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封神》，故事还是讲“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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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而言之，我认为《封神》这部电影：演员优秀，制作达标，剧情欠缺。前面两个大家都看到了，本文想重点谈一谈剧情的问题。

《封神》对于整个电影行业的意义比其本身更大。这一部电影的成功，对于整个行业工业化、规模化、流水线化都具有重要的示范效应。我虽然总是嘲讽漫威和育碧搞那种“流水线作品”，但是并不代表流水线一定不好，流水线至少比手工作坊先进。我们电影产业的发展阶段还没到工业化流水线阶段呢，所以这就是乌尔善的能力，这也是《封神》最大的意义。

然而单从电影故事本身来讲，还是有点乏善可陈。它把一个王朝兴替，本应非常恢弘大气的故事，讲成了家族内部过家家。这就是好莱坞最擅长的讲故事方法，《星球大战》系列，那么宏大的故事背景——浩瀚银河，茫茫繁星，百万年的绝地武士，最后其实就是天行者家族内部过家家。

再比如还有《雷神》系列，北欧神话体系为背景，最后就是爸爸儿子、哥哥弟弟那一套，第三部里加了一点新鲜元素——姐姐来了。

所以我看《封神》的时候，就觉得其故事内核太好莱坞叙事化了，绕来绕去还是星战、雷神里我是你爸爸、你是我儿子这一套。

这就比不了《流浪地球》系列，流浪地球用最现代化的视觉特效，讲了一个颇具东方人文情怀的故事；而《封神》包着一张东方魔幻大片的外皮，内核还是好莱坞过家家那一套。

也可能是我联想能力太强了，纣王在那说爸爸儿子的时候，我心想：这不达斯·维达么。姬发出来了：哇，天行者·卢克。周文王登场：欧比旺大师，对味儿。阐教神仙团开会：来了来了，绝地长老会出现了，要去寻找一个富有“原力”的少年，他能够带来宇宙的平衡。

我们看《星战》系列，除了开山鼻祖那几部，后面讲天行者过家家的故事，都让观众们感到乏味。相反，把视野放开阔的一些“周边作品”比如《侠盗一号》《曼达洛人》都获得了超高的口碑，这就是很好的正面例子嘛。虽然《曼达洛人》后面也还是各种曼达洛贵族、古老家族之类的，但是至少把视野从爷爷、爹、儿子中跳出来了，观感也好很多。

好莱坞文艺作品，很多都是封建贵族的叙事脉络——王侯将相、才子佳人，这边家族徽章啦，那边XX 之子啦，东西方观众都觉得疲劳了，我们最好别学他们这套。虽然讲的是商周的故事，那时候确实是贵族、家天下，但我们拍的是现代的电影，是给现代观众看的，既然大刀阔斧改编了封神的故事，最好别走进好莱坞叙事的老套路中。

相比而言父父子子这些，“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中国人更青睐的故事内核。

好莱坞就算是包着一张“科幻”外皮的超级英雄片，也是永远充斥着“出身论”的恶臭。《海王》核心思想：你就是个弟弟；《雷神》核心思想：你就是个弟弟；《黑豹》核心思想：你就是个弟弟——集中反映了没落的资本主义文化依然残留着封建糟粕思想，就是反派也只有贵族配当反派，恶臭的血统论遗毒。翻译一下就是：“你也配造反？”

比如同样特效非常“爽”的大片《海王》中，我们的主角在龙虾章鱼怪那里，曾经的屠龙勇士尸骸遍地，海王就说了几句外语就顺利拿到三叉戟，简直就是把“君权神授”四个大字糊在所有人脸上。最后他娘回来，海底下尸横遍野、生灵涂炭，结局竟然是灌了点什么关于“家族”“快乐”“和谐”的鸡汤，双方就没事了。杂兵的命是真不算命啊，统治阶级的内部矛盾最多也就是“各打三十大板”了。我猜测如果海王他弟人气高的话，DC要对标漫威的洛基来塑造他了。

在《哈利·波特》系列经典的原著系列中，本来理念是非常先进的：哈利是混血，赫敏是麻瓜，还有家养小精灵，主打一个终身评定各种价值观都很现代。但是，其衍生剧《格林德沃之罪》就很恶臭：各种古老的家族、高贵的家族、邓布利多家族都有凤凰之类的。

《哈利波特与密室》里面我记得有个设定，就是凤凰会跟随品德高贵富有勇气的人之类的，结果电影里吃了这个设定直接变成家族特权了。这是开《哈利·波特》系列的倒车。

简而言之，电影《封神》有着非常东方特色的服化道、美术与特效风格，但是讲了一个西方内核的故事，这是非常遗憾的。

不过我还是相信乌尔善，他是一个有情怀有追求的导演，相信第一部票房的成功会让他在续作中有更大的发挥空间。毕竟《流浪地球》第一部，故事也有些单薄，我们还是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

