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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社里,诗人的少年时代

复旦人周报 复旦人周报 2021-12-11

“我希望的我的诗歌是这样的:未来的人们读起它们,意识到原来我们走过的是这样一条道路。”复旦诗社的刘亦奇说,“就像摇滚乐一样,那些七八十岁的摇滚乐迷们,或许至今不知道披头士在摇滚中藏下了什么,可那些在酒吧里嗨过的夜,已经悄悄地改变了你的一生了。”
这篇文章关于三位在复旦写诗的少年少女,他们都属于复旦诗社。无论平凡或伟大,诗歌中的青春不朽。


编辑 | 金梦恬  贾一帆记者| 俞靖昊
| 俞靖昊

 “白炽兔子或干燥的蝉” 


| 电影《步履不停》
复旦诗社2020年春的招新视频里出现了十四个人,社长李玥涵是令人印象深刻的那一个。她出现在视频开头,不说话,眼神直直地盯着你,而后端起水杯开始喝水。天南海北的同学走马灯似的过,直到你把她忘记了,她又出现在最后。这次她放下了水杯,正襟危坐,对着镜头正儿八经地说:“加入我们,为世界写诗。” “为世界写诗”的大二中文系李玥涵在家里作息随性,偶尔十一点起床。中午啃面包或者订外卖,晚上看综艺。她总是做诡异的梦,七零八碎的记忆在脑海里上演大片。除此之外,她和其他的大学生没什么不同,烦恼着绩点和两年后的前程,论文堆积如山。 决定写诗是从上大学开始。2018年秋天的某个下午,她在宿舍翻开《复旦十九人诗》,读到了张存己的《合欢》,诗歌的结尾打动了她:可是为什么,我真的想知道/为什么那时我依然/会觉得/不快乐。
“很多人会觉得童年是金色的,过去的回忆被塑造得感人又美好,但实际上,你看到春天来了,无论风景多么美好,你内心却依然会觉得不快乐。”李玥涵意识到,在诗歌中,你不需要和别人一样快乐,这对李玥涵来说无比真实。
她成了第一批加入复旦诗社的2018级同学,开始在诗社的习诗小组写诗了。第一首诗,她想写一座海边的城市,写光、孩子和海,于是有了这首《骑行》: 

“......

 风衣敞开,我们的石榴卷舒。

 像是白炽兔子或干燥的蝉,

 ......

 鱼店、米店的孩子则蹲在

 远岸的棚屋或树下,意识到

 此刻,光是唯一、无数的桥。”

 诗社的前辈认为这首诗内容贫乏,却仍旧被那句“光是唯一、无数的桥”所打动。李玥涵的修辞有流动的画面感。在她的诗里,有像是“立在横流中/一小节被割开的藕”(《在东城》)的天桥上的人群、车把上的风车向牛羊告别、男人用晚报裹着黄莺、而亲人的梦里则有“隐隐发光的灰色鱼卵”供我们躲藏(《眠》)。 

 “这些诗歌给人灵动的少女感,就像一阵风轻松掠过,”诗社的同学评价到,“但它真正好的地方不是那种少女风格,而在于这些诗读起来既轻松愉快,又能够让我心里有一个结痂的地方。” 写出第一首诗的半年后,少女成为了第一位00后光华诗歌奖获奖者。她的诗八次被诗社的诗社内部的评诗会选中。“十次比较圆满,”李玥涵暗自想,“凑满十次,我大概就是入选过最多次评诗会人了。”



 “所有的光都源自火焰的表面” 


与“不快乐”的李玥涵同时加入诗社的,是快乐的夏天宇。 夏天宇在很长时间里保持了“这也太快乐了”的口头禅。李玥涵曾调侃他长得像《春田花花同学会》中郑中基扮演的售货员。夏天宇听到了说,是蛮像的,于是大笑起来。大多数时候他是沉默内敛的,这个哲学系的男生称自己为“上海农村来的傻子”,李玥涵则用“海螺人”来形容他:“表面看上去没什么,但靠近一听,能听见里面全是浪涛的声音。” 他或许更贴合人们对诗人的想象:不知世故,内心真诚。“我对世界不太敏感,理想的生活是呆在深山老林里。”夏天宇承认。他总是远远地站在世界之外,诗歌是为数不多的“生命的冒险”。“你会被一团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围住,你必须在这里面生存下来,甚至主宰那个团包围你的东西,或者和它融在一起。” 

| 秋游中的夏天宇(左一)


