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嫌化妆品卖得贵，李佳琦嫌我们不努力

“哪里贵啦？这么多年都是这个价格，不要睁着眼睛乱说……有的时候找找自己原因，这么多年了工资涨没涨，有没有认真工作？”

这是直播带货主播李佳琦，在面对消费者表示花西子一款眉笔略贵时的表态。

这一段话很有代表性，首先它偷换了两个概念：第一，我挣多少钱跟我觉得某样东西贵，是毫不相干的两个概念。就李佳琦卖的花西子这个眉笔，我心理预期它29一支，所以它卖79就是贵，我就是一年能挣一冰一爽一薇娅一恒大它也是贵。

这就是商家对消费者的PUA。你说我们多惨，上学被PUA，上班被PUA，谈恋爱被PUA，买个东西还要被那吊主播PUA。

不过大家终于发现其中的奥义了——消费主义的本质，就是一种PUA行为，只不过人家的PUA比李佳琦这次的高明太多。

消费主义会通过影像、符号、示范、名人效应、广告洗脑……反反复复告诉你：这，就是高端；这，就是时尚；这，就是高级口味；佩戴我们这个包，你就跨越了阶级；使用了我们这个产品，你就是精英人士……

什么，贵？那就努力买啊，这就是你跨越阶级的方式，这就是你人生的意义啊！快剁手！买买买！

这就是我在《舆论对穷人越来越苛刻了》中吐槽过的：不知道大家留意了没有。有一些人均价格非常高的网红餐厅，在短视频和点评网站下边的评论，一定会有人说太贵、性价比低、不值这个钱等等。但也一定会有一大群“云孝子”，理直气壮地反驳——这不是给你开的、吃不起别吃、糙猪吃不了细糠云云。

无独有偶，在一些购物网站和种草网站上，对于那种特别小资的产品，还有明显“消费主义智商税溢价”的产品，现在的舆论风气是你绝对不能说贵，你但凡说一点价格甚至是性价比的问题，就是一堆——买不起还有理了、这就不是给你准备的、“婚驴”贱卖了自己一辈子都用不起这个——诸如此类的评论马上就招呼到你脸上了。

还有更弱智的一种评论：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这么便宜的价钱都有人买不起吧？

我很失望，本来互联网的舆论共识应该是不断“往前走”的，前几年大家还在不约而同探讨“消费主义割韭菜”“奢侈品是不是智商税”的问题。结果现在“穷逼不配发言”“你买不起你还有脸BB”成了主流。

偷换的第二个概念，就是把“没涨工资”与“没认真工作”划上了等号，根源还是当前意识形态领域流行的“你穷因为你不努力”这类社达思想。

相关内容我反驳过很多次了，简而言之，劳动者生产的物质财富（剩余价值）、精神财富（荣誉感）、休息时间（劳动力再生产）都被资本家无偿占有了，劳动者不掌握生产资料，资本家又在生产活动中掌握着绝对权力，所以劳动者涨不涨工资，跟努不努力没有一点相关性联系。

有时候你越努力，你老板越早换法拉利，因为你在生产与分配中的毫无话语权，因为你的上升通道是被堵死的。

更深层次的原因：新时代精英们的成功来得太容易，所以总会有一种“错误归因”，把自己的成功当做自己能力强、努力的结果。马云是这样，李佳琦这种风口上的猪也是这样。赚你钱，还打心眼里洋洋得意瞧不起你。

还记得白岩松那句欠打的“不会吧、不会吧”不？白岩松89年从北广（也就是现在的中国传媒大学）毕业，他在自己出的书里讲述那个时候他的同学们都挤破头想分进中央电台，而他比较佛系，没有参与他同学明着的暗着的竞争，然后分到了中央电视台。因为当时电视还不普及，全国人民都听收音机，所以电台是香饽饽，电视台是冷衙门。

后来不用我说大家就明白了，他这一选择完美的赶上了电视时代的红利，成为了第一代“电视明星”，就像现在李佳琦赶上了互联网直播带货的红利一样。

当然他在书里不会说自己是一个幸运儿，而是说自己当时“不争”，才有现在的回报。这无非都是成功者一贯的说辞罢了，结果倒推原因，谁知道他那时候分配的内情是啥啊，是不是能力不够成绩不达标政治不过关，这些在最后“成功”的结果面前都不重要了，这就是成功学没用的地方。