毕竟这种特效大片，正是我们当前所欠缺的。剧情内核是一方面，特效、场面、动作戏“爽”也是重要的一方面，这就是工业化流水线电影的意义。

但是，我们在剧情方面所欠缺的，恐怕比特效更多。如果没有一个讲好故事的内核，特效再绚丽多彩、打斗再震撼激烈、肉体再妩媚动人，也终究是一个空壳。

同时，我们也必须承认：封神系列的改编本身就很有难度——因为原著就很烂。《封神演义》各种重复、bug的剧情不说，但从价值观来讲，就堪称封建恶臭价值观之合集，必须要大刀阔斧的改编才行。

《封神演义》全篇透露着一种浓浓的宿命论观点：为啥商朝要亡？因为天命。为啥神仙要帮周文王，因为周家就是要有八百年的基业。为啥法力这么强大的神仙要死？因为你被写进了“封神榜”。

整部《封神演义》从头到尾都构建在一个扯淡的“阴谋”中：女娲娘娘对千年狐妖说，殷商天命已尽，而且纣王这个臭屌丝对着照片yy我，属于性骚扰，所以你去诱惑纣王让他亡国，这样你也算应天命不算一个恶臭的妖精了。结果结尾女娲娘娘又说，我让你勾引纣王亡国，没让你做这么多恶，杀这么多人，手段这么毒辣。你看看你的罪孽是不是无法洗清？所以我要杀了你。

你说这剧情是不是让人满脸问号？？？？女娲你思维这么飘逸的吗？一边说人气数未尽需要“加速”，一边又嫌人霍霍太狠了。真替妲己她们姐妹仨不值啊，这TM不标准的背锅打工人吗？

封神榜说白了就是道阐截三教的势力范围划分，两个大哥联起手来（还找来了西方境外势力接引和准提）欺负小弟。有一说一截教更符合“有教无类”的思想，看通天教主那些徒弟都什么乌龟、大象、蟒蛇，多好啊众生平等嘛。

结果阐教一群种族主义者嘲笑人家血统不纯，畜生都能修仙了。这就很不合理了嘛，修仙就像科举，你有本事就成仙；阐教非要搞九品中正制，那一张封神榜给人划上中下等，这是开历史的倒车。

截教有情有义，斗法赢了也能手下留情、点到为止。阐教赶尽杀绝，你之前把我放了，我转头就要咔你。别问，问就是你名字在封神榜上。

吐槽归吐槽，还是提一点有价值的建议。我们来看一个优秀的改编作品，把封建余毒重新赋予了时代精神的伟大改编——《哪吒闹海》

在封神原著中，剔骨还父的情节表达非常的恶臭，大致意思父权思想遗毒：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要自杀，是我犯了错，我要把这个身体还给父母，我欠父母的——

“只见哪咤厉声叫曰：‘一人行事一人当，我打死敖丙、李艮，我当偿命，岂有子连累父母之理！我一身非轻，乃灵珠子是也。奉玉虚符命，应运下世。我今日剖腹、剜肠、剔骨肉，还于父母，不累双亲。你们意下如何？’敖光听见此言：‘也罢！你既如此，救你父母，也有孝名。’”

而在70年代《哪吒闹海》动画片中，同样一个情节被赋予了完全不同的时代精神，可以看做是反抗压迫、反抗父权制的象征：你说你生我育我有恩，我把这个身体还你，我们两不相欠。同时更有牺牲自己，救受灾的陈塘关百姓这样高尚动机。

封神原著哪吒闹海这个系列故事来说，就是非常标准的父权论思想，李靖就是一个封建大家长——托塔李天王的那个“塔”怎么来的？还不是燃灯道人看见李靖打不过哪吒，儿子强老子弱，老子以后怎么能教训儿子呢？不成体统，所以送了他一座玲珑塔。

原著里哪吒也是作威作福的公子哥——现在眼光来看龙三太子冤得很啊，被一个耀武扬威的官二代打上门来，杀了小区保安，自己被活活打死还被抽了筋。哪吒犯了事就去师父，太乙真人施法保了他一条命（简直就是一个互相包庇的特权团伙，仿佛云南那个强奸犯判了死刑最后减刑放出来的）。看这一段特别有意思，龙王想上天庭告状，结果哪吒在南天门外拦截上访群众——

话说哪咤在宝德门将敖光踏住后心……按住他道：“你叫，你叫，我便打死你这老泥鳅也无甚大事！我不说，你也不知我是谁。吾非别人，乃干元山金光洞太乙真人弟子灵珠子是也。奉玉虚宫法牒，脱化陈塘关李门为子。因成汤合灭，周室当兴，姜子牙不久下山，吾乃是破纣辅周先行官是也。偶因九湾河洗澡，你家人欺负我；是我一时性急，便打死他二命，也是小事。你就上本。我师父说来，就连你这老蠢物打都死了，也不妨事。”

