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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风俗余韵,传承非遗之花

刘影月 中国研究生 2023-06-28

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蕴藏着民族文化的基因,对绵延历史文脉,增强民族凝聚力具有重要作用。为推进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系统性保护,2022 年 10 月,我们在导师的带领下前往四川省南充市龙岭镇开展田野调查,搜集民间资料,进行百工访谈,与热情淳朴的当地人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



龙岭民居


走进龙岭

水到嘉陵好泛舟,做客龙岭已初秋。龙岭是南充市嘉陵区下辖的一个场镇,因其形似飞龙,得名“龙岭”,在当地有“岭上江南”的美称。一下车,导师便带着我们四处转了转,熟悉环境。


上河街密密匝匝坐落着商铺和人家,是当之无愧的龙岭“CBD”。街背后则是宽宽的马路和弯弯的小河,河边还有一大片柠檬产业园,那时正是收获的时节,隔着涨水的小河望过去,满眼都是湿黄湿黄的光晕,还氤氲着几分雾气,格外好看。我们一路走,一路看,也一路

被看,一行人就这样“闯”入了龙岭这个典型的熟人社会。


傍晚时分,有些人家已经在吃晚饭了,他们好奇地端着碗走出来,倚着门框打量我们,也细细咀嚼嘴里的饭。导师迎着他们的目光咧嘴笑道:“这么早就吃夜饭了哇!”这显然在对方的意料之外。太婆顿了顿,忙不迭地笑笑:“嘿嘿,你今年这么早就回来了嗦!”看来,我们成了返乡的游子,大家会心一笑。似乎,这一刻我们才真正进入了龙岭。



手艺——守艺


我们此行的工作是收集百工术语和调研婚育习俗,所以我们选了几位当地手艺人作为访谈对象,石匠、木匠、阴阳端公……


付相安老先生时年 79 岁,因为年轻时有把子力气,选择成为一名石匠,跟着师傅上山采石,修桥铺路,在一锤一斧一凿之间讨生活,供养了一大家子人。访谈间,他热情地给我们展示石匠工具,又站在院坝边给我们指他开过的山、修过的桥、造过的屋,也指点出了一个褪色的时代。岁月流转,如今他的锤子、斧头、錾子早已老去,斑驳着时间的锈迹,只是静静地仰望着老主人。付爷爷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已经举不动大锤了,但是前几天试了试,二锤我还举得起。”我们想参观参观爷爷的大锤,但他说石匠是个辛苦活,现在的年轻人不愿意干,所以他不打算收徒弟了,大锤已经卖掉了。


三教寺村的蒋国东叔叔也面临着手艺失传的担忧。他是一个五代家传的端公,自太祖父一辈起便是坛班班头。在龙岭,不论是人生仪礼还是新屋建造,都少不得他的参与,发挥“仪式”的作用。在外人看来,端公是十分神秘的职业,但蒋叔叔说:“其实我们这个手艺跟你们考大学一样,也要看很多书,要记忆力好,还要学些吹拉弹唱。”此言非虚,蒋叔叔的法器、书籍足足摆了几大桌。他幽默地说:“果然应了那句话——道士东西多,院坝摆不下摆田坝。”他也大方地答应了我们的拍照请求,拿着帕子一一擦拭后让我们拍。“只可惜《地理五诀》被我搞丢了”,蒋叔叔遗憾地说。当问到第六代传承人是谁时,他说:“估计就到我这一辈了,儿子嫌这个复杂,不愿意学,孙子就更不用说了。”不过,他还是不舍得五代传承的手艺在他这里失传,希望有人能来拜师学艺。“暑往寒来啊春复秋,夕阳西下水东流。将军战马今何在?野草闲花满地愁。”蒋叔叔吟唱着凄怆的“诗句子”,也吟唱着自己的心事。



吹唢呐的端公


蒲连城老爷爷是龙岭响当当的木匠,他精神矍铄,丝毫看不出已经 88 岁了。我们围坐在小院儿里,蒲爷爷舒展地卷着烟,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他自幼丧母,12岁时就背着行头跟着父亲修房造屋,走南闯北。慢慢地,他凭借精湛的手艺成为十里八乡有名的掌墨师。如今他虽然年老,但还是带着几分傲气。虽然早已不再“大进小出,翻上翻下”地修建房屋,现在住的新房也是儿子找人修的,但木匠相轻,蒲爷爷对家里的门门框框、檩梁柱子颇有微词,觉得他们的活儿没干漂亮。然而,这个身世坎坷的“傲娇”老爷爷也有柔软的一面。他数十年如一日地悉心照顾缠绵病榻的妻子,用木工手艺制作了很多方便起居的小玩意。蒲爷爷的老伴儿说:“其实,要不是他把我照顾得这么好,我可能早就不在了。”蒲爷爷似乎不是很喜欢这个话题,闷头抽了几口烟,说:“我给你们唱个《十八部云梯歌》吧!‘脚踏云梯一步,恭贺主家一日张朝。脚踏云梯二步,恭贺主家二凤有喜。脚踏云梯三步,恭贺主家三元及第……’”



木匠和他的妻子


以前,石匠、木匠、阴阳端公都是十分吃香的手艺人,但如今,都面临着现代社会转型进程中的失语和集体尴尬,甚至我们都不曾留意到这些手艺正在失传。民间技艺的传承问题并非个案,逢场时,我们还在街巷看见了卖竹编的篾匠、端坐在屋檐下的老裁缝、冷清的铁匠铺的铁匠。他们都是些老人家,虽然东西卖得并不贵,但大多数时候,他们只是静静地吸着旱烟,没什么生意。民间技艺是民间活态文化之魂,只有重视对民间非遗文化的保护与传承,才能让这些正在消亡的民间技艺重新焕发出生机与活力。



“泡”出来的民俗学

虽然总是遇上“计划赶不上变化”的小插曲,但田野调查的酸甜苦辣也成就着别样的意外之喜,这便是田野调查的魅力吧!



