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心:在朋辈互助中同行
来自不同专业、不同年级的喻心朋辈心理辅导队成员,怀着独特的热情,以一个个点连成一张网,去承接身边那些坠落的情绪。
在来访的同学到达大学生活动中心之前,朋辈心理辅导员图雅提前5分钟走入了两人即将进行一对一交谈的房间B101。房间的灯很柔和,偏暖色调,两张沙发成直角排列,中间有一张小玻璃桌。他倒了两杯水给自己和来访的同学,打开遥控器将空调温度调到适宜状态,准备好做记录的文件夹,然后坐在沙发上回想来访同学的资料。
朋辈心理辅导,区别于心理咨询,指受过专门训练、具备一定专业知识的同学,基于“同辈”和“朋友”的关系基础,以“非专业心理咨询”的方式,向周围的同学和朋友提供心理帮助。近年来,高校朋辈心理辅导成为增强大学生心理素质、提高大学生心理健康水平的一种重要形式。
进行朋辈心理辅导的房间
大学之前,图雅便是一名很好的倾听者,有很多朋友都愿意找他倾诉内心的烦恼。来到华中大以后,图雅报名成为了华中科技大学心理健康教育中心(下文简称“心理中心”)的一位学生助理。2021年9月,中心助理的微信群聊里出现了一条引起图雅注意的消息。
“老师在群里发了关于中心开启朋辈心理辅导的消息,而我本身在加入中心助理的时候,就是抱着有机会和同学们交流的想法来到这里,当时就去报名参加了。”
2021年9月,图雅通过了朋辈心理辅导员的面试。10月,他正式成为一名朋辈心理辅导员。从朋友间的交流到面向全校同学的“朋辈心理辅导”,这次转变对图雅而言是全新的尝试。而对整个心理中心来说,这同样是值得探索、播种与耕耘的新领域。
“自微校园预约系统上线之后,咨询量骤增”,朋辈心理辅导的负责人之一刘喆坦言。“以前学生需要拨打中心的电话才能进行预约,线上预约方式出现后,学生可随时随地进行预约。”
预约途径的便利让预约量陡然增长。根据华中科技大学心理健康中心心理咨询报告显示,自2021年10月微校园预约系统上线以来,咨询人数明显增加,11月咨询量突破了1000人次。一周预约人数从曾经的不到50变成了如今的过百,这让很多同学不得不需要排队等待。
心理中心咨询等候室
心理咨询排队的人数很多,但来访同学的状况和需求实则各不相同。“事实上,我们通过与部分同学的前期交流,发现同学们的状况是不一样的,有一些问题可能比较轻。”刘喆说。虽然心理咨询预约很多,但部分同学并不是处于“紧急状态”,他们更渴望被倾听。
朋辈心理辅导员桃子是这样形容的:打个比方说,“我”今天和同学闹矛盾了,情绪比较激动,想向他人倾诉自己的难过,然而预约心理咨询的同学太多,需要“我”再等一段时间;但过几天“我”的情绪可能早就缓和了下来,并不太想去咨询。可是,这不能否认当时的“我”确实需要有人倾听和陪伴。这种情况下,来访者选择朋辈心理辅导可能会更直接地得到他想要的帮助。
与此同时,也有很多怀抱善意的同学一直想要参与心理服务工作,帮助身边的同学。桃子说:“老师们也会发现,很多心理委员或是心理中心成员有助人的想法。大家希望有机会得到更专业的培训,更好地为同学服务。”
在和其他高校沟通以后,心理中心的主任章劲元认识到可以通过发展部分同学的力量来提供一些帮助:在校学生身为彼此的朋辈,能对一些困扰感同身受,在一定程度上能够更好地贴近来访者。
心理咨询师们广泛查阅了相关资料文献,参考了北京师范大学等高校的做法,来建立起一支完善的朋辈心理辅导团队。北京师范大学的“雪绒花使者”是我国高校中建立较早的一支朋辈心理辅导员队伍,从2013年发展至今,为其他高校提供了不少经验。
作为第一次试点,朋辈心理辅导员的招募范围主要面向中心的内部成员,例如中心助理和心理委员,很快便组建了一支喻心朋辈心理辅导队。
第一批朋辈心理辅导员共有19位成员,其中有7名研究生与12名本科生。来自不同专业、不同年级的大家怀着自己独属的热情,以一个个点连成一张网,去承接身边那些坠落的情绪。
