“双”，指的是妈屿岛上两座低矮的山峰：“Europeans were attracted to Double Island after the opening of the frist treaty ports in 1842.This small,picturesque island acquired its English name from its two low peaks，neither more than 50 metres high.”

潮海关税务司葛礼所绘《妈屿岛草图》，两座山峰是最突出的标志。图源《潮海关档案选译》

妈屿岛潮海关遗迹：海关南路。

1865年，潮海关拟定的《海关章程》在划定汕头港范围的时候，出现“塔岛”一名。塔岛即由“Sugarloaf Island”译出，也有译作“塔糖岛”、“糖塔岛”、“塔屿”的。

1868年，海关总税务司、英国人赫德向清政府提议，“为了中国沿海进行贸易的船舶利益，一般说，真正的需要如下：在远航中给予船舶以危险的警告，这就应在必要的地方设置灯塔。”是年，海关总税务司正式成立船钞部（后称为海务部），专门负责修建与管理沿海和各港的导助航设施，如灯塔、浮标、雾角以及港口航道清理等。

1880年-1899年，潮海关先后建成石碑山灯塔、表角灯塔、鹿屿灯塔、东澎岛灯塔与南澎岛灯塔，全国编号为26-30。灯塔给养船每月5日给石碑山、表角、鹿屿三座灯塔送去物料；每月5日和20日为东澎与南澎两座灯塔送去物料。

1932年中国沿海灯塔分布情况。图源《中国沿海灯塔志》

鹿屿的另一个名称“德洲”，据说就与赫德有关。因赫德勘定而建灯塔的糖塔岛，被称为“德洲”，又因潮汕方言“德”、“鹿”谐音，屿为本土习惯用语，故演变为“鹿屿”。而另一种说法则是：鹿屿因岛屿形态形如坐鹿而得名，后因方言谐音称为德洲。

英国人查柏门自1886年4月至1910年6月在鹿屿担任灯塔管理员，并雇请邻近的中国人作为帮工。岛上的伙食问题，由中国人划船到岛外买菜，后来也在岛上开辟了菜地。灯守房附近还种植有葡萄、木瓜等，成群白鹭飞来栖息，白鹭蛋成为管理员查柏门的佐餐。1910年查柏门离职后，管理员一职由华人接任。

1932年《鹿屿灯塔图》。灯塔下方是管理员居住的灯守房。图源《中国沿海灯塔志》

⊙ 现代守灯人：那岛那人那狗

1949年，鹿屿灯塔移交汕头人民海军管理。1982年，鹿屿灯塔移交汕头航标处管理。

因原灯塔高度较低、灯光较暗，不能满足汕头港日新月异的发展需求，1996年，汕头航标处在原塔附近重建新塔。新灯塔为混凝土材质制造，塔高22.8米，造型“渔女擎灯”犹如一位善良多情的潮汕滨海渔家女子，手持渔灯照亮茫茫大海的航程与回家的归路。由过海电缆直接供电、全自动化发光的灯泡，射程达到18海里。1998年，鹿屿建成定位精度达到5米的DGPS差分台，成为南海海域导航助航设施最齐全的站点。

新灯塔全自动发光灯泡，讲解者为汕头航标处鹿屿班组班长黄泽霖。视频郑鸿斌摄

汕头航标处的航标员是现代守灯人。航标员的工作日复一日：太阳下山时点亮灯塔，日出时关灯，并用窗帘遮住灯台，防止太阳光反聚焦烧坏灯泡及其设备。夜晚，要定时在瞭望台上巡视汕头港外航道航标的发光情况，确保灯浮标、灯桩出现故障能第一时间发现并及时解决，为船舶的航行安全保驾护航。

现代艺术感强烈的危险指示标。

船舶进港导标。郑鸿斌摄

早期的海岛生活十分艰苦，无水、无电。吃水靠一口井，发电用柴油机，生活、工作物资从外界运到岛上后，需要背上一条相当于200多级台阶的“粮道”。带叶子的蔬菜只能保持两天的新鲜，两天过后就变成了咸菜。2002年，海底电缆通电后，航标员的生活条件得到很大改善。

运送物资上山的粮道，从前没有铺设阶梯。

岛上最大的“敌人”是神出鬼没的眼镜蛇。航标员们养了狗，晚上巡逻的时候带上狗防蛇。这些忠心耿耿的狗与航标员一起守卫鹿屿，不让任何陌生来客接近差分台。曾有野猪夜晚“偷渡”上岛寻觅果实，两只小狗发现后，朝着野猪狂吠不止，直到叫声都嘶哑了，野猪悻悻而返。

小狗勇斗“入侵者”野猪。黄泽霖摄

鹿屿岛外的人常常把这些战斗力极强的狗误为攻击性十足的野狗。其实，它们在航标员身边不仅不野，还是一种温柔长情的陪伴，陪伴他们度过孤独单调的海岛生活，结下一代代人与狗之间的深厚友谊。鹿屿班组现任班长黄泽霖，从1992年上岛至今，他的麾下有八只狗，其中就有那两只赶走野猪的“英雄狗”。

在鹿屿，小狗陪伴我们走遍全岛。日落时分，黄班长上灯塔点灯，几只小狗代主人送客到码头。船已离岸，它们保持着目送的姿态没有离开，为我们留下一幅——那岛那人那狗的恒久剪影。

黄泽霖班长在新灯塔室内。

小狗码头依依送别。陈斯楷摄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老灯塔提醒人们铭记历史，新灯塔辉映强国之光。郑鸿斌摄

参考文献

《汕头市志》（汕头市图书馆馆藏：中文图书借阅室，潮汕地方文献阅览室；工具书阅览室；索书号：K296.53/3300/1- K296.53/3300/1/4）

《鹿屿明灯》

《汕头海关志》（汕头市图书馆馆藏：潮汕地方文献阅览室；索书号：F752/3338）

《简易水路志:支那东岸. 第2巻 (総记・フォーカイ角至扬子江)》

《中国沿海灯塔志》

《China’s Foreign Places: The Foreign Presence in China in the Treaty Port Era,1840-1943》

《汕头港引航史》（汕头市图书馆馆藏：中文图书借阅室，潮汕地方文献阅览室；索书号：F552/3336）

《潮海关档案选译》（汕头市图书馆馆藏：潮汕地方文献阅览室；索书号：F752/4720）

《我是守灯人》

致谢

协助拍摄、接受访问的黄泽霖先生（汕头航标处鹿屿班组班长）；协助拍摄的汕头航标处办公室；提供1866年景观图与1899年地图的黄显女士；协助信息检索的叶紫菡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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