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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钟》:当市场被遗忘的时候

齐亮 齐亮说 2021-04-14
 
张艺谋的新片《一秒钟》是一部令人落泪的电影。
 
电影讲述的是非市场经济下人们的生活,那样的年代,价格竞争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被取消。看电影变成了免费的。不过,两个月才放一次。

电影院里,人们摩肩擦踵,拥挤不堪。即便如此,因为娱乐活动极度匮乏,已经看了好几遍的电影,人们依然看得津津有味。范伟饰演的电影放映员范电影说,只要你放电影,人们就能看一整夜。
 
免费并不意味着价格和竞争的消失。

一切免费皆有代价,只是这种代价有时变得隐蔽。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如果从今天开始,全世界的电影永远免费看会怎样?首先,价格下降,需求上升。免费谁不看,看电影的人会特别多,电影院的过道里都会站满人,观影体验会极差;其次,免费意味着企业利润不复存在,激励机制被取消。这种状态下,电影的数量会减少,质量会降低,内容将不再迎合消费者,而是迎合出资方的要求。假设所有免费的电影都是由盖茨或者巴菲特的基金会支持的,或者由联合国出资支持的,我们可以想象电影的内容将变成什么样的说教风格。


免费的,就是最贵的。
 
在市场经济中,一个人想看电影只需要付费购买就好了。但在非市场年代,张译饰演的劳改犯张九声为了看一秒钟女儿的视频,需要穿越沙漠,忍受饥渴,胁迫他人,抢夺胶片,最终被暴打,被抓捕。
 
为了一秒钟,竟要付出如此高昂的“价格”。
 
同样是为了一盒电影胶片,刘闺女要偷窃、和张九声争夺、最终被误解、被殴打。只是因为弟弟学习时不小心烧坏了同学的电影灯罩,需要做一个赔偿给对方。电影里,因为偷窃没有成功,刘闺女被男孩们殴打,一个小男孩生气的说:“要不是因为买不到,我才不会这样逼你。”
 
每当货币价格被取消,价格就会变得异常昂贵。

鹤老师在他的经济课上讲过类似的道理:世界上最贵的房子,不是一平米10万,而是你有钱也买不到,你要讨好领导一辈子,期盼最终能分到一套连洗手间都没有的房子。
 
当货币价格被取消,人们只能用其他方式来竞争稀缺资源的时候,竞争就会变得异常残酷。
 
为了一盒电影胶片,刘闺女掏出了刀子,用羊头骨把张九声打昏在沙漠上。
 
为了一个胶片灯罩,一帮男生群殴刘闺女。
 
为了在放电影时看到自己的女儿,为了那一秒钟,张九声把刀子架在了范电影的脖子上。
 
为了摆脱爸爸作为坏分子带给自己的不良影响,张九声的女儿拼命干活,积极表现,在工作中不幸遇难。
 
如此种种,都是非市场的竞争方式。为了那一点廉价的资源,陌生人大打出手,拔刀相向。


为了能看到电影,为了观影时一个靠前的好位置。人们巴结范电影,给他递烟,往他的兜里塞花生,给他点的面片里多加一勺辣椒油。在他的傻儿子把电影胶片沾满尘土后出动全村人力来清洗照片。
 
没有人敢有一句差评。所有人都要讨好掌握了稀缺权力的范电影,不然,你就没有电影看,大家都没有电影看。
 
稀缺的权力当然也面临激烈的竞争,场长的侄子本来是养猪的,场长就准备提拔他为电影放映员。这给了范电影很大的压力,他要通过舆论来诋毁对方。
 
就为了那么一份今天看来何其普通的工作。
 
在电影里的那个时代,工作很多时候是继承制。工人退休后儿女可以接班。张九声问范电影:儿子没接你的班?
 
如果儿子没有傻掉的话,显然是有可能接范电影的班的。
 
这是真正的阶层固化。

 
电影的结尾张九声被群殴后抓捕,被打的头破血流,女儿的胶片掉落在茫茫沙漠,被风吹走,被沙掩盖。
 
一切,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所谓的市场经济是这样一种东西,拥有时你觉得它太残酷,没有时你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残酷。人类历史上,曾经在许多国家许多时代,市场经济是被取缔的,被压制的,是不存在的。在那些年代里,人们为了一点点资源,穷尽各种真正残酷、残忍、残暴的竞争手段。
 

人是善忘的。对很多人来说,那些苦难的年代,那些沉痛的历史,都像是一秒钟也不曾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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