作为和李玥涵同时加入诗社的同学,夏天宇的诗歌之路并不那么顺遂。他的第一首诗并不成功,前社长杨雾评价“断句奇怪”以及“不知在写什么”。和大多诗社的新成员一样,他经过了无数个雕琢词语的夜晚,承受了一次次的批评,才能驾驭心中起伏的浪涛的力量。时间最终将“不知在写什么”打磨成深刻的哲学性,在《孔明灯》中,夏天宇探索着表象和实体的边界: “可以想象,所有的光都源于火焰的表面。 被烫开的夜摩挲出它的边缘,一层半透明 的灯纸。捅碎它就是闯入影绰的核,就是 直视那团我们不明所以的东西,或者干脆 那里就是空的。于是寂静刮过清朗的河面” 他想戳破名为“表象”的灯纸,看看里面那团“不明所以的东西”,看看几千年来被哲学家称作“实体”的东西是否存在。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这场深奥的冒险,但热情还是渗出词句,感染了诗社的读者。“冷静,审慎,但却充满了力量。”后来诗社的副社长刘亦奇这样评价夏天宇的诗。



 “*爱!自由!旧金山!*” 


相比李玥涵和夏天宇,刘亦奇迟了半年才出现在诗社的故事里。大一上混迹在酒吧、乐队、代码之间,刘亦奇熟悉Neo震耳欲聋的演出和鸡尾酒,也认识艾尔花园的老板和他的乐队。他的诗记录在自己制作的网站上,两首诗之间夹着《typora完全使用详解》。 

 

| 刘亦奇用以记录诗歌的网站
作为学习软件工程的学生,刘亦奇与诗歌的偶遇是在交通大学“碎片微文学”比赛上。“那时候反正觉得挺好玩的,就投了稿,但让我很惊讶的是真的获奖了。”已经是诗社成员的夏天宇看到了刘亦奇的诗歌,特地去问作者。在得知了是刘亦奇的作品后,他朴实地夸赞说:“写得真好。” 大一下学期,刘亦奇正式加入了诗社。他的诗剑走偏锋。爱摇滚的软工青年拒绝平庸和故作高深,于是在习诗小组上,刘亦奇筹划着一首出格的诗,一首灌入了科罗娜、星号、缩进和斜体的二维音乐。他将其命名为《赋格与复调》: “我们知道这很好 **开车**上学去 再喝**一瓶科罗娜** 因为我们游刃有余 的之前 很久之前 第一次就会了 最后一块拼图 这似乎是更有益处的 *爱!自由!旧金山!* 正驱车深入这片新大陆……” 在这首诗中,两个主题相互追逐,情绪在明与暗之间跳跃:旧金山、开车上学,沙子,殖民主义,以及52年前,被称为美国流行文化里程碑的“爱之夏”。他尝试拓宽语言也拓宽文化的边界。在刘亦奇看来,诗歌、摇滚和流行文化是远比我们想象中更伟大的东西,它们构成了一代代人的世界观。 

 
南京大学重唱诗社的社长丁觉民曾经来复旦诗社交流。他评价复旦诗社是个神奇的地方,有的人之前从未写过诗,却能在一年后写出完成度极高的作品,似乎并不是个人,而是集体的创作使得这里的诗歌获得了独特的生命。三个人中,李玥涵从未写过诗,刘亦奇更常敲代码,夏天宇关心的是哲学的深奥难题。可当他们同时拿起笔,诗歌就开始了。



 夜 


诗社的夜大多是属于诗歌的。 最重要的常规活动之一230匿名评诗会发生在夜晚。六点半,本部7号楼105室的诗歌图书馆悄悄开了门,诗社成员鱼贯而入。灰色书架的正中是一张长桌,他们依次坐定,互相介绍。没有名字的诗歌将在这里被朗读,而后被点评、探讨,或许还有激烈的争锋相对。十点,管理阿姨推开图书馆的门,提醒他们该转移阵地了。于是无名的诗歌和有名的诗人趁着夜色前往大学路上的红料理,那里,对于诗歌的探讨在继续。

