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民今天对话伯南克、特纳,都有哪些分歧与共识?
在今天开幕的第七届财新峰会上,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CF40)学术顾问、IMF前副总裁朱民与美联储前主席本·伯南克、英国金融服务局前主席阿代尔·特纳展开了一场精彩对话。三位大咖都聊了些什么?CF40大致梳理了以下要点。
伯南克表示,过去几年中全球经济出现明显的箫条,从09年以后,下降了10%以上,可以说是二战以后下降的最大幅度了。从美国来说,他认为,美国的就业机会还是持续稳定增长的,从2008年经济危机之后已经有了稳健的复苏。并且,很多证据显示,美国这种复苏还在持续,并会继续在今后几年保持下去。
“在美国,经济的恢复也让消费者的信心恢复了,消费的信心现在被证实是非常稳健的。”伯南克表示,美国消费者能够支付他们的债务,包括抵押贷款等等都能稳步实现;与此同时,就业机会越来越多,人们的收入也随之提高;而居民的储蓄和住房消费市场也得到稳定恢复等等。
伯南克预测,根据美国现在的以上优势,美国经济持续好转的趋势还会在今后几年保持下去。当然,他提到,美国住房价格在2008年危机后出现下降,的确反应了存在一些泡沫,但现在已有极大的改善,另外金融的情况也有好转,对美国经济产生了非常大的助力。
“在美国,从大萧条当中我们已经很好地进行了经济的回升、回暖,所以我们有能力让美国经济继续发展,并且创造就业机会。”他说。
此前,刚刚当选美国总统的特朗普曾提出,将设定一个每年经济增速至少达4%的目标。对此,伯南克表示,过去几年美国经济保持了2%的增长,但如果想要达到3%、4%的经济增长,如果没有好的工具的帮助是很难实现的,政府其实很难靠自己的努力来创造这样的生产率。
对于美联储政策,伯南克表示,美联储正在靠近其各项主要经济目标,失业率几乎达到全面就业目标,通胀率也在接近2%的目标。
但伯南克也指出,有意见认为,美联储应当等待经济状况继续改善,直到超过其目标后再有所举动。这一观点的原因包括,其一,美国此次经济恢复时间非常长而缓慢,虽然现在接近全面就业,但一部分离开劳动力市场的工作者会随着经济改善回到就业市场中。其二,美国通胀长期不到2%,应当让通胀涨过2%,这样能更好地建立美联储这一通胀目标的可信度。目前美联储利率仍然靠近0,一部分谨慎者认为,由于现在利率如此之低无法进一步降息,因此为了应对潜在的经济减速,不适宜过早加息。但是伯南克指出,美联储已在声明中较为明确地表示其将在12月会议上加息。他认为2017年美国经济将继续增长,而美联储则会继续谨慎地进行加息。
对于美国大选结果,伯南克表示,许多人多有这样的疑惑:为什么特朗普一个局外人能够入主白宫,为什么经济在改善但许多人仍然对经济不满意?他认为原因有很多,包括上一次经济衰退带来的愤怒仍然存在,因此大选时这种愤怒转化为了强烈的政治反应。此外他指出,美国的经济不平等在增加,全球化和技术进步在某种程度上正在造成更大的不平等。另外他还指出,美国经济的一个长期问题是近年来,其经济生产力增加较慢,战后美国曾经历过生产力增加较快的时间段,但近几年这一增速大大减慢,美国人的收入增长也在变慢,这也是许多选民愿意选一个能够带来变化的候选人的原因。
对于特朗普新政府的政策,伯南克坦言,“没人真的知道”特朗普的政策将是什么,他的言辞缺乏细节,而各方还在等待内阁人选全部产生。在贸易方面,特朗普的政策不确定性最大,伯南克认为TPP将不会获特朗普批准。他还表示,他非常关心美国将如何与中国处理贸易问题,这一问题目前带来了大量不确定性。伯南克表示,虽然特朗普曾在竞选中称中国为货币操纵国,但是美国法律对此有明确的定义,他认为中国不符合这一定义,例如中国并未积累大量外汇储备,反而在迅速消耗外汇储备。