这还没完，哪吒随后又一箭射死了石矶娘娘的徒弟，然后自己还不承认，又上门打死了人家另一个徒弟——

哪咤笑曰：“父亲且息怒。石矶娘娘在那里住？他的徒弟在何处？我怎样射死他？平地赖人，其心不服。”被老父亲带去石矶娘娘那里对质，结果莫名其妙又主动袭击人家另一个徒弟——“只见哪咤看见洞里一人出来，自想：打人不过先下手。此间是他巢穴，反为不便。拎起乾坤圈，一下打将来。彩云童儿不曾提防，夹颈一圈：呵呀一声，跌倒在地。”

最蛋疼是什么！明明哪吒打死人两个徒弟，然后又打不过石矶娘娘，最后只能找他师父，太乙真人这货也是护短——

石矶曰：“道兄，你的门人仗你道术，射死贫道的碧云童儿，打坏了彩云童子，还将你乾坤圈、混天绫来伤我。”真人曰：“哪咤在我洞里，要他出来不难，你只到玉虚宫，见吾掌教老师。他教与你，我就与你……哪咤乃灵珠子下世，辅姜子牙而灭成汤，奉的是元始掌教符命。就伤了你的徒弟，乃是天数……”

最后怎么样？恶霸集团首脑太乙真人把石矶娘娘困在九龙神火罩里，然后用三昧真火活活烧死……徒弟随随便便打死人徒弟，师父随随便便烧死人师父，真是般配。

所以按原著的情节，陈塘关就是一个大型涉黑集团，李靖就是大团伙教父，哪吒就是中生代打手，太乙真人就是保护伞（更大的保护伞是元始天尊）。

再来看一看符合时代精神的改编：与《大闹天宫》中齐天大圣砸烂凌霄宝殿“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这样颇具象征性的革命叙事类似，50年前的老动画《哪吒闹海》讲述的也是一个反抗压迫、反抗剥削、反抗父权主义的故事。

动画的故事完全颠覆了《封神演义》中的传统设定，在这一部革命年代尾巴的作品中，有着鲜明的时代烙印。龙王不再是无辜躺枪的人，而变成了兴风作浪危害人间的魔头，还要陈塘关百姓供奉童男童女。四海龙王有的发水，有的喷火，有的刮风，有的降温，可谓分工明确。

海底的龙宫也是极尽奢华之能事。

哪吒就是看见了夜叉来抢童男童女，才愤而出手，打跑夜叉救下孩子。这样的改编就让哪吒的行为有了天然的合法性。而龙三太子的形象也是有着鲜明的反派特点：京剧白色脸谱+凶神恶煞的形象。

在《哪吒闹海》中，四海龙王就可以看作是传统反动势力——三座大山的代表。哪吒毫无疑问是不甘于压迫、反抗霸权、心怀百姓的革命先锋形象。

太乙真人应该就是革命导师，支持哪吒反抗运动，给了哪吒混天绫、乾坤圈、莲花肉身、火尖枪、风火轮——用理论的武器武装了哪吒。

李靖这个形象就更有意思了，可以看做是封建大家长+民族资产阶级+工贼的结合体。

毛主席早就说过，民族资产阶级具有软弱性和妥协性：当革命形势好时，他们会支持革命；当革命遇到挫折时，他们又会倒向反动势力。

李靖一方面要对哪吒颐指气使耳提面命，一方面对龙王畏缩恐惧言听计从，自己当龙王的奴才不说，还要拉着哪吒一起当。还收起了哪吒的乾坤圈和混天绫——这就是工贼破坏无产阶级革命的做派——直接导致了影史中这个经典镜头：哪吒自刎，剔骨还父。

文章的最后，再向我国老一辈动画先辈们致敬，“中国学派”的光辉，永远闪耀在动画史中。

《哪吒闹海》中，为了制造海底水波涌动的特效，老前辈们用“静态画+镜头晃动+黑色烟雾叠加”纯手工的方法模拟出了水波扭曲的光影效果，这个工作量可以说是非常之大的。下面截图也无法看太清晰，希望大家可以看一看原片。

类似的细节还非常之多，比如《大闹天宫》中齐天大圣的金箍棒一横，棒子会抖动，这种是棍子的劲，不懂武术的人画不出来。

再看看《哪吒闹海》的风景图，真正的“丹青灵韵，水墨精神”：

其实这也是时代烙印的体现，我们老动画中有着非常鲜明的水墨画风、京剧念白、鼓点配乐、皮影动作。但毕竟时代在变化，社会在发展，曾经京剧是国民艺术，人人都听人人都唱，现在听京剧懂京剧的基本都是中老年人了。所以向前看是必须的，我们怀旧并不意味着要回到过去，而是要找到一种更“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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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播报一个重要消息，我微博在禁言半年后，至今还没有解封：

所以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大家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微博上有些“非物质文化遗产”也需要抢救一下了，微博上绝大多数内容跟公众号上都一样，唯独有一个独创的系列是《让子弹飞》同人文系列。

目前还能查看，大家赶紧去抢救性阅读一下吧——关键词可搜索“老二之死”“庐山”等，且看且珍惜。

还有一些微博文章的备份，请搜索日文：

第二本新书正式连载完毕：《资本囚笼》全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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