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着“土汤匙”出生，该如何实现阶层跨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何谓“计深远”？
龙应台有这样一句广为流传的话：“孩子，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绩，而是，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当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有尊严。成就感和尊严，给你快乐。”
近期有两部刚结局的热播剧引起了不少热议。
一部是韩剧《天空之城》，其第16集更破了有线历代收视记录，它超越了《请回答1988》、《鬼怪》成为新的收视霸主。另一部是国产古代社会家庭题材大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下文简称《知否》），该剧由正午阳光影业出品，根据关心则乱同名小说改编。播出期间，掀起了全民追剧热潮，人民日报更发文点赞《知否》是难得的“生活流”佳作。
很多人可能会纳闷，这两部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一部是反映当代韩国教育制度的韩剧，一部是反映中国古代女性成长史的宅斗剧，两部剧怎么会联系在一起？
事实上，热播剧之所以能够在全民中（甚至跨越国度）引发讨论，往往是因为剧集触及到的某些议题，是当下社会普遍存在的，如此才能获得观众的情感共鸣。
《天空之城》与《知否》便是如此。虽然国度、时代背景、故事主题截然不同，但这两部剧包含了几个共同的关键词：阶层固化、子女教育、如何帮助子女实现阶层流动。
而在某种程度上，两部剧剧中人物的作为，恰恰是当下中国不少中产家长的一个缩影。
韩剧《天空之城》剧照。
古今中外，阶层固化普遍存在
《天空之城》在韩国有线台JTBC播出时，首播收视率只有1.7%，一路飙升到23.8%，创下历年来有线台最高收视纪录，也是近两年在中国最具影响力的韩剧。
故事设定在“一座韩国顶端0.1%上流所居住的城堡”，这座城堡是首尔一所著名医院的附属生活区，有资格住在里面的医生和教授太太们唯一目标就是让子女学医或者学法，毕业后进一步巩固父辈已占有的社会地位和资源。
换句话说，这部剧讲述的是一群处于韩国中上阶层的父母们，为了让子女延续自己的阶层地位，甚至往上攀升、挤入上流社会，而所做的种种“疯狂”努力。
父母们疯狂举动的大背景是：韩国普遍性的阶层固化，以及阶层流动的困难。
在韩国社交网络上，有一个非常著名的“汤匙阶级论”，二三十岁的年轻一代将个人家庭背景比喻成为“汤匙”，根据父母的经济能力而非个人能力分为“金汤匙”、“银汤匙”、“铜汤匙”和“土汤匙”四类。
父母来自什么样的阶层，父母的学历、职业、家境和社会地位怎么样，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子女未来的阶层，代际相传现象正日趋严重，阶层流动变得非常困难。
韩国国家统计厅公布的一项社会调查显示，五名韩国人当中，有四名认为自己在同一代中，“阶层上升”很难。当被问及“一生当中，通过自己的努力，提高自己在同一代群体中的社会、经济地位的可能性”时，只有21.8%的人回答“可能性很高”，有62.2%的人称“可能性很小”，其他的人则回答“不知道”。
“汤匙阶级论”，在东亚社会普遍存在。再来看中国古代社会的阶层状况。《知否》以中国宋朝为背景，这部剧中，从盛家到顾家，贯穿始终的一个矛盾冲突就是嫡庶观念。
比如盛家四姐妹，华兰、如兰是大娘子所生，是嫡出，墨兰是小妾林噙霜所生，是庶出，明兰是卫小娘所生，也是庶出。华兰出嫁了，就剩如兰、墨兰、明兰三人待嫁闺中，嫡出的如兰始终压墨兰、明兰一个头；庶出的墨兰也时时为身份自卑，想法设法要攀上高枝、将嫡出的如兰踩在脚下。
虽然到了宋朝，贵嫡贱庶风气有所削弱，但在豪门贵胄那里，嫡庶观念还是以隐形的方式普遍存在。比如立嗣袭爵，讲究长幼，以嫡出为主。这也是为什么顾家的小秦氏一直想置顾廷烨于死地，因为只有非亲生嫡子顾廷烨死了，她嫡出的三子才可以承袭爵位。
什么样的出身，伴随一生、影响一生甚至决定一生，这就是阶层固化的一种反映。
《知否》里小妾林噙霜所生的墨兰。
教育是实现阶层跨越最有效的方式之一
如果阶层固化是既定的事实，如何实现阶层跨越？古往今来最普遍最有效的策略之一，就是通过教育。
《知否》中的男子都在参加科举考试。像后来娶了如兰的文炎敬，就是出身寒门，但在科考中金榜题名，与阶层比他原生家庭高得多的盛家结亲，从此实现一个家族的阶层跨越。
也有学者做过严谨的数据统计，北宋年间的进士，世族家庭出身者仅占12.8%，中等家庭和寒族出身者占87．2%；而明清两代进士大约有44.9%出生于从未有过功名的家庭；潘光旦和费孝通曾统计了清末915名科场中试者，发现41.16%的人来自乡村。
这足以看出，教育可以改变命运；教育也是寒门子弟阶层跨越的最好方式。
哪怕是《知否》中女子不能参加科考，也借助明兰的话说了接受教育的用处：“依我看，读书无用论这话，就是骗人的。如果读书无用，为什么天下男子，都要去科考，难道是闲得慌？我觉得这句话，不过是那些男人们，希望女子一辈子浑噩愚昧、乖巧听话、好摆布。”虽然那个时候的女子多是通过婚嫁改变命运，但女子是否有才学有德识，也直接影响着她们的婚配。