团队成员在工作


在当地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我们参观了千佛岩摩崖石刻,收集到了宝贵的民间文献,进行了百工访谈,但因为连日阴雨,后面几天我们只得在镇子附近活动,不能再下乡完成既定的田野调查。吃过早饭后,天色渐明,雨点淅淅沥沥地滴在光滑的青石板上,啪嗒……啪嗒……我们信步走在古老的街巷里,在这样的环境中,神经自然地松懈下来,我们终于从敏感的观察者变成了从容的当地人。早起的摊贩不紧不慢地摆着货品,太公太婆也陆陆续续出门遛弯儿了。因为连日来的走街串巷,有时我们还能碰见几个熟人,站在街边寒暄几句。



收集的民间资料


过了一会儿,工作人员打来电话,说帮我们联系到一位当过计生委员的老太太,希望对我们的婚育习俗调研有帮助,又热心地开车送我们过去。



石匠工具 


老太太姓尚,她十分健谈,即使对着录像机也毫不紧张。一开始她并不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只以为我们是来给她“拍电视”的,所以讲的主要是个人经历。我在一旁有些着急,想要把话题引到婚育习俗上,但导师示意我没关系,所以我也只好加入其中,大家拉起了家常。


访谈当地村民


聊天中得知,尚奶奶当年是一位事业型女性,30 岁了才考虑个人问题,她说 :“我只有小学文化,是党给了我机会,让我学医疗,最后才能进卫生院工作,我很珍惜。我始终觉得,党对得起我们,我们也要对得起党。所以比起成家,当时我更希望把技术练好。”一席话让我们对她肃然起敬。进入正题后,尚奶奶跟我们聊起了以前正月初一“吸尿桶”和“二月二,忌雀儿”的习俗,以及怀孕的禁忌和坐月子的讲究。这真是意外的收获!我终于明白了导师示意我不要操之过急的深意。导师说,我们做田野访谈要讲究方式方法,如果我们面对的是一个表达欲强的受访者,那我们就可以多当倾听者,先让她把想说的都说出来。


转眼快到中午,尚奶奶执意留我们吃饭,我们本想辞谢,可不等开口她就说:“你们都不许走哈,留下来吃饭,不然我要生气哦。”说着就系上了围裙忙活起来。她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奶奶,每当我们从外地回家,她便杀鸡买鱼,做一大桌热气腾腾的饭菜等我们回家。不一会儿,尚奶奶就操持出一大桌饭菜,招呼我们上桌,她说:“剩菜吃了不好,所以我们今天要加油吃,把这盆鱼吃完。”后来我们才知道,其实饭桌上的红烧鱼,原本是老两口买来招待即将回家的儿子的,我们心里说不出得感动……


席间,尚奶奶看出我们对山上的飞龙寺很好奇,便说:“走嘛,吃了饭我带你们去。”一路上,我们走过的桥,路过的祠堂、茧庄,她都如数家珍……在尚奶奶的带领下,我们还邂逅了一个打制于明弘治年间的香炉。回程时,她兴致很高,跟我们说她年轻时会唱样板戏。我挽着尚奶奶的手,让她唱一个,起先她有些害羞,但后来越唱越自信。在欢声笑语中,我们结束了一天的田野调查。导师感叹道:“这才是真正的读行中国呀!”


导师说,民俗学是“泡”出来的。我深以为然。如果没有与尚奶奶“泡”在一起,恐怕即使有一天在文献上看见“吸尿 桶 ”的习俗,也只会一头雾水,丝毫不知其背后隐藏着的人们对消除疾病与灾厄的期许。民俗学是“泡”出来的,人情更是“泡”出来的。短短几天的相处,我们的心头都多了些远方的牵挂。回程的火车上,我们接到了尚奶奶的电话,她问我们上车没有,什么时候到。而导师也留意着端公丢失的书籍,给他寄去了一套《地理五诀》……


这是我第一次参与田野调查,一路上学到了许多知识,也收获了一段宝贵的人生经历。我们的工作得到了地方政府的大力支持,也无时无刻不在接收当地老百姓释放的善意,这些都更加坚定了我研究方言民俗的决心。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强调的,“要扎实做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系统性保护”,“推动中华文化更好走向世界”。从高校到地方政府,从学者到民间手艺人,只有大家齐心协力,参与到非遗文化的传承与保护中来,才能讲好非遗故事,使乡土中国焕发出蓬勃生机和旺盛活力,才能以更加昂扬自信的姿态推动中华文化走向世界。



往期回顾



“中华文化传承”主题书单

青年笔谈 | 在茫茫深海大洋谱写海洋强国新篇章

愿你有所热爱,不惧风雨兼程


内容 | 《中国研究生》2023年1月刊
作者 | 刘影月(四川师范大学)编辑 | 王斯后责编 | 雅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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