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是联合国最年轻译员，捐出几百万工资后她转行成全球购买手
受访人：奢侈品买手 张雯
这是我们采访的第 775 个卖家
文 | 蔡小霞
编辑 | 常雁
18岁，张雯前往法国巴黎留学，在索邦大学学习法国文学。即便是那时，也没有人会想到，张雯后来会成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里，中、英、法语种唯一的中国籍翻译。她和全球130多位顶尖的译员，共同负责国际会议的同声传译工作。
更没有人能理解，在联合国工作三年之后，她辞职了，如今转行成为一名淘宝全球购的奢侈品买手。
张雯从小就很会自己拿主意。
“小时候家里让我学小提琴。我站在那边拉琴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旁边弹钢琴的小孩，她可以坐着弹琴，我要站着这么累？所以我就要求家里给我换了古琴来学。”张雯说。
在同龄小孩恨不得撒欢玩的年纪，张雯如同入定的老僧，可以坐在书法桌跟古琴前，一连练习好几个小时。
张雯的外公是大学的法语教授。耳濡目染下，张雯对法国产生了朦胧的向往。18岁成人那年，张雯告诉父母，自己被巴黎索邦大学的法国文学专业录取了，要去法国读书。
但在索邦大学读了不到一年时间，张雯觉得这个专业实在是太枯燥了，便在导师的推荐下，考取了法国巴黎高等翻译学院（ISIT）的同声传译专业，就这样一直读到了博士毕业。
“我是法国巴黎高等翻译学院那一届唯一的博士毕业生。”张雯说，“其实考进去就已经很难了，你要跟全球各地的考生竞争，录取率仅为千分之三。同声传译更是一项60%依靠天分的行业，语言天赋、抗压素质，甚至处理信息时一心二用的能力，都很重要。”
博士毕业后，张雯先是留校当了一名老师，教古汉语翻译。没多久，她就考进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成为一名中英法三语同传译员。这一年，张雯27岁，是联合国最年轻的译员。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事务繁杂，人员极度稀缺，张雯形容当时的自己“就像随时待命的特种战士”。“有一次我休年假，赶着坐回国的航班。临时就来了一个电话，要我马上去给一个会议做翻译。”
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工作的三年时间，张雯不是在全球参加各种会议，就是在准备会议的路上。忙起来的时候，张雯跟最好的朋友一年都见不到一次，第二年见面还是在机场，大家赶同一班飞机。“一场会议，我们筹备时间从半小时到半年不等。”张雯说，“我的主翻译方向是经济，有次被调去参加关于机械的会议，我就在三天内啃完了一整本机械词典。”
张雯在联合国工作了三年多，合同即将到期的前三个月，张雯被派往非洲，协同联合国儿童基金工作。
三个月时间，张雯几乎走遍了非洲最穷最破的角落。这也是她第一次认识到贫穷，第一次意识到生命的脆弱。“那里真的没有物资，没有东西吃，没有水喝。那些死掉的小孩，家人会放火烧，因为怕传染瘟疫。你知道，火要烧很久，那个味道我忘不掉。”张雯说，“回来后我就把在联合国工作三年的工资，几百万全部捐出去了。”
张雯还曾见到马达加斯加内乱时的混乱场景，子弹擦着车门而过，整个城市都是混乱的喧嚣和尖叫。张雯感到巨大的无力感：“以前感觉自己是在做一件改变世界的事情，但慢慢意识到，其实我只是个传声筒，什么也改变不了。”
所以当联合国的续约合同如期而至时，张雯犹豫了。“一是经历过那么多事情，让我产生了巨大的无力感，我怀疑这份工作的价值。再加上这份合同是长期的，那时候我才30岁，想到一辈子只做这一件事，我就觉得很可怕。”
她拒绝签合同，所有的亲戚朋友都难以理解。
“你要知道一辈子只做一件事，也是很厉害的。”张雯的爸爸说。
