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到延期毕业，一些博士生的脸上写满苦楚和无奈，而一些导师则轻描淡写地说延毕很正常，因为“做科研本来就需要时间”。据统计，近年来我国博士生的延毕率为60% 以上。博士生毕不了业，原因何在？怎样才能使他们更好地完成学业？我认为，延毕只是表象，更为本质的问题，是博士生有没有正常开展科研，他们处于怎样的工作状态？
博士生延毕的客观原因包括：从事的创新课题本来就难，而且实验顺利程度很难预料；由于条件限制，有些实验无法开展，或者需要排队使用公共测试平台的仪器；撰写科研论文和学位论文耗时，发表科研论文要经历审稿，且不能保证“一枪命中”；有些培养单位针对申请学位，提高了发表SCI 论文的要求；博士生进校那一刻，他们的科研基础和导师的管理模式、能力水平都各自固定了，很难在短时期内产生质的改变。遇到这些个人不大可控的、很多人都会面对的客观原因，博士生有苦也说不出。到时候对照毕业要求，发现自己没有达标，而且院系也没有因为“法不责众”而“放水”，自己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比如，我有一位在职的博士生，她在一家科研单位从事本职工作之余，挤时间开展攻博项目研究，回到家还要照料小孩。对她来说，这种“有一搭没一搭”的科研模式和时间掣肘，就构成她延期毕业的客观原因。本来她在考博时，我就有言在先：课题组博士生需要有 4 章实打实的科研内容才能毕业。这 4 章对应着 4 篇SCI 论文，4 篇论文所发期刊的影响因子总和得大于10。如果博士生努力了还没有达标，那么至少要在毕业前发表、接收3 篇SCI 论文并写出一篇论文初稿。博士论文在我这儿被鉴定为“良好”，我才同意送审。否则，不但达不到学术标准，而且博士论文如果没有通过盲审，导师就要被院系批评并扣除招生名额。该生进校 3 年后由于上述客观原因没有达到要求，她自然申请延期毕业。彼此都心平气和，没有任何怨言。彼此的目标还是一致的——往前看，往前走，努力达到要求。由客观原因导致的问题并非真的不能解决，我们得发挥主观能动性。我会给学生挑选合适的课题——有一定难度，但能够做出来，而且有体系和框架——这个课题可以被分割为3 ～ 5 段，分别对应于3 ～ 5 篇科研论文。如果缺乏部分实验条件，我们就创造条件，把样品送到别的地方测试，尽量规避某些需要借助特殊实验手段才能完成的课题。写论文、发表论文需要经历较长周期，那我们就做好自己该做的，把论文写得好，并把论文投向“十拿九稳”而且“管用”的期刊，而不是“从高到低”胡乱投稿。如果学生科研基础不好，那么他不是非常适合读博，可以不用过来。导师得优先挑选适合读博的学生。万一无奈地挑到科研基础不佳的学生，导师可以让学生在入学前针对拟从事的课题开展文献调研，或者阅读相关专业书籍，补补课。
延毕的主观原因包括学生的原因和老师的原因。学生的原因：一些学生缺乏角色认知和毕业意识，入学后没有及时进入科研状态；光顾着做实验，而没有阶段性地把实验结果整理成文；有心理困惑，想东想西，干扰了学业进程；不听从导师工作安排，另起炉灶，乱做一气；没有提前撰写学位论文，最后赶出来的毕业论文非常粗糙。老师的原因：一些导师忙于各种事情，或者招了太多的研究生，因而采取“放养”管理方法，不能有效指导学生；一边让学生做基础研究课题，一边又让学生做企业“横向”课题，导致学生精力分散，有很大一部分实验结果不能写进学位论文；没有及时修改学生的科研论文和学位论文，导致学生没有及时达到毕业要求；为了发表高档次论文以便申请学术头衔，卡着学生，不让他们发表论文，也不让他们按时毕业。我的意见是：等最后出了问题再想到当初，为时已晚。为此，导师和学生都要努力，防患于未然。从导师方面来说，一要加强学生的学术训练，让他们在做实验、写论文方面有章法，趋于骁勇善战。我就开设了一门“科研生存技能和学术规范”课，把这方面的“兵法”传授给研究生。二要全力以赴投入，带教研究生。有时候学生做科研不顺利，我每天去实验室5 次，甚至在假期也陪着学生做实验。这样，不但能避免学生懈怠、做错实验，而且我帮助学生在实验过程中判断——什么实验需要继续做下去，而什么实验即使做了也没用。导师经常给学生分析，学生思路就会清楚很多，从而避免做很多无用功。三是要催促学生及时整理数据、写科研论文。发表科研论文和写出学位论文应该是“同向同行”的关系，而不是互相排斥的。科研论文是阶段性的成果，而学位论文是几年研究的总结。并不是把发表的几篇科研论文凑起来就形成了学位论文（因为学位论文还包括绪论部分等），但这几篇科研论文正是构成学位论文的“砖块”。