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创新,所以你牛逼咯?
一
晚上包饺子的时候,我想起了一段往事。
小时候我经常和母亲一起包饺子,但是我包的饺子样子很丑,让母亲叹气。我不服气,觉得包饺子为什么都要包成你示范的那种样子,其实可以包成各种样子啊。只要把皮捏紧了,不让馅掉出来;只要能煮熟吃,不就好了吗?
所以我创造了很多新的形状,虽然都很丑,但是煮熟后一眼就可以看出哪些是我包的。
现在想来,这其实就是创新。我的创新对我是有价值的,因为把枯燥的事情变得好玩。但是对母亲来说是没有价值的,因为这些饺子不符合她的审美。对于其他家人来说也没有什么价值,吃饭的时候,他们看着我包的那些奇形怪状的饺子说:呵呵。
二
也许是因为从小读郑渊洁童话的关系,我是一个特别喜欢创新的人。小学时学书法,学了柳体、颜体,我就想着要创造“齐体”。记得当时有同学给我的新年贺卡上就写着,“祝你早日创造出齐体!”我后来字写得很好看,但也没有创造出“齐体”。记得有一次写了一副《满江红》,我自己非常满意,跟爷爷吹嘘说至少可以拿出去换一碗牛肉面。结果爷爷嘲笑我说怎么可能,让我很生气。
我的字当然独一无二,无论我写得丑的时候还是写得好的时候,当然可以称之为“齐体”,视之为创新。这创新对我来说有意义,尤其是我后来又因为肩肘的伤病写字不好看的时候,我愿意用一百元去买回当初的那副《满江红》,但它对我爷爷来说,一文不值。对于街上的每一个路人来说,也许也一文不值。
三
在这个时代,“创新”变成了一种新的政治正确,变成了一个褒义的、积极的概念。连每天忙绿于应试教育的中小学都号称在培养孩子的创造力。可是对于创新最大的认知谬误在于,创新被高估了。
创新一定要被赞扬被鼓励吗?我不知道。一方面,很多人的内心总是涌动着创新的冲动,比如我,哪怕包饺子也想着创新;另一方面,各种竞争总是推动着创新。无论你是想做一个好的企业家还是一个牛逼的犯罪分子,都需要去实现创新。一个人或者一个团队很难在没有一点创新的情况下赢得最多。
内心的冲动和现实的利益总是驱动着人们去创新。
四
这些年我听了很多奇怪的“新概念”。
学物理的朋友愤怒的质问:“什么叫‘正能量’,能量怎么能分为负的和正的?汽车发动机的能量是正的还是负的?我一拳挥出的能量是正的还是负的?”
希拉里在和特朗普的辩论中批判莫须有的“涓滴效应”,根本不理解什么是“利己主义”的钱理群老师居然发明了“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样的新概念。
一个年过半百的陌生人在微信群里喋喋不休的大谈他创造的“共赢经济学”,我们后来终于忍受不了,把他踢出群。
教育从业者们到处大谈新的理念,市场探索者们四处推销新的产品。创新本身没有错,但是一个最简单的事实容易被遮蔽:
世界上绝大多数创新,(对他人而言)其实都是不必要的垃圾。就像那个经典的段子讲的那样:
“有个小地方下雨了,有人就找了一个树枝把雨衣撑起来挡雨。一看,这厉害,就去申请专利,人家说,你这个专利叫什么名字?他说就叫雨撑子吧。专利局的人就在旁边拿起一把自动雨伞,说这东西早就有了,叫雨伞,我这还是自动的。”
五
更奇怪的是,“创新”虽然被无限的高估,资本却常常被丑化成“野蛮资本”。好像离开了资本,爱迪生也可以把电灯送进千家万户,乔布斯也可以站在街上卖手机。失败不是成功之母,资本却是创新之母。即使我读小学的时候要实现包饺子和写字的创新,也得父母有钱买饺子皮和笔墨吧?
一边赞美创新,一边谴责资本。这种混乱的价值观,许多媒体和读者是怎么做到的?
六
发明一种新的酷刑是一种创新,罗织一种新的罪名是一种创新。短信诈骗需要创新,管制与奴役需要创新。创新无处不在。
用一种新的方法做爱是一种创新,给自己的小孩设计一种只适合他玩的游戏是一种创新。无数失败的产品,可能都是创新。
有些创新对你自己一个人来说意义重大,但对其他人毫无价值。
有些创新让世界变得更好,有些创新让你和你的投资人一起亏钱。
有些创新赢得赫赫声名,有些创新只会得到鄙视和嘲笑。
这就是创新。它很重要,但并不比其他的事情更重要。不比资本更重要,不比规则更重要,不比天时地利更重要。
这就是创新。只要无害他人,它不应该被管制,被打击,被压抑。但也不应该被无限的吹捧和拔高。
这就是创新。有些问题它可以解决,有些问题它不能解决。创新不应该成为一种迷信。人,不应该被满耳的新概念所迷惑。
《圣经》说,“日光之下,并不新事。”这句话是对人的创新能力的无知。日光之下总会有新鲜事,如果创新不是只为了自我的探索与成长,那么重要的问题就不是你有没有创新,而是你的产品或服务对他人而言是否有价值?
世俗的讲,这才是衡量一个人是否牛逼的标尺。“我创新,我牛逼。”其实只是一种错觉。就像我们若一张口便是那些未经审视的新概念,言说就是虚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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