“我不需要别人觉得我很厉害，我想要普通的生活。”
“你要记住，你一旦辞职，不在那个光鲜的位置上，就要做好龙床要能躺，狗窝也要能睡的准备。想清楚了还想辞职我不拦你。”
张雯没有犹豫，从联合国辞了职，但爸爸这句话，她一直记到了现在，支撑她走过最难的阶段。
虽然从联合国辞了职，还捐了这几年所有的收入，但张雯在经济上并没有压力。在巴黎读研期间，她就找父母要了几万欧元，和一个朋友合开了旅行社。旅行社主要承接来自国内的旅游团，做巴黎地接。
张雯从联合国辞职的时候，这家旅行社的盈利已经足够让张雯衣食无忧。如果不是因为结婚，张雯说自己现在或许过上了养老生活。
2012年，张雯结婚，老公家里做传统服装生意，有自己的工厂。
传统服装企业想要转型做线上，张雯的老公先后开了四家淘宝C店以及一家天猫店。因为店铺定位不准确，线上生意始终惨淡，压货亏损了几百万元，线下店也倒闭了。张雯结婚之后，婆婆为这件事情，没少抱怨过自己儿子。
提的多了，张雯就对淘宝产生了好奇。“我来研究一下淘宝怎么回事，你在哪里跌倒，我就哪里帮你站起来。”
张雯不懂中国的线上服装市场，所以没打算继续运营老公的服装店。但她很快锁定了淘宝的另一个栏目——全球购直播。
“它很直观，你要什么它都可以很直接地呈现出来，我觉得是很大的市场。”张雯说，“我把原来老公的店铺改名为巴黎凤梨头。因为常住巴黎，所以就在巴黎的商场做直播，客人在直播间下单，我来帮他们代购买一些童装还有丝袜等，比较便宜的东西。”
那时候张雯刚刚生完小孩3个月，她让老公推着宝宝跟在她后面，她则去巴黎的各个商场做直播。“大多数商场都是不让拍摄的，保安会来赶我出去。”张雯说，“保安很凶很壮，很不客气，那时候心里就真的蛮难受的，有心理落差。”
张雯那一刻才明白，她爸爸说的那句“龙床要能躺，狗窝也要能睡”，究竟代表了什么——决定了就没有回头路。就这样一天直播三个小时，张雯持续播了三个星期，店铺终于拿到了浮现权（浮现权是淘宝直播对店铺主播的直播时间、数量、质量的一种综合考核奖励，目的是为了让顾客能够看到更优质的内容）。
让她哭笑不得的是，童装一套客单价才180至200元，国际直邮邮费就接近甚至超过这个价钱。“店铺是一件包邮，所以当时每发出一单，等于是我白送给客人的。”
店铺拿到浮现权之后，张雯就把自己在旅行社聘请的助理，找了过来，让她来当主播。“我老公的服装店原来走的是中高端的定价，导致亏损很惨，所以我们一开始直播都只播很便宜的东西，以为销量会高一点。但其实没有，订单量挺少的。”张雯说。
有一天，张雯的助理在直播的时候，有个人问道：“你们在巴黎啊？那能给我带个Gucci包吗？”这是直播间第一次接到客单价这么高的订单，买包的全过程，张雯助理都进行了直播。看到直播买包，又有三个客人陆续下单，最后一天代购了四个Gucci包。
张雯意识到，原来奢侈品代购更有市场。之后，助理直播的地点就转移到巴黎各大奢侈品专柜，客单价也从原来的几百上升到几万起。卡地亚、梵克雅宝的珠宝，LV、圣罗兰、香奈儿的包包都是直播间的“热销款”。
店铺也开始有了专门合作的货运公司，货物先运到香港，再清关到大陆，之后转寄到买家手里。相比较之前的国际直邮，虽然运输时间上没有太大的进步，但运输费用比以前降低了不少。张雯旅行社此时也凸显出它的优势，一些很着急的订单，张雯会让旅行社的导游人肉带货，最快两天就能到客人手里。
奢侈品代购不比寻常代购，客单价高，一般不允许退货。在和客人的沟通过程中，张雯遇到过很多问题。
“有个宁波的客人买了一万多的包包，然后跟我们说，等到要清关的时候再给我们收货地址。但清关的速度很难保证，我们在最后关头才拿到她给的地址，那边工作人员慌乱中就弄错了，包包寄到了另一个买家手里，她在上海。我就让她帮忙寄到宁波去，结果买包的客人不愿意了，她说她不喜欢别人碰过的东西。”张雯无奈地说，“可是那个包包包装盒都还在，根本没有拆开，她就是不要了，要退。”
这单直接亏损了一万多，后来也没有买家看上这个包。
