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倪妮
作者 | 尧七
自2011年底《金陵十三钗》上映以来，饰演女主角玉墨的倪妮，出道已逾十年。
在近日上线的微纪录片《光环之下》中，她讲述了自己成为演员十年的心路：“我觉得进取心就是，这个事情带给你的结果并不是那么好，但你依然能够对你热爱的事情保持新鲜感，保持我要探索它的欲望。”
作为“谋女郎”出道的这十年，她的确收获了许多不太好的结果——拍完《金陵十三钗》就遭逢张艺谋与张伟平的决裂，此后拍了几部豆瓣评分都不超过6分的小妞电影，又和男明星谈了两段无疾而终的爱情。
电影《金陵十三钗》与倪妮其他参演电影豆瓣评分对比
非议声众多，有人批评她只会给奢侈品牌拍时尚大片，只会借恋爱蹭热度，也说她是不再有银幕代表作、“混得最差的谋女郎”。
但幸好，这一切并未阻止她的成长。在许多采访中，她经常提到的词是“幸福”，不断地学习新知识、与朋友们共同努力完成作品、厚积薄发地在表演上取得进步，这一切都让她感到脚踏实地的幸福。
作为一个普通家庭长大的女孩，作为一个非科班出身的演员，作为一个刚出道就资源中断的明星，在这十年里，她其实是坚强又认真地走在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上。
最近几年，她的事业正在发生质变，人们对倪妮的认知越来越清晰，下一个站在舞台中央的，会是她吗？
当然不是“花瓶”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人们对于倪妮的印象，除了最早期风情万种的秦淮河女人玉墨之外，就只剩下无数时尚大片里那个曼妙的身影。在最出圈的一组照片里，她穿着粉色亮片裙，撑着孔雀蓝色的Tiffany雨伞，在夜雨中漫步。
而这种时尚咖的风格，最直接地体现在她饰演的角色“朱锁锁”身上。
但单凭电视剧《流金岁月》，却很难概括出现在倪妮身上的变化，而如果要选择一部恰好的作品去观察倪妮，那应当是与陈坤合作的古装电视剧——《天盛长歌》。
2018年，倪妮30岁，正逢而立。她职业生涯中的第一部电视剧《天盛长歌》，就在此时播出，凭借电影演员的身份出道的她，首次打破了银幕的桎梏。
在豆瓣上，这部剧的评分有8.2，与此同时，拍摄过程中产生的纪录片也达到了9.5的高分。所以，虽然与同期播出的古装仙侠剧《香蜜沉沉烬如霜》相比，这部剧的收视率极低，但无法否认，《天盛长歌》的质量也极其优异。
在这部剧中，倪妮饰演前朝遗孤凤知微，而凤知微的原型，是个曾经女扮男装进入朝堂进献智谋的角色。
《天盛长歌》剧照，倪妮饰演前朝遗孤凤知微
监制路怡说，这个导演团队原本以拍摄现实主义题材片为主，所以对于“女扮男装而别人认不出来”这件事，有着极大的困惑。而倪妮的出现，让路怡说服了自己，因为在倪妮身上，同时存在“女性的柔媚”与“男性的阳刚”。
而让演员白敬亭与徐剑最感到惊讶的是，倪妮在剧组里可以做到完全脱稿对戏。
徐剑说：“她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没有拿本儿对词儿的女演员，特别佩服。你要知道，倪姐每天的戏量比我们要多得多得多。她每一场都能做到这样的话，你可见她在背后花了多少功夫。”
其实对于一个演员而言，背好台词是最基本的责任。但当下的演艺圈生态芜杂，能够将基本功做扎实的演员，无论如何也可算是尊重作品与观众的。
对于一个演员而言，背好台词是最基本的责任
在此论及倪妮的表演态度，既已谈到《天盛长歌》，就应当再看看2019年播出的《宸汐缘》。这部倪妮与张震共同出演的古装剧，也是在一开始被广泛嘲讽、而后口碑拔高至评分8.4的逆袭作品。
在《宸汐缘》中，倪妮饰演的桃林小仙灵汐要历经三生三世的劫难，重获新生。她必须表现出活泼可爱、沉默内敛、肃穆庄重这三重不同的人格特征，而其中最亮眼的，是她在第二世中的表现。
在《宸汐缘》中，倪妮饰演的桃林小仙灵汐要历经三生三世的劫难，重获新生
在第二世，她下凡历劫，成为一出生就丧失听力的孤女阿默，要通过打手语来与人交谈。而倪妮作为一个听力健全的演员，却极其流畅又完整地，用手语完成了整个第二世的表演。
