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今年最难定义的年代剧
2023年7月25日刊 | 总第3307期
年代浪漫公路传奇剧《欢颜》正在腾讯视频热播中。这部剧由徐兵编剧执导，董子健、张译、张鲁一、廖凡、佟丽娅、田雨等人出演，讲述了1930年，青年徐天（董子健 饰）秉承父辈的信仰与嘱托，携理想与信念一路北上，路遇一众理想主义志士，最终脱去青涩，完成了自我成长与人生淬炼。
如果说，刚刚开播的时候，观众对这部剧的观感仍是陌生；那么，即将迎来收官的《欢颜》，留给大家的印象则是独特。国产剧，居然还能这么拍？
《欢颜》是公路剧。从广东出发，路福建、经江西、过浙江，最终到达上海。徐天千里迢迢只身犯险，路遇牛鬼蛇神百般阻挠，终于直抵“楼兰”。
《欢颜》是红色剧。一群理想主义者，为了实现看似不可能的信仰，甘愿牺牲自己的性命。
《欢颜》是黑色幽默剧。尽皆过火，尽是癫狂。角色几乎全员“疯批”，前脚还笑个不停，后脚就要拼个你死我活。
《欢颜》更是江湖剧。剧中人有旧时代的遗老，也有新时代的青年，有江湖风浪下宁死不折的道义，也有军阀治下不堪一击的宗族。
《欢颜》还是一部很难被定义的剧，叙事是重构的，美学是高级的，审美是创新的，类型是突破的。可以说，先锋性、实验性和探索性，皆有之。
《欢颜》是继《漫长的季节》之后，腾讯视频X剧场推出的第二部剧，也是又一部口碑之作。虽然豆瓣还没开分，但业界赞誉已显。
与《漫长的季节》相比，《欢颜》以强差异感展现出完全不同的风格。如果说，前者是以三线交织的人性迷宫，书写了带有真实刺痛感的命运挽歌；那么，后者则是以公路片解码年代剧，将浪漫性、戏剧性、荒诞性彻底融入其中。X剧场做到了“一剧一格”。
正如前文所说，《欢颜》是难以被定义的。但如果非要将之拆解开来的话，我们会发现这部剧最大的创新点，莫过于用“公路片”的形式，串联起了一章又一章的“舞台剧”。公路的核心是“前行”，舞台的关键在“驻足”。
如果观众看得仔细，就会发现，徐天的走与停是相对平衡的。当他走在路上的时候，《欢颜》就是一部公路片。遇到老孙（廖凡 饰）、俞亦秀（张鲁一 饰）、俞舟（吴晓亮 饰）、章加义（张译 饰），尔后与他们上演一出出“舞台剧”。两者一相遇，强烈的反差感顿时倾泻，戏也就好看了。
《欢颜》的场景是复杂的，角色始终在奔波；《欢颜》的场景也是简单的，一间屋子、一条街道就能拍完两三集的戏。最典型的那段戏，在土楼发生。
老孙和徐天为了找回仰止照片，跳下火车追到闽西。历经仙人跳、炸当铺、枪战火并一系列劫难，最终奔向俞家土楼。二人终于见到了当地说了算的那个人，宅家数年的俞亦秀。俞亦秀救下老孙和徐天，吴达（宋熹 饰）要召集三寨罗汉。
众人围坐。三爷先替老孙看病，说三小时内找到西医，有救。徐天急了，说老孙死了，我弄死你。俞亦秀回，不急，再等一下。紧接着，六爷到场。第一步，先净手。这应当是三寨罗汉间的规矩。类似沐浴更衣，倒水、浸手、抹干。
尔后，各人诉事。吴达先开口，二爷耳背、插科打诨。徐天愤怒大喊，人都要死了，还说什么呢？没人理他，也没人在意屋里还有个死人。只一场戏，众人的性格，三寨之间的和而不谐，乱世人命如草芥的残酷现实，全都写透了。
这场戏，是典型的话剧结构。或许有一些观众顿时能想到西德尼·吕美特的《十二怒汉》。一张长桌，一群演员，金句与表情横飞，姿态与动作并立。