对于美国股市、债券利率、美元等市场近期均出现上涨,伯南克认为,这是由于市场认为特朗普的经济财政政策将为经济带来利好,推高利率等。市场目前认为特朗普的政策将包括对个人及公司均实行减税,大规模的基建计划等。伯南克认为这将导致更多经济增长及更明显的通胀,但是他也强调,特朗普的政策仍有不确定性,其中许多政策需国会批准。
伯南克还表示其十分关心美联储的可能发生的变化,包括特朗普的解雇耶伦等言辞。伯南克认为如果耶伦真的被取代,一大问题是她的接任人选是谁。
对于中国经济转型,伯南克将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匹茨堡作为例子,它曾是一个产钢城市,但之后产业转型为高科技、教育、金融集中地,并且仍然富裕。他认为,中国或出现类似的变化。中国目前面临的重工业过剩产能问题,以及经济转向服务业、消费等的尝试都与这一城市的转型相似。他表示,这才是中国改革真正的挑战。
伯南克认为,中国可以更依靠财政政策,而非货币政策,因为扩张性的货币政策将推低人民币利率,导致资本外流加剧。他表示,中国的改革和经济增长将使资金留在境内,人们对中国改革的信心是支撑人民币的重要因素之一。他还指出,中国现在更重要的是实现改革,而实现人民币成为国际储备货币的目标相比改革显得次要一些。
伯南克认为,中国对人民币汇率的管理相当好,年初以来,官方沟通得到了改善,中国经济基本面是支撑人民币汇率的关键,中国的改革和经济增长将使资金留在境内。
谈及人民币纳入SDR,伯南克认为这对于人民币来说象征意义更大,对中国经济帮助有限,因为人民币还不可以自由兑换。
伯南克最后表示他对中国经济总体乐观,但部分区域仍有风险,比如债务仍在增加,房产泡沫的产生,以及货币贬值等。
对于日本经济,伯南克认为,日本存在许多长期经济问题,比如人口负增长和随之出现的劳动力减少,还有持续性的通货紧缩。
他表示,安倍经济学在近期出现了一些成效,此外日本央行采取了回报率曲线控制措施(yield curve control),不仅调控短期利率,还对长期利率进行了调控。即便如此,日本央行还远未达到2%的通胀目标。他认为,日本还是需要应对其根本性问题,需要进行经济结构改革,以及解决人口及劳动力问题。
对于欧洲,伯南克表示,欧洲的复苏比美国慢得多。经过8年复苏,美国已经恢复到了衰退之前的经济规模,并且较危机前出现了10%的增长,但欧洲到现在也只是恢复到之前的经济规模。
他指出,这一方面是因为与金融危机同时发生的还有欧洲某些国家的主权债务危机,另外一方面是欧洲面临一些长期问题,如人口增长减慢等。此外,欧洲央行没有及时采取扩张性的货币政策也是原因之一。
伯南克表示,对于很多欧洲国家,欧元并不是一个好的解决方案。这种单一货币无法同时满足不同国家的货币政策需求。
经合组织(OECD)11月29日显著上调了全球经济预测。其主要考量有两点:一是预期特朗普政府会扩大财政支出,二是中国的信贷宽松支撑经济,让市场觉得中国在财政方面不会马上触及上限。
“对中国来说最大的疑问是信贷繁荣是否可持续。” 特纳认为,信贷增长理论上并不一定会带来危机,但是会催生低效甚至不良的投资,同时信贷宽松也会制造越来越多相对更容易流动的金融资产,导致资本流出增加。目前来看,资本流出是中国主要的制约因素。
对美国经济,特纳表示,特朗普政府的政策会对美国经济起到刺激作用,可能会让美国经济达到3%的增速水平。但是,长期来看,美国仍然面临根本性挑战,特别是信息技术和日益提高的不平等的影响,这将决定美国是否会在长期内继续作世界经济的“驱动性锚”。
他表示,美国的消费非常强劲,但可以看到企业家是受挫折的,很失望,缺少信心,他们没办法解决。美国的公司很难获得融资,获得大量的现金去投资。它们不愿意像以前那样大规模投资。