在豆瓣，有聋人网友对此给出了极高的评价，她认为《宸汐缘》拍出了最认真的聋人手语。
“在打手语的过程中，意识与手也需要同步，你脑里想说什么话，你就得按照对应的手势，一个个打出来。没有经过长期训练的人很难用双手去‘打出正确的手势’。倪妮和张震对于演戏的态度非常让人欣赏。为了忠于人物，倪妮的每个手势都打得非常到位，张震的手语也符合人设，极具诚意。”
倪妮在《宸汐缘》第二世成为一出生就丧失听力的孤女阿默，要通过打手语来与人交谈
不仅如此，从这两部剧中也足以窥见倪妮在情感表达上的真诚。
凤知微的弟弟凤皓饮鸩酒而亡之时，阿默得知是养父推自己下河的真相之时，她的悲痛与哀伤，表达得或强烈或静谧，全都贴合了故事情境与人物设定，能够实实在在地引发观众的共情。
总而言之，倪妮当然不是那种只会拍时尚大片而不会演戏的“花瓶”。如果要盘点那些实力被低估了的演员，我想，她当是其中之一。
“谋女郎”断崖
倪妮的演艺之路，绝不平顺。
2009年，《金陵十三钗》剧组开展演员选拔，张艺谋最终敲定由倪妮出演女主角玉墨。
但这个选择并不曾富有什么灵机，不像张艺谋为《山楂树之恋》选角时那样，阅尽6000张年轻女孩的脸，只为找一双单纯的眼睛。
《山楂树之恋》女主扮演者——周冬雨
张艺谋曾说，玉墨的饰演人选，选择范围很窄，因为首先要会说熟练的英语，再者要求是南京当地人，这样才能说出纯正的南京话，最终启用新人，才选拔出了倪妮。
那时候，倪妮21岁，就读于播音主持专业，毫无表演经验。关于《十三钗》的纪录片里，留有当年的片段，当时有一幕和男主告别的戏，要求玉墨对着镜头流眼泪，但倪妮怎么都哭不出来，最后是由一群工作人员连哄带骗，才让她哭了出来。
她自己也曾说起出演《十三钗》时巨大的压力。为了进行语言、抽烟的姿势、行走的体态等训练，她提前接受了长时间的秘密培训，但在片场，有时候实在达不到导演想要的效果，她有时会焦虑得崩溃大哭。
张艺谋苦心费尽的打磨终究没有落空。《十三钗》上映15天后，便成为2011年的华语电影票房冠军。倪妮所饰演的风情万种的秦淮河女人玉墨，为无数观众留下了绮丽的印象。
当时，在片中饰演李教官的佟大为曾预言说，倪妮成名的速度会和火箭一样快。但这个预言却迅速落空了。
《十三钗》上映后，张艺谋与合作了16年的好友兼搭档张伟平决裂。
张伟平是北京新画面影业公司董事长，在与张艺谋决裂后，新画面旗下包括周冬雨和倪妮在内的艺人站队恩师张艺谋，因此张伟平向他们发出“限拍令”，不允许他们在自己不允许的情况下接戏。
张艺谋与张伟平
这相当于直接切断了刚刚出道的倪妮的走红之路，她失去了能够自由选择的最佳时机。
在此之后，倪妮的演艺道路混沌了好几年，接拍了一些小妞电影，诸如《我想和你好好的》《等风来》《匆匆那年》《新娘大作战》等等，其混沌程度，不言自明。原本众人期待她成为巩俐与章子怡的接班人，她却气运不佳，落下断崖。
正如后来我们所看到的，她先后和冯绍峰与井柏然官宣恋情，但又在不久之后走向分离。她手握许多奢侈品牌的代言资源，但影视作品却寂寂无名。
在那个时期，提前一年凭借《山楂树之恋》出道的周冬雨，可以说和倪妮同为天涯沦落人。但周冬雨有所不同，借由古灵精怪的天性，走出了另外的道路，最终遇上了陈可辛、许月珍、曾国祥等一干贵人，接住了她，送她登上影后宝座。
周冬雨凭借电影《少年的你》获第39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女主角奖
至于倪妮，却始终没有得到可贵的锤炼，她只能不断地兀自行走，向四面八方开拓，同时寻找自身的定位。
有许多人在这个高开低走的过程中就此沉寂下去了，但可贵的是，倪妮没有。
她从这一切经历中得到的教益是，重视过程而非结果，向内走而非向外求。她的姿态或许是笨拙的，还带有成年人的小心翼翼，但最重要的是，她没有停止对自我和对世界的勇敢探索。
土星归来了
在拍摄《宸汐缘》期间，倪妮接到了一份特别的邀请，来自舞台剧导演赖声川，他想让倪妮出演抗战悬疑题材话剧《幺幺洞捌》。但倪妮没有类似的表演经验，一开始并不敢接受这个邀约。
赖声川于是跟她讲起了占星学上的“土星回归”现象。
