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 ┊ 解释春风无限美——赏鉴曲江流饮

走过林荫路在东端的尽头，刚才还漫溢的斑驳的光影，倏地便消逝了。道路的两旁，脱光了干涩枯叶的银杏树，光秃秃地沉默着并列，新芽儿还没有油绿，只在沥青道上落下高纤的稀疏的倩影。

三两步走过这影幢幢深暗的魅影，眼前便豁然敞亮，看到阳光轻抚，春风涤荡中的曲江流饮池水畔了。

只有在闲暇的漫不经心的正午，又要恰巧逢一个晴朗的日子，才能这样毫无顾忌地，一个人站在起起伏伏的嫩柳枝下，呼吸着带着干燥的阳光味道的微风，来满心平静且感动地勾勒春日的画卷。

首先映入眼眸的是满池的碧绿的水，池水的颜色深深淡淡不一，摇曳着倒映在水中的忽明忽暗的人影、树影、和花容。记得初次的印象来自于这不规则水池旁坐落着的硕大的花岗岩石块。石块有三米左右长，一丈来高，上面有朱红的颜料印染着雕刻的痕迹，这便是题有“曲江流饮”四字的地方了。汉唐时期，每当有新科进士及第，便会在当时长安城的南郊曲江池赐宴。新科进士们环水而坐，放一荷叶入池中，再将酒杯盛满酒放在荷叶上面，这样，荷叶托着酒杯，随着潺潺流水而动，漂流至谁的面前，便让其执杯而饮，再吟诗作赋一首，此等风流之事遂得名——江流饮。

现在承载着这四个字的厚重的石块，夹杂着历史的况味，安放在学校的水池旁。石块不知是在哪一年，受过了一锤锤敲击和打磨后成形，现在上面已经有了浅淡的褪色和剥蚀掉了光亮的岁月既视感。如果是在暗黑的夜色里，又没有朗照的路灯，你所能看到的只是一个模糊的团团的黑影。

水池的北面有很大的一个凉亭，是夏日的时候供大家乘凉的地方，西北望长安，虽然是在北国，但暑日的时候闷热难耐一点不亚于潮湿的南方。那么，这里便是极好的去处了。其它时候，也可以是下了学的小孩子们谈天说地的游戏空间；当然，夜幕降临的时候，你可能也会碰到孤独的吉他手背来乐器在这里用拨片奏响一节节琴弦，一切可能与无限都会在这个亭子里呈现，交错和发生。

如果你想要坐到亭子里去，或是找一个较高的地方俯看水池，首先须拾级而上，再转过身，然后便能一目了然地看到水池的弧形的轮廓了。水面整个区域大概可以分成两部分：正中面对着假山的略有圆形弧度的水面，是其一。在左手侧，湖水流动的尽头，层层涟漪在末端拍打岸沿的逼仄角落，是其二。每当有微风拂过湖面的时候，不光是激起一圈圈隽逸的波纹，夹杂着漂浮在湖面的落蕊、泡沫以及残损的枝条，都被汇聚在了这里。这样一大一小的两个水域，一正一偏的方位布置就构成了一个正中套副，广角和近景相互重叠的画面了。

曲曲折折的水池旁边，环绕守护着的是参天的榕树、老槐、法国梧桐和杨柳。起风的时候，树影摩挲，枝干拍打发出撞击缠绕的声音；落叶的时候，薄脆的梧桐叶，沉甸甸的梧桐果在空中竞速降落，漫天满地，都是脆裂和破碎的音符，水面上也拍打起星星点点的水花，毛绒的梧桐果掉落在了水面，“啪”，激起一圈涟漪；“咕咚”一声，再缓缓地沉淀下去……若是碰上了一场夏日猝不及防的骤雨，大而急促的雨点不仅让路上的行人奔走，连划水的绿头鸭也一边发出嘎嘎的叫喊声，一边扑打笨重的双翅往石缝里躲去，好像在后面有磨刀霍霍的农人在追赶它们似的。可爱的它们哪里知道这是时光在匆匆流失，四季的风雨在逼迫它们呢？一个个雨点儿降临在水面就泛起了一团团水泡，似沸腾着的开水满池子翻滚。活泛着鱼腥气味的润湿的水气还没有全然褪去，假山青苔上的水珠也还未彻底干却。夕阳的余晖又迫不及待地遍洒大地了。鸟儿们出了巢，两只鸭子也像从未经历风雨一般又从石缝里出来，漫不经心地划开一道道凝碧的波痕……现在我站在的地方已经是暮春里的曲江流饮池，日头一天一天愈发毒辣了。这几天早晚却还有几分清凉，便能看见憩在假山上的鸭子，阳光稀疏地穿过了漂浮在空中的柳絮，给小鸭子的羽毛上点燃了油菜花的明亮。在这幅静谧的画卷里，随意零星的景致和簇簇人群都涂上了金色的油彩。搀扶着老伴儿的年迈老奶奶也会拿出相机，坐在花坛边，把这师大暮春的旋律给记录下来。我则苦于自己没有油画家那样精湛的画技，也不能素描出一二点景致的轮廓，只能用几句零星的话语聊以自慰想要记住这春天俏模样的愿景。

春华秋实桃李园，毓秀钟灵曲江池。想想我们能和这满池的碧绿的斛纹一起度过春天，走向夏天的日子也是可数的，不过，在湖中假山旁，那一股股喷涌而出的水泉，积蓄，爆发，用力向上，却一定是生生不息且绵远流长的。

今年牡丹园里的花期似乎没有往年那么长了，图书馆前的月季也快谢了，不知是春天过的太快了，还是我们脚下的步子迈得太急了呢？以致都没能停止浮躁，与它们赴一场约会。

得幸，银杏坡旁的木槿花还未开，快，抓住春天的尾巴吧！

---原载于《陕西师大报》总第574期

作者：刘季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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