明明吃了时代的红利，却成为了他们嘲笑年轻人的底气。

说起“你穷是因为你不努力”这个话题，一度洗脑了很多人，后来打工人们终于发现——努力确实很难改变自身现状，于是“躺平”成为了主旋律。所以不能怪年轻人不努力。

我在之前的文章里面吐槽过各大城投公司/平台，有官方背景和优质资源的地方政府“亲儿子”们，不想着产业升级，不想着在高新领域破局，天天想着跟地方银行勾搭炒地皮，赚房地产泡沫的“绝户钱”。

你们说这算不算“不努力”？

很简单啊，房地产是easy模式——尤其是对有地方背景的城投公司来说，随随便便就能批下地来，随随便便就能拿到银行贷款。搞产业升级是什么？旱涝保收吗？

我们的景区都不“努力”，坐拥老天赏饭的“彩票”，但是不想着改进菜品、改善服务、物美价廉，因为躺着就能挣钱，所以不是“美食荒漠”才怪。还有近年来兴起的诸多“网红城市”，随随便便就来一堆“冤大头”，改善服务、改进菜品？我闲得慌？

互联网垄断公司也是标准的“不努力”，占据了先发优势的垄断巨头们，不想着技术突破，不想着面向下一轮科技革命，天天想着玩金融、小额贷、社区团购割韭菜……人家的互联网巨头搞出了ChatGPT，我们的互联网巨头用大数据算法给莆田医院做广告，没眼看。

再比如我们的影视娱乐界，不需要用心打磨剧本，不需要用心拍好片子，只要找几个流量明星，让他们的邪教粉圈搞搞控评、刷刷票房、弄些幽灵场不就行了吗？

简而言之：最不努力的就是这些亲儿子、关系户、垄断巨头、娱乐贵族……它们才是最“躺平”的典型！那些媒体有啥脸天天指责年轻人“躺平”！中国的打工人明明是最努力的好不好！

类似的观点还很多，还记得今年年初关于“孔乙己脱不下长衫”的讨论吗？其实都是一种路数。

孔乙己的悲剧真的是“放不下读书人的架子”吗？得出这个结论的恐怕是中学语文没学好。

对于孔乙己、阿Q等诸多经典形象，有一句经典的评语叫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首先是要“哀其不幸”才对。鲁迅先生批判人民的愚昧，但他从来不会把愚昧的原因归于人民，否则怎么会有“吃人的旧社会”这种层次的反思？

所以诸多媒体批判“孔乙己文学”角度是没有找到问题的根本。假设，现在年轻人“放下了读书人的架子”，纷纷从事体力劳动，那么体力劳动市场就不会出现劳动力过剩吗？当然会，就以现在外卖员快递员为例，外卖平台和快递公司为什么能无底线压榨用人成本，以至于把成本压榨在必须违反交通规则否则难以准时送达的边缘？

就是因为劳动力饱和啊，就那句著名的恶毒诅咒——你不干照样有人干。所以“放下读书人的架子”就能解决问题了吗？体力劳动者就没有自己的文学了吗？到时候大家就去发挥“骆驼祥子文学”了。

所以“骆驼祥子文学”风起云涌的时候，媒体咋说？难道说：“骆驼祥子之所以一生拉车，是因为他不注重产业升级，不注重培养自己的技能，只能在重复劳动中蹉跎青春。所以祥子的悲剧在于他‘不能放下他的黄包车’，如果他能通过识字、读书、学习找到一条不同的人生道路，走出‘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的困境……”怎么样，这个语气是不是很像，是不是更欠揍了？

所以现在劳动者已经麻了，今天有人骂你“脱不下长衫”，明天有人阴阳怪气“不会吧？不会吧”，后天你想上直播间看看有啥便宜的东西没，结果被人教训一顿要反思自己为啥工作不努力。

我们还能说啥呢？对对对，还不是因为我们不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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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播报一个重要消息，我微博在禁言一百余天之后，至今还没有解封：

所以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大家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微博上有些“非物质文化遗产”也需要抢救一下了，微博上绝大多数内容跟公众号上都一样，唯独有一个独创的系列是《让子弹飞》同人文系列。

目前还能查看，大家赶紧去抢救性阅读一下吧——关键词可搜索“老二之死”“庐山”等，且看且珍惜。

还有一些微博文章的备份，请搜索日文：

第二本新书正式连载完毕：《资本囚笼》全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