如果平时不注意积累“砖块”，最后写出的学位论文就会粗糙。我就让学生在发表一定量的科研论文后，或者在暑假不想做实验时，把发表的英文论文翻译成中文，作为学位论文的“砖块”。这样，学生能看到自己朝毕业目标又推进了一步，更加有动力完成接下去的科研工作。四是要有非常强的写作能力并及时修改学生的科研论文和学位论文。学生上午发给我一篇论文稿，下午我就把修改稿发还给学生。如此经历几轮修改，一篇科研论文就产生了。在修改学生的学位论文时，我要求他们不要写完一整本才给我，而要合理利用时间——先发给我一章让我忙着，我修改这一章时，学生完善另外一章。等我改完一章，学生再把另外一章发给我。对于学生来说，首先要想清楚——想按时毕业的话，要满足什么条件；为了达到这个要求，需要做什么，各项事务的时间节点是什么。不要理想化地以为一些安排很合理，比如博一上课、完成开题报告，博二做实验，博三写毕业论文、找工作。我的博士生进校没多久就投入科研。其次，要想清楚自己将来毕业后要干什么。不要东想西想，一会儿干这个、一会儿干那个。有的学生自己科研还没有做好，就想着出国交流。殊不知，国外课题和国内的毕业论文课题关联度不大，做国外课题的结果无法写到毕业论文中去，在国外发表论文也涉及知识产权归属问题。
博士生延毕问题已引起关注，这是我们必须思考和面对的。延毕并非总是坏事或者丢脸的事——做科研需要有耐心，有的博士生延毕后，发表了高质量论文。导师也要有原则，有培养的标准，而不能“放水”。但延期时间过长，容易造成学生心理负担。我认为，问题的关键，其实不是研究生是否延毕，而是提高研究生培养质量、促进学生健康成长，这需要院系、导师、学生、媒体等方面共同努力。对于院系来说，应加强对研究生的过程管理。不要过于放心地把研究生分配给导师管理，只是到最后一刻收集学位论文，而要加强开题报告、中期考核、预答辩、博士论文预审等环节，提供阶段性反馈意见，对后进学生提出警告，甚至淘汰部分不再适合读下去的学生。比如，我所在的系近几年就加强了中期考核和预答辩，增强学生的紧迫感。导师需要关心学业不顺学生（包括延毕学生）的心理和学业状况，加强心理疏导。我不喜欢那种“你爱咋咋的”的态度。我喜欢和学生把话说明白——现在遇到了什么问题，和毕业目标相比存在什么差距，造成差距的原因是什么；为了达到毕业目标，还需要学生做什么；导师愿意提供何种帮助，而学生应该怎样努力。并且，我鼓励学生往前看，想一想那些顺利毕业、找到好工作的师兄、师姐。导师要让学生明白，自己是关心学生的，想着学生的安危，也坚持学术标准，而不是为了榨取学生而让学生延毕。对于学生来说，一方面要努力做科研，另一方面要注重心理健康。据英国《自然》杂志报道，国外也有很多博士生有抑郁倾向。当学生有延毕危险时，科研已经够忙的了，不要再把自己放在心灵的牢笼中。不要觉得自己没有希望了，也不要认为导师和自己对着干。抱怨“全中国的 C 刊还不能容纳所有研究生毕业所需的论文”或者“科研的目的不是为了发表论文”并不能解决问题。遇到问题的博士生应该静下心来想一想：自己这样读下去还行不行，有没有可能改变状态。如果实在读不下去，那么干脆放弃。如果还能读下去，那就撸起袖子加油干。学生还需要加强和导师的沟通。遇到困难时，不要躲起来，而要和老师坦诚地谈谈：问题出在哪里，需要做什么才能达到毕业要求，接下来的时间安排是什么。当然，在考博联系导师时，就得了解清楚：这个课题组以前的学生都能正常毕业吗？这个导师采用什么样的管理方法？自己进校后要做什么课题？是“横向”课题，还是基础研究课题？用什么方法做这个课题？媒体和民众也应该理性、客观地思考：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出现问题的原因是什么？怎样使研究生更好地度过研究生阶段？研究生该如何完成学业？我们需要的是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而不是一边倒地把问题归咎于导师和研究生培养制度。如果媒体能多关注如何解决问题，那就更有正面导向意义了。
THE END
往期精选
文科硕士生如何给核心学术期刊投稿中国研究生创新实践系列大赛 “华为杯” 第十七届中国研究生数学建模竞赛《中国研究生》征集主题摄影作品啦！应届硕士毕业生求职面面观这些高校CP发的糖甜到了我May
26
作者：马臻（复旦大学教授）
转载请注明来源于中国研究生微信公众号（zgyjs2002）
编辑：马亚男
责编：雅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