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记忆只有7秒,但却一直认识自己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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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症是许多影视作品喜欢使用的设定,比如《初恋50次》《一周的朋友》。但实际上,真实的失忆症远比电影中的描绘更悲惨、更痛苦,也更浪漫。今天我们就来了解医学史上最严重的失忆症患者的故事。
生病前的 Clive Wearing。
1985年之前,Clive Wearing是一位有名的作曲家和男高音、BBC 3频道的音乐制作人。查尔斯和黛安娜的婚礼音乐就是他负责的。
但是在1985年,他变成了他口中的“活死人”。
Clive说:“我知道死亡是什么感受,日日夜夜全都一样,没有感觉、没有思想,我的大脑没有活动,什么都没有,这就是死亡。”
原来在1985年3月27日那天,下班回家后他全身发烫。这个工作狂由于没有及时就医,患上了疱疹病毒性脑炎。
单纯疱疹病毒是一种十分古老、也十分常见的病毒。世界卫生组织(WHO)指出,全世界50岁以下的人群里,至少有三分之二的人被单纯疱疹病毒感染。
由于和人类协同演化已久,单纯疱疹病毒在大多数情况下处于休眠状态,即使“苏醒”也通常不会给宿主造成重大损伤。所谓的“上火”,其实就是活跃的单纯疱疹病毒引发的。
“上火”是单纯疱疹病毒引发的。
但是在那一天,Clive体内潜伏的单纯疱疹病毒穿越了他的血脑屏障,进入了大脑。
这种情况十分罕见,也十分致命。情急之下,医生给他用了一种叫做阿昔洛韦(acyclovir)的新药。
幸运的是,他活了下来。遗憾的是,药来得太迟了,脑损伤已不可挽回。
他的颞叶、额叶等许多被认为和高级认知功能有关的脑区都遭受了病毒的攻击。其中,海马体是受伤最严重的部位。大病过后,原本是海马体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海马形状的空洞。
海马体(灰色)。
海马体是将短时记忆转化为情节记忆(我经历过什么事)和长时记忆(能够保持几天到几年的记忆)的重要部位。如果没有海马体,一个人不但无法形成新的记忆,许多往昔的事也回忆不起来了,心灵将处于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悲怆状态。
Clive 的记忆持续7-30秒。不到一分钟,他的意识就会被清空,然后重启。爱因斯坦医学院的脑神经学教授Oliver Sacks指出,Clive是医学史上最严重的失忆症病例。
病毒在Clive的大脑里凿出了洞,使其失忆。
让人类首次理解海马体功能的著名失忆症患者H.M.就有类似的情况。1957年,为了治疗H.M.的癫痫,医生们摘除了他的海马体和旁边的一部分大脑。手术后,H.M.无法形成情节记忆,也无法再形成长时记忆,成了一个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人。
著名失忆症患者Henry Molaison。
但和H.M.不同的是,虽然Clive也失去了情节记忆和大部分的长时记忆,但他过去的长时记忆中的一小部分被保留了下来,而保留下来的都是被称为语义记忆的“冷知识”,比如“地球绕着太阳转”、自己的名字、父母的车牌号、自己的电话号码。换句话说,他有“知识”,但没有“体验”。
但由于无法再形成新的长时记忆,他无法读书,因为读到下一行就会忘了上一行,也看不了电影,因为剧情眨眼就忘。
年轻时的Clive。
那部分残存的长时记忆还停留在20世纪60年代。在外面吃饭时,他看着酒单说:“我的天呐,澳大利亚的酒、新西兰的酒!殖民地也产好酒了,真不错啊。”
他最喜欢谈论的话题是残存的关于电学、天文学、伦敦地铁、维多利亚女王、词源学的讨论。他经常问妻子Deborah:“我们在火星上找到生命了吗?”
他的儿子Edmund Wearing说,父亲出事前那么聪明,走到任何一个教堂,都能像搜索引擎一样将教堂的故事娓娓道来,但在病后,他就只剩下以前的残片了,现在他只能玩玩接龙游戏。
正在玩牌的Clive和妻子Deborah。
每隔几分钟,他就会认为自己刚刚从昏迷状态中醒来,他的大脑处于这样不断的重启状态。
一个人不可能知道自己失忆了,但是总能知道一切都不对劲。在2016年的纪录片中,他问记者:“我病了多久?”