“我们会担心同学们的胜任力,针对这些顾虑,我们设置了专业知识上的培训。”刘喆说道。从9月到10月,心理中心安排了心理咨询师对他们进行了6场培训,每周1次,每次2至3个小时。
“我们要让他感觉到自己在被接纳、被注意,去观察他的肢体反应,如果说我离他太近,他感到不舒服,我就会离得远一点。”这是图雅在培训过后所掌握到的内容。培训初期从如何解读一些肢体动作,掌握基本的倾听方式开始,后期则是心理危机干预和基本健康状态评估等课程。
整个培训过程中,图雅印象最深刻的是心理危机干预课程中的自杀干预。在大学生活动中心A616会议室里,朋辈心理辅导员们学习着如何通过分析言语,来识别出求助者潜在的自杀倾向。大家探讨了人自杀的动机,以及又该如何去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这门课程让图雅对“死亡”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2021年10月,培训结束,喻心朋辈心理辅导团队正式“上岗”。
对大多数朋辈心理辅导员来说,第一次朋辈心理辅导前都是有些紧张的。他们总是不自觉地按照培训里所要求的那样,小心翼翼且全神贯注。“刚开始真的像个小鹌鹑一样,那种很认真的状态像是在听老师上课似的,整个人是缩着的。”桃子在督导过程中观察到了“新手”们的紧张。
临近12月,图雅开启了自己的第一次朋辈心理辅导。“一开始我是比较害怕的,有一些逃避,我觉得自己的年龄可能不是很合适,当时我是大二,我感觉自己有点做不了这个。”喻心朋辈的团队成员多数是研究生,而来访者中也不乏有在读的硕士、博士生。
这个曾困扰过图雅的“年龄差异”,也是这支队伍里很普遍的一个问题。
“他们看到自己在年龄上都比人家‘矮’那么多,会觉得自己和来访者其实不在一个相对平等的一个位置上,或者说,不在作为朋辈的这种平等位置上。”刘喆表示,这是大家在接受督导时多次反映的一个问题。“喻心的同学会担心自己帮助不了对方,对方比我的年龄更大,他的问题我可能无法解决。”
每当出现这种情况,刘喆会告诉他们,朋辈心理辅导员首先自己要稳住,如果他们带着“感觉自己恐怕做不好”这样不自信的心态,会极大影响他们在进行朋辈心理辅导时的表现。“要以朋辈这份工作中助人的初衷来对待来访者的困扰,为他们提供一个温暖的支持环境——相信聆听本身就具有的疗愈作用”。
图雅还记得,他的第一位来访者在坐下来后对他说,“我给你带了杯酸奶”,然后就哭了起来。图雅安静地坐在他身边,陪伴着他从情绪崩溃中慢慢恢复过来。这种时候,无声的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
完成培训和树立自信只是成为一名朋辈心理辅导员的起点。在实践中,他们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的问题。这时,督导师是他们身边的第一助力。
“我们有专职老师来给朋辈心理辅导员们做督导,帮他疏解辅导中遇到的问题,帮助他下一次做的更好。”刘喆作为朋辈的督导师之一,会定期为自己负责的朋辈心理辅导员提供指导,带着他们一起复盘近期的工作。
心理中心大厅
朋辈心理辅导员的督导分小组进行,一个小组里有5至7人,每个小组配备专业心理咨询师作为督导师。每周的督导一般会从具体的问题和情境中展开,朋辈心理辅导员们针对个案里的困惑同大家一起讨论,督导师会从中做出指导。
对大阳来说,“他想要你给出解决问题的答案,这种情况是最棘手的。”大阳在最开始总是想着给对方提出具体的建议。“在面对我的第一个来访者的时候,我有非常强的拯救欲。”
来访者提出问题后,她绞尽脑汁思考对策,想为他解决问题。她推荐了许多方案,还给他推荐了几本书。“但推荐完之后,我会有一种无力感。”毕竟解决问题并不是短时间就能完成的事情,她也无法替别人的人生做出选择。