他表示,在当前投资领域技术受挫的环境下,所谓的新常态或者正常的一种投资趋势会成为一个问题。他认为技术的应用,公司的业务开展和投资活动会获得很好的收益。
他举例称,脸书目前的市场规模是3500亿美元,在美国大部分人都是在脸书进行沟通。但是目前的问题是,到底有多少人,他们会在软件方面进行开发?他认为,如果没有软件的开发,脸书也不可能有现在这样大的用户量。
不过他也指出,现在的脸书每年有5000多名工程师在进行软件方面的开发。他认为,如果要获得更好的市值或者股票的价格,要注意看这些新的投资活动是不是能不断地去进行。比如机械领域的投资,硬件投资,当然还有软件方面等。
他表示,国际货币组织也做过预测,包括消费方面,其实都是受到ICT,也即高科技与信息技术的影响。他认为,今后私营部门的投资会占GDP更大的比例。
他认为,日本将继续保持相对低的增速,日本政府没有能力将财政赤字变成财政盈余,目前停留在日本央行资产负债表上的政府债务会永久性地货币化。
他同时称,欧元区当前困境的根本性原因是财政政策受限,欧洲仍然有很多未能解决的问题。比如,当前的意大利主权债状况是不可持续的,欧洲目前的财政政策是不足的,欧洲央行总是有足够的政策能力让欧元区保持完好,但不足以创造好的环境。
针对伯南克“人民币加入SDR对中国经济不会有实质性影响”这一观点,朱民在随后的发言中提出,他并不同意伯南克的看法,他认为因为人民币在资本项目确实无法兑换,所以人民币加入SDR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有象征性意义,但是并不意味着人民币加入SDR不存在长期的实际意义。
朱民提出,人民币加入SDR的实际影响在于三点。首先人民币加入SDR是第一次将新兴国家货币纳入货币篮子,这会带来更大的多元性,这本身就是提升国际金融治理的重要举措。
另外,从中国国内角度看,人民币加入SDR意味着人民币将会逐渐向自由兑换货币转变,将会进一步增强人民币的储备货币角色。这样的变化将会更加迅速和明显。人民币作为自由兑换货币,在私营部门的非兑换地位也将增强。
除此之外,朱民提出人民币加入SDR让人民币越来越国际化,对中国金融界来讲意义重大,中国央行采取了很多变革措施,包括货币机制变革等重要改革措施,这对全球金融市场来说都非常重要。
朱民称,2009年金融危机后全球GDP增长持续下滑。全球投资急剧回落,贸易增长速度已经罕见地低于经济增速,全球资本流动速度放慢。同时,全球通货膨胀不断下降,真实利率持续下滑。未来潜在增长水平也在下降,潜在投资、潜在劳动力增长水平,都在下降。
“市场不清楚特朗普如何实施相关方案,这成为全球经济金融最大的不确定因素。” 朱民表示,特朗普上台改变了美联储的加息预期。
他称,今年12月美联储一定会加息,明年也可能会持续温和加息。届时全球货币政策的背离会加大,将会引起全球市场风险溢价的变化,也会引起全球资本再配置,资本将出现波动和流动。
同时,美元走强预期上升,美元可能会继续走强。朱民认为,美元走强往往会发生金融危机,因为美元持续走强意味着其他国家和公司需要更多的利息支付债务,而且会引起资本流动的冲击,这些影响会对脆弱公司和国家造成危机。
此外,在特朗普上台后,美国财政赤字和政府债务到底会扩大多大规模,也是不确定性因素之一。
朱民说,如果按照特朗普提出的刺激政策,美国经济有可能会回升,但是否可持续存疑。美国经济对世界经济具有溢出效应,如果美国经济波动,全球经济都将跟着波动。(本文综合自财新网、新浪财经、上海证券报、新京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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