回到《天空之城》，教育改变命运的道理依旧不变。《天空之城》的英文剧名叫 Sky Castle，SKY影射的是韩国三大高等学府：S-首尔大学（Seoul National University），K-高丽大学（Korea University），Y-延世大学（Yonsei University）。
数据显示，SKY三个大学，总共出产了韩国70%的大规模企业 CEO和80%的司法机构公务员，2018年在韩国五百强企业中，44.8%的总裁来自前述三所高校。
这意味着，哪怕你出身于韩国的“土汤匙”阶层，但假若你可以考上SKY中的任何一所，你实现阶层跨越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大。
中产教育的变异：沦为“郭美香”“林噙霜”
实现阶层跨越的门是敞开的，问题是无论是科考、婚娶还是高考，都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天空之城》的家长们，还不能算是韩国上流阶层——这是韩国财阀家族的地盘，上流社会的子女或许连参考高考都不用，比如朴槿惠的闺蜜崔顺实，通过运作让自己的女儿顺利进入梨花女子大学。
《天空之城》的家庭，更近乎家底雄厚的中产阶层，祖父母以及父母这一辈，都是通过高考改变命运，并成为医生、教授、法官等高收入、高社会地位人群。
考试也是他们子女延续阶层地位的唯一方式。因此这些教授、医生的太太们，哪怕学历很高都辞掉工作成为全职太太，全部生活重心只有一个：让孩子考上理想大学。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她们无所不用其极，用一个词形容，就是“疯狂”。
比如剧中女一号郭美香，她出身贫困家庭，但以自己的出身为耻，因此改名换姓编造华丽的出身，成了“韩瑞珍”。为了让女儿考上首尔医大，郭美香不惜重金聘请高考协调员金珠英来辅导孩子。金珠英是魔鬼一般的人物，她辅导孩子的秘诀在于人心的极致把握，她唆使孩子用恨当做学习的动力，然后在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跟家人断绝关系，达成完美的“复仇”。哪怕郭美香明知金珠英的问题，仍然抱着侥幸心理飞蛾扑火，差点让自己的女儿成为没有灵魂的空壳。
剧中金珠英有句名台词在网络上广泛传播：“为了孩子考上首尔医大，您什么事情都承受得起吗？”
这些为了孩子教育而疯狂的家长做出的回应是：可以。
《知否》中的林噙霜，也是如此。在高官遍地的汴京，盛家算是中上阶层，但因为林噙霜是妾室，她大抵也就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中产。为了让女儿墨兰攀上高枝、嫁入豪门，她与郭美香一样付出一切、承受一切，不惜让墨兰与伯爵府公子私通，赌上女儿命运、盛家名誉和自己后半辈子幸福。最终女儿是嫁入豪门，却重复了自己的命运，被侍女背叛、被丈夫厌弃。
你能说郭美香、林噙霜不爱子女吗？不能。她们很爱孩子，她们为孩子付出自己的一切，她们口口声声说的一句话是，“我这是为你好”。
我想每个中国小孩对这句话都不陌生。但令很多人感到难受的是：这样的好，不是他们想要的。
因此，《天空之城》中的英才会在日记里绝望地写道，“我不想再做爸爸妈妈的儿子了，当你的儿子……对我而言是地狱”。初中二年级的禹秀韩在读后感中写到自己最羡慕的是咖啡杯，咖啡杯不讲话、不学习，还是能得到妈妈的爱护。
我们完全可以理解父母“望子成龙”的焦虑，但，是让孩子沦为考试的工具，还是根据孩子的天性让其“能成为”和“想成为”的人更好？多少父母虽然嘴上说为子女好，但这是否也包含着私心——比如维护自己的虚荣心和面子，把孩子当成实现自己理想的“工具”？
至少郭美香、林噙霜等人的经历警示我们：这种疯狂的、唯目的论的教育方法不可取。
《知否》里有这么一句高频台词，“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中国的这句老话，蕴含着处理亲子关系以及子女教育的奥秘。
如何“计深远”？
龙应台有这样一句广为流传的话：“孩子，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绩，而是，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利，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当你的工作在你心中有意义，你就有成就感。当你的工作给你时间，不剥夺你的生活，你就有尊严。成就感和尊严，给你快乐。”
合理地鼓励并督促孩子学习，是为了让孩子拥有选择权，是站在孩子的立场，结合他的资质、爱好、能力等，一起帮他找到适合他的成长路径，让他日后可以过上有尊严、有成就感、快乐的生活。
什么是有尊严和成就感？也许是成为医生，也许是成为官员，也许是教师，也许是花艺师，也许是厨师——但只要是出于喜好、遵从本心、甘之如饴，没有“被迫感”，就都是“成就感”。
因此，“计深远”是让孩子有选择权，而非为孩子选择仅有的一条出路：一定要成功，一定要考上名校，一定要成为上流阶层。
作者 | 曾于里
新媒体编辑 | 蒙洁华 mjh@nfcmag.com
排版 | 执信
（图片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热文推荐
快递到家，享受最佳阅读体验
点击发现更多好物
觉得文章好，点赞一个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