后来她的督导师给出了一个让当时的她意外的回答。“我们要做的从来都不是解决问题,而是去倾听他们的问题,陪伴是很重要的。”大阳慢慢意识到,那种无力感或者负罪感,是因为自己把来访者的问题指向了自己,但他们真正要做的,是去看见对方的情绪和感受。“这是我的最大收获。”
督导有助于每一位朋辈心理辅导员成长,即便是有着教育心理学专业背景的桃子也不例外。督导让她在不同案例中不断获得新的启发。“其他朋辈心理辅导员通过角色扮演去还原当时朋辈心理辅导情境时,我们作为旁观者,看他们两个是怎么对话的,也会产生很多新的看法。”
一如最初报名心理中心助理,图雅加入到喻心朋辈团队的初衷是希望自己能帮助到他人。他愿意和不同的同学接触,通过交谈让他们了解到自己的所思所想,希望自己能帮助大家找到自己的方向前行。
“虽然来访者对自己的评价比较消极,但是他做的事情我其实认为是很积极的”,图雅想要帮助来访者更加肯定自己,“每次结束之后,我都会更想去做这份工作。”
在喜欢小说和电影的图雅看来,他与来访者一同探索自我的过程,就像是看一场电影,他人生活故事中的一些情节也让他受到触动,进而产生对自己生活的思考。特别是在深入剖析他人产生某种想法的根源之时,他看到了不同人在思考方式上的差异,这也启发了他看待生活的新视角。
大阳曾不是一个擅于处理情绪问题的人。在她眼里,与其处理情绪不如把精力放在“解决问题”上。她一度对自己也是这般严厉,不太允许自己处于消极情绪中。渐渐地,她想通过学习一些心理学的知识更深入地进行自我认知,后来她也把自己的这段“探索”称之为“久病成医”。
“不是说我们要承担所有的问题,也不必要求自己每时每刻都处在比较积极或是平稳的情绪状态之下,而是自己不管处于何种状态都是值得被接纳的。”原本大阳只是想帮助自己和周围的一小部分人,现在的她也想去做科普,去帮助更多的人。
心理中心咨询室房间
桃子也同样在朋辈心理辅导的过程中收获了自我的成长。“学生们会源源不断地把他的智慧传递给你,我每次接待学生的时候,我都是特别发自内心地喜欢他们,佩服他们。”在桃子看来,朋辈心理辅导员帮助学生的同时,自己也在成长。这其实是一个双向互助的过程。
“果实还在发育。”刘喆这样来形容喻心朋辈团队如今的发展状况。
从2021年10月25号到2022年1月2号,“第一阶段”里的朋辈团队总共接待了49位来访者,为很多在期末考试周中的同学提供了帮助和支持。“HUST心灵之约”公众号里的每条“辅导员手记”里,都记载着太多珍贵的成长记忆。
心理中心
“高校朋辈心理咨询可以弥补专业心理辅导中的不足,是专业心理咨询的重要补充。”这是学界较为普遍的认识,也是刘喆自己的解读。
“朋辈辅导也好,中心的日常咨询也好,其实它们各有特点,能帮助到不同需求的学生群体,它们的关系是相互补充的。”刘喆分析道。与专业心理咨询相比,朋辈辅导更具有同龄人之间的平等视角,更加平易近人。它不同于一般性质的聊天,虽不及心理咨询的专业性,却能产生专业心理辅导所不及的效果。朋辈辅导和专业心理咨询都是心理健康工作中的必要一环。
“我们和来访者是经历相似的同龄人,就像朋友一样。我们要做的就是给愿意信赖我们的来访同学,带去一种很舒适的感受,让他们感到现在的心理状态比之前的更好。”这是图雅心中朋辈心理辅导存在的意义。
图源 HUST心灵之约公众号
2022年6月,喻心朋辈心理辅导队新增18位成员。2022年9月,朋辈心理辅导不再采用QQ聊天的途径预约,正式进入微校园系统,每位学生可以根据自己的状态和需求自由地在心理咨询师和朋辈心理辅导员之间选择。
“喻心”朋辈辅导团队正迈开了步子朝前走去。
(应受访者要求,大阳、图雅、桃子为化名)
文字 | 唐巧稚 见习记者 邓紫涵
摄影 | 见习记者 汤祺子
美编 | 路璐
责编 | 见习编辑 熊程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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