在占星学上，土星象征着人的自我中严肃认真的部分，指向人格中最为脆弱和深邃的维度。而“土星回归”是指，自你出生之时起，土星经过一个完整的公转周期，再一次回到你出生时它所在的位置。
赖声川告诉倪妮，这个周期大约是29年半。当土星经历29年半后再次回归时，会促使我们直面自身的局限与迷茫，而彼时，倪妮恰逢土星回归之时。
倪妮出演抗战悬疑题材话剧《幺幺洞捌》
从《天盛长歌》到《宸汐缘》，这两部剧的播出，让倪妮真正打破了大银幕与小荧幕之间的壁垒，也让观众重新认识了倪妮。《幺幺洞捌》的邀约在几乎同一时期到来，这些突破性现象的密集出现，足以让倪妮跟过去的演艺阶段作别。
她最终选择了参演赖声川导演的话剧，并且，自《幺幺洞捌》于2019年首演以来的这三年里，倪妮说她每年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话剧巡演。
她称赖声川为老师，敬仰他的沉静、处变不惊。在剧团里排练，她每天和其他工作人员待在一起，花8个小时及以上的时间打磨自己的表演，这种长时间的集体生活让她有种回到大学的感觉，这个环境单纯而平等，大家竭尽全力，去做好同一件事情。
每天和其他工作人员待在一起，花8个小时及以上的时间打磨自己的表演，这个环境单纯而平等
在为《幺幺洞捌》做准备的过程中，倪妮让自己的团队随行拍摄了一部幕后纪录片《妮·行》，记录下了她学习成为一个话剧演员的全过程。
她需要学习日语、练习新的发声方式、走路的姿态、讲话的语气。语言、体态、动作，这些是必需的训练项目，但不是她在那里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
在那里，前辈众多，她形容自己就是“一张白纸”，可以脚踏实地地去接受老师们的教育。60岁的国家一级演员郝光老师教她，要在角色中加入自身的天性：“这颗花，是必须开在你这棵树上的，这棵树就是倪妮，千万别忘记。”
她几乎没有化妆，坐在角落的小桌子旁，全神贯注地听着。通过纪录片，不难发现，这种时刻在学习、在自我更新的状态，带给她的不仅仅是压力，还有很饱满的幸福。
在排练结束的夜晚，她斜靠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语速缓慢地说：“投入，对于演员来说，是最幸福的事情。这种感觉真的太棒了，好像，任何一种损耗，对你来说，不是失去，你反而会觉得，不管结果怎么样，这个过程当中，我自己汲取的东西，那都是我自己的。那种感觉，很难以言喻，但就是很幸福。”
她转头面对镜头笑起来，继续说：“对，就是很幸福。”
倪妮在《幺幺洞捌》幕后纪录片《妮·行》中谈及话剧给自己带来的影响与感受
2020年，她拍完了张律导演的文艺电影《漫长的告白》，目前尚未上映。拍摄文艺片，是她又一次对自身的突破。在过去，她总是习惯在拍摄前把台词背得非常熟练，以达到一种对自我表演状态的高度控制，但张律，并不是个按部就班照剧本拍摄的导演。
张律推崇演员的临场反应和即时的表演状态。而那恰恰是倪妮所不具备的。
张艺谋曾问她，你是理性的人还是感性的人？她选择了前者。那时候，张艺谋就曾建议她，“演员还是感性一点好”。但她在早期成长中习得的克制、谨慎，却始终压抑着天性，不够自由自在、潇洒恣意。因此，她的表演，完整有余，却难得旁逸斜出。
但正如赖声川告诉她的，土星回归，会促使人们直面自身的局限与迷茫。她没有退避，她正在直面自身的局限与迷茫，她也正在，走向一个更好的自我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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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 莫奈
排版 | 杨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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