 夏天宇曾在230后的宵夜上修改他的《孔明灯》。这首诗后来在2019年的11月27日被他朗诵,听众是北岛和另外六名国际知名诗人。“看,我们方才往天空掷入了一颗火星,激起的微光,沿灯壁缓慢滑落,滴答。”他的声音有一点紧张。这是诗社组织的国际诗人交流会,刘亦奇和李玥涵也是朗诵者。 最热闹的230通常发生在招新之后。并不宽敞的诗歌图书馆里挤下了二三十个人。这个夜晚的评论格外严厉,通常会劝退许多新人。 刘亦奇是在那时第一次注意到李玥涵的。她的率真、敏锐颠覆了他“高考语文”式的文学评价。但李玥涵注意到刘亦奇还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直到光华诗歌奖的颁奖典礼上,摇滚青年上台谈了一曲吉他。她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个当时看来并不显眼的男生会在自己的鼓励下当上常务副社长,成为诗社最活跃的分子之一。 除了一月一次的评诗会,诗歌图书馆的夜通常很安静。夏天宇习惯和朋友们在诗歌图书馆自习,图书馆里没有wifi,只有奶茶、橘子和小声的交谈。 一本公共的日记本记录了这样的时光。夏天宇在秋天写过“诗图的叶子是从哪来的?”,不知是谁接着打趣“是它们自己跑进来的。”李玥涵则常常在上面留下“到此一游”和自己的心情,署名“果”。诗社的前辈不声不响地恶作剧,在每个署名前加上了“刚”,于是少女的思绪变成了连篇的“刚果”。 

 还有许多个夜晚是特殊的。比如2019年的11月27日,诗社秋游的第一天,前社长周一木打翻了指导老师肖水的酒杯,淋湿了著名诗人的裤子;又比如某次宵夜后,李玥涵一行七个人去叶家花园夜游,没有灯光,一行人在惨白的医院建筑间迷路了,他们恐惧而兴奋;以及无数个夜晚,刘亦奇躺在床上,在黑暗中把诗歌敲进发着微光的手机屏幕——他所有的诗歌都是这样写就的。而2019年的10月1日的深夜,夏天宇在桌前写一首叫做《数羊》的诗,他写得越来越困倦,终于睡着了。


 前路 


疫情期间,诗社的活动明显少了,李玥涵有些想念忙忙碌碌准备光华诗歌节的日子,也怀念一年里一起吃过的宵夜。同时,她也有两个多月没有写诗了。 “没空,书都没读完。”她坦诚地对记者说,“诗写得再好,那也不能给你一个A,对吧?”大一一年,李玥涵把太多的时间放在了诗歌和诗社上。大二,焦虑向她袭来:繁重的课业任务,绩点,以及未来道路的迷茫。她不想把文字工作从兴趣变成谋生的手段,也担心自己不停努力,“结果还没有一个普通财经类大学的同学赚得多”。思来想去,李玥涵还是决定先好好学习,“要是真的学不好,我就去放飞理想。去学电影,或者出道去《青春有你》。”李玥涵说。将要卸任社长的她选择继续留在诗社,但会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学习上。 

| 7号楼105室,复旦诗歌图书馆 
有人回来,也有人离开了。曾经和李玥涵一起排练诗剧的曾牧很少参与诗社的活动了,他有自己的其他的兴趣。大一下封笔的夏天宇曾在大二重新开始写诗,他对世界有了新的感悟。他将在诗歌中继续和生活搏斗下去,直到主宰它,或者彻底和它融在一起。 刘亦奇下个学期会接过诗社,成为第50届复旦诗社的社长。他依然不吝用“伟大”来要求自己的诗。“我希望的我的诗歌是这样的:未来的人们读起它们,意识到原来我们走过的是这样一条道路。”在他看来,诗歌是面向未来的,伟大的诗歌已经隐秘地发动了未来的世界。“就像摇滚乐一样,那些七八十岁的摇滚乐迷们或许至今不知道披头士在摇滚中藏下了什么,可那些在酒吧里嗨过的夜,已经悄悄地改变了你的一生了。”写诗已经成为了他的难以割舍的习惯。他会一直写下去。

图片来源于公众号《在复旦写诗》与网络
微信编辑:俞靖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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