记者:“20年。”
“你能想象一个长达20年的没有梦的夜晚吗?感觉就和死了一样。死亡的定义不就是这样么,没有感觉也没有痛苦。”
他是一个只活在当下,也被困在了当下的人。
每当他开始说“我有意识了,一个人也没看见过,就和死了一样”时,大家知道他的大脑又重启了。这几乎成了他的口头禅,也是他陷入抑郁的标志。对他进行观察的研究者们会记录他每天说这句话的频率和时间,以此推断他的记忆状态。
1986年,Clive写日志。
为了让生活不再像无梦的噩梦,Clive开始写类似于电脑运行日志的日记。但是没有用,每一行录入对他来说都是第一次录入。
他会写:“10点6分,第一次有意识地醒来。”过了几分钟他接着写:“这次我是真的醒着。”
Clive的日志,上面写满了:“现在我真的醒来了。”
这些写满了“我醒来了”的日记,被妻子保留着。在1986年的纪录片中,妻子向他展示了他自己做的日志,他确认上面的字是自己的,但坚决否认是自己写的,并且还因此怒火中烧。
在看到自己“写”的日志后,Clive因为无法理解而崩溃大哭。
直到2016年,他还在不断重复这件事。他会坚定地、不断地划掉自己几分钟前写下的日志,不断地否认自我。
直到2016年,Clive还在写“我醒来了”的日志,并不断删除之前的记录。
但是他从来不会否定的两件事是,自己爱着妻子,以及自己爱着音乐。
音乐和妻子Deborah是病毒没有带走的唯一“遗物”,只有在这两件事出现时,他才能从无法名状的恐怖中走出来。
和回忆过去发生的事(情节记忆),或回忆一个知识点(长时记忆)不同,演奏音乐和内隐记忆(做一件事的程序性动作)有关。
内隐记忆有点像条件反射。Sacks指出,通过对H.M.以及后来许多失忆症患者的研究,学界知道对自身历史的记忆(情节记忆)以及对如何做一件事的记忆(内隐记忆)在解剖结构以及形成过程上是完全不同的。
情节记忆的形成过程涉及多个脑区,最主要的是海马体。但是内隐记忆的相关脑区更复杂,一般认为它涉及大脑中更原始的部分,比如基底核和小脑。
实际上,动物们也有内隐记忆。比如,小马在出生前就会在母马的子宫里练习奔跑。
通过数十年的观察,研究者们发现Clive能形成新的内隐记忆。比如通过在房子里不断打转,他能知道自己住所的大致结构。
通过内隐记忆,Clive能学会照顾自己。
能认出妻子这件事则更为复杂。
Clive失去长期记忆力后,唯一认识的人是妻子Deborah。他的语义记忆告诉他,他有过孩子,但却认不出他们来。
当然了,刚刚见过妻子这件事属于情节记忆,会在数秒后被忘掉。
对于Clive来说,每次看到妻子都是人生的第一次。每隔10-15分钟,他就会因为“再次”见到妻子而欣喜异常,会像久别重逢那样迎上去亲吻拥抱她,并伏在她肩头哭泣,抱怨为什么他病了以后没见过任何人。
30年来,“每次”看到妻子,Clive都是一样地兴奋。
不过,无时无刻照顾Clive也是不可能的。那场大病后,Clive无法持久地睡眠。在夜晚他每小时都会醒来好几次,然后孤单害怕地给妻子打电话,央求她过来看他。
Clive无法安稳睡觉。
Deborah说,她既是妻子,也是寡妇,因为Clive已经失去了意识。
Clive发病时,Deborah只有27岁。她说,没有任何人类能忍受每时每刻同样的对话、同样的语调。在这样往复了9年后,最终她和他离婚了(通过Clive的监护人——他和前妻生的孩子们),然后试图到美国开始新生活。但是几年后,她又鬼使神差地回到了英国,并在亲友的见证下和Clive重新结合。
1983年,Clive和Deborah第一次结婚。
当然了,Clive对此没有记忆。Deborah记得那一天她问Clive要不要复婚,Clive马上回答:“那真是太棒了!”
现在,妻子每个月来疗养院看他一次。记者问他:“妻子来看你时你是什么感受?”
他回答:“天堂降临。”
记者又问:“她不来呢?”
他说:“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我病了以后她从没来过。你们是我病了以后见到的头一群人。”
他对妻子的感情,并没有随着一次次重启而消逝。那么,为什么在不记得所有人的情况下,Clive还能记得自己的妻子?
对此Sacks的解释是,强烈情绪留下的“记忆”和情节记忆不一样,这有点像童年失忆症(人不记得人生头几年发生的事)对人的终身影响。
他指出,人生头两年发生的事虽然不会被记住,但仍以某种形式被留存在了大脑的边缘系统里,在后来的人生里,这些无法被想起的强烈情绪体验会继续影响人的行为,Clive的音乐能力可能也是因为音乐带来的激荡而保留下来的。
直到今天他们还一直在一起。
在2016年的纪录片中,记者问Clive:“如果你现在可以做任何事,你想做什么?”
Clive回答:“等时间消失,然后等她来。”
只记得终身所爱的状态,竟然是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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