张雯也遇到过很暖心的买家。有次，一个客人要求代购一件一万多的卫衣，但是拿到手的时候，因为物流的关系，衣服上的珠片掉了好几块。张雯看到客人的实拍图之后，马上说，“你寄过来，我们拿回专柜帮你修。”结果客人反而说，“算了，你们都不容易，反正珠片早晚都会掉的。有你这句话，其实就够了。”
张雯认为，现在卖家，普遍有个误区，就是不愿意承认错，出了事情，先想着找理由。“其实不是这样的。如果是我们的流程出了错，那我们肯定先承认错误，然后马上解决。”
“有次主播在直播的时候，告诉客人鞋子比正常码数大半码，客人就根据主播的建议，买了35.5码，买回去发现小了，来找售后。我们只说了一句，对不起，是我们的错，马上拿回来帮您换。”张雯说，“我们没有跟客人说，品牌店的店员明确告诉我们，这款鞋是偏大半码。我们按这个尺码代购了几百双，都没有出现问题。售后就是解决问题，这些都没必要说。”
张雯的主播，被品牌店员取了个绰号，叫“大家来找茬”。“她很细心，小米粒大的黑点，都要找出来给客人看。”
每天都去，每天都下单，张雯家的主播如今已经是商场的熟客，店员们也很喜欢这个嘴甜心细的小姑娘。有的品牌规定不允许直播，但只要主管不在，店员也会给主播“放水”。而张雯明显感觉到，这几个月，在巴黎各大商场的全球购买手多了起来，直播的形式在巴黎越来越普遍。
少则十几分钟，多则两个小时，由于每笔订单都要在直播间直播购买过程，一个直播间已经满足不了日渐增长的订单量。三个月后，张雯开了第二家直播间“凤梨头在巴黎”，这次，她的主播是个男孩子。
“其实挺有意思的，男孩子当主播，卖的都是女孩子的东西。”张雯说，“很多人觉得这个模式走不通，包括我的第一个主播。但其实女孩买东西，男生给建议，挺好的。更何况，我们店铺都是男女搭配的模式，他有个女助理，可以试衣服试包包等。”
张雯对店铺客服的要求很高，最早的时候，她和老公两人，就做过店铺的客服。直播间的老买家，都管张雯叫“后台大佬”。“我们没有给店铺做任何推广，现在一场直播店铺都会增加100左右的粉丝。买奢侈品，来询价的人很多，所以客服及时回复和态度很重要。我的要求就是，客服不能太机械化，要礼貌但要有亲近感，要迅速回复到客人，出现问题如果是店铺的问题，一定要先承认错误。每件事情必须要有回应。”
张雯的全球购团队目前已经有十多人。目前，她正在筹备第三家全球购店铺“凤梨头美美哒”开业，打算做美食和美妆代购。
“像奢侈品的代购，我们每次下单都要做直播，这会耗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力。但如果是美食和美妆就不一样，我们甚至可以前期给这些美食拍一个总介绍的视频，然后循环播放，客人直接下单就行，也不需要每次都直播。”张雯说，“而且我的客户人群吻合度是很高的，买奢侈品的客户当中，她们肯定也需要买吃的，买美妆产品。美食的全球购，我们前期会以西班牙火腿和红酒为主，也是应客人的需求。”
张雯的全球购直播间，汇聚了不少国外品牌的老粉。“像yves salomon这个品牌，是法国的皮草世家，国内很多人并不了解，但是我们家粉丝现在超级热爱这个牌子，代购订单也比较多。 Bioeffect，北欧的美妆品牌，natura bisse西班牙贵妇品牌以及Oromovicza等等，都是粉丝会经常要求代购的。”
“淘宝全球购的小二给了我们很多建议，包括怎么和品牌商对接，怎么报名参加平台的活动，店铺货品表达、综合运营。甚至活动前还会直接打电话提醒。”张雯说。
关于未来，张雯仍然认为，自己有无限多可能：可能做直播机构，自己培养主播；也可能在淘宝上做旅行栏目，先组织个“粉丝团”欧洲游；或者提前过上舒舒服服的老年生活。
“我还是翻译的时候，成就感是我个人的。现在做全球购店铺不一样，我是带着一个团队在成长，他们都将成为独当一面的人，这种成就感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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