此处弹幕里，有网友对徐天只知喊叫、不知辩解感到愤懑。他们把这场戏看简单了。看似只是一场投票，其实暗藏玄机。第一层深意，是俞亦秀和吴达之争。罗汉是吴达喊来的，俞亦秀并没有反应时间。他读了很多书，却读不懂人心。
第二层深意，是外姓人和俞家人之间的争斗。吴达想夺权，以为“下克上”只要摆平俞亦秀即可，却不料俞亦秀反将一军，既然你想夺权，那就立牌子吧。罗汉们自然不同意。古往今来，权臣监国容易，改朝篡位就有人清君侧了。
第三层深意，是旧时代与新思想的争斗。代表着旧时代的罗汉，稳如泰山的背后，是对人命的蔑视。喧嚣的徐天，怀揣着的是新生力量的善良。鸿门宴，对刘邦来说是死局。纵然俞亦秀是张良，也无计可施。只能由樊哙（老孙）来破局。
而这样的场景，《欢颜》之中数不胜数。俞舟那场赌局，章加义纵火烧家，松鹤楼的晚宴……以“公路片”交汇“舞台剧”，集结二者之长破题年代剧，是《欢颜》与过去的作品最大的不同。“舞台剧”提供酣畅，“公路片”提供舒畅，走累了停下看戏，看乏了继续走，如此巧妙的设计，谁不为之拍案叫绝？
《欢颜》是高级的。
这种高级，不只体现在电影质感和戏剧创新上，更重要的是它写了一批看似癫狂、看似乖张、看似毫无行事逻辑，却能真正打动平凡人的理想主义者。
老孙是信念坚定的牺牲者。
他的出场，俨然扫地僧。三根金条，一个后生，组织敢把重任交给他，说明他有让组织放心的能力。如果不是徐天非要追回照片，两人或许不会遇到那么多坎坷。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徐天，他更不会中弹。当然，人生没有那么多如果。
老孙代表的，是那个时代最时髦理念的传火者。他们或许并不明白上层建筑的含义，但他们知道，只要向着目标前行，那个人人平等的新世界一定会到来。
老孙一定要死吗？精神分析学上有这样一个说法，一个男孩子必须踩着父亲的“尸体”才能长大。对徐天来说，老孙就是父亲一般的角色。老孙死去，徐天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他接过了那杆赤旗，接过了坚定信念的传承。
俞亦秀是旧时代向新时代的摇摆者。俞亦秀一出场，弹幕就在哈哈哈。他的造型，实在是太奇特了。仿佛不是活在1930年，而是1900年，明明是一个刚被剪去辫子的遗老遗少嘛。但披头散发的俞亦秀，却是土楼里最清醒的那个角色。他说，“清朝都已经亡了呀”“人人生而平等，没有谁能做得了谁的主”。
这是一个癫狂的角色，他所有的知识，都从书本上获得。不知道苏区，因为民国十一年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外地人。知道南洋，马来西亚的人，不吃猪肉不喝酒，锡器很好，银器也好。正因为看了太多的书，他拼命地想出去行万里路。
这更是一个小资产阶级的理想主义者。他没出过门，不知道光鲜亮丽的俞家背后，是多少百姓的血泪；也不知道下南洋，赴草原，都是要花钱的。这个角色，注定迈不进新世界。所以在赌场，他沉醉在奔赴的大梦之中，开枪自杀。
俞舟是为爱沉迷，而又天性荒唐的烂漫者。在血与泪的奔波中，俞舟的出现略显不合时宜。他太浪漫了，应当生在大唐，而不是军阀混战的江西。将爱人拱手相让，只古龙笔下的李寻欢做过。每月一个电话，是相思成狂的梁山伯。
但俞舟又是一定要出现的。他的经历告诉徐天，一定要找到仰止。
章加义是遁出江湖、又为爱复仇的明理者。
从头追到尾的观众清楚，章加义拥有徐天北上途中最强悍的战力。别人家谁敢藏个军火库？唯唯诺诺的外表下，是割开喉咙会发麻、会全身发冷的冷酷心肠。他只是想过个平凡日子而已，为什么这群外来者，非要搅动这潭死水呢？
士之怒，流血五步。当心爱之人受到伤害，“纯爱战士”章加义再也坐不住了。他料敌机先，但如果临时出了岔子，“事情不大”。更别说，还有一番急智。偷来掌柜的衣服，明明一点四川口音都没有，就敢说自己是“袍哥会”的。
还有徐天，他从毛头小子完成了蜕变，从一张白纸变成了沾满鲜血的赤旗。
有些观众不喜欢这个角色，他连累了老孙，连累了俞亦秀，没有他，也不会生出这么多祸端。但这恰恰是他的价值。1930年，有无数似徐天这般的懵懂小子走上了那条路，他们只知道危险，却不曾料得九死一生。他很少讲自己的家庭，即使他早就知道两个哥哥已经牺牲。徐天还是来了，跌跌撞撞地向前行。
最后，还想聊聊剧中的金句。
著名编剧刘和平曾经表示，他写台词，不只写表层含义，要让观众越嚼越有味道，越思考越能感觉到深意。《欢颜》中的很多台词，也是如此。
徐天一路上碰到的重要的人，每个人都有一句“个人IP”。
老孙是“凡事想想后果”，俞亦秀是“让我再享受一下”，章加义是“事情不大”。这些口头禅，强化了角色的性格，写出了他们血肉深处骨髓的味道。
在闽西，和当铺中人起冲突时，老孙是不想动手的。他说，我要和当家的谈。“当家主事，明白天高地阔，讲究和气宽容；跑腿儿打杂，凶巴巴的，小气抠搜。”他的潜台词没有说出，这句话的深意是，三根金条贵重，我的身份重大，只有你们当家的才能知道。不然事情闹大了，谁都来掺一脚，事情不好收场。
第7集时，徐天和俞亦秀坐牛车。车夫请俞亦秀算一卦，抵车费。又说解卦听不懂，徐天用大白话讲出。车夫说，要是来世能这样我也知足了……这么大的福报，我情愿死一次，换后代舒服。徐天说，老孙情愿，我也情愿。这些台词，只字不沾红色，处处皆是红色。丝毫不煽情，又处处让人垂泪。
离开江西，来到上海，徐天成长迅速。以前他见血就慌，现在他说“能活着事情就不大”。他也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初衷，找仰止——“我不会撒谎，几千公里、九死一生，就是为了找她”。像这样的台词，剧中很多很多。
电影质感、戏剧创新、高级人物、深意金句，众者之所长，构成了《欢颜》这样一部不拘一格的剧集。拍这部剧，是一场前路未知的冒险。离不开主创团队的积极创新和周全准备，也离不开出品方腾讯视频的大胆探索和鼎力支持。
进入腾讯视频，点进《欢颜》全新独立页卡，可以发现播放进度条、底层页、动态弹层均有配合剧集元素的设计，令人耳目一新。其实，早在《漫长的季节》播出时，腾讯视频就开拓了这种新玩法。《漫长的季节》播放进度条是代表X剧场的“X”，而《欢颜》则更加个性化，变成了“三根金条”。
《欢颜》的弹幕也经过了巧妙设计。如果观众开了弹幕，当子弹打过来时，屏幕上就会出现弹孔。风吹花落的时候，弹幕铺天盖地都是落花的样子。
敢把《欢颜》这般在叙事手法、主题探讨、人物设计和表现形式展现出强烈先锋性和实验性的剧放到暑期档播出，一定程度上也看出腾讯视频对国剧市场未来变革、为观众谋求新刺激新内容、为创作者提供尊重支持做出的努力。
虽然目前腾讯视频X剧场只播出了《漫长的季节》《欢颜》两部剧，但敢创新、会创新、有能力创新的印象已经载入观众的脑海中。在国产剧越发同质化、乏味化的当下，观众热切期待X剧场能带来更多有味道、有新意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