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近，打开短视频软件刷上两三条，你会发现自己关注的帅哥美女们纷纷身着一身黑运动羽绒服、头巾头套在跳一种把脚尖来回踢来踢去的魔性舞蹈。
打开音乐软件，自己喜欢的说唱歌手们发布新歌的鼓点节奏型都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点开评论，懂哥懂弟又都在就一个叫“drill”的名词进行激烈的讨论。
再往下滑两页才看明白，原来他们辩论的话题是：“中国到底有没有Drill Culture？”、“中国可以有Drill文化吗？”要问这个问题，那么先要弄明白：这股让大家为之倾倒的Drill之风，究竟是从哪里吹过来的？这是Kanye West在Future新专辑的feature中唱的一句歌词，意即：「来自芝拉克，这里也是drill说唱歌手们的故乡。」不止Kanye，许多来自芝加哥的说唱歌手都曾用“Chiraq”这个词来比喻这座城市黑人街区里帮派斗争的严重程度。于是一种表达“以暴制暴”的文化——Drill Culture，在这里诞生。在英文俚语中，drill等同于kill，而在芝加哥的当地语境下，则是特指代表自己的街区向敌对帮派复仇的杀戮行为。能在互联网上找到的最早提出“drill”这个词的说唱歌手PACMAN，已经于2010年不幸死在了街头。可能很多读者会觉得，“这个东西好像跟Gangsta Rap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啊，那可是在90年代就有的东西，这也算新鲜玩意儿吗？”不同的地方在于：Gangsta Rapper们往往只活在网路里或者电台里，而Drill Rapper，他们很有可能会真实你。
据不严谨考证，Gangsta Rap的开山鼻祖 N.W.A 的成员里，只有Eazy E是真实的帮派分子，而其他成员如Dr. Dre、Ice Cube等人都曾被诟病过他们是“fake gangsta”、“studio gangsta”。更别提在嘻哈广泛商业化后，许多说唱歌手声称自己来自帮派只是为了在某种层面上“光辉”自己的背景，例如喜欢跑到危险街区，放一分钟的狠话来拍视频，然后迅速跳回车上逃跑的6ix9ine等。而当一个Drill Rapper在歌里说他代表某一个帮派，那么他就是真的来自这个帮派，当他说“I will smoke somebody”，那么这个被提到名字的家伙可能真的需要考虑换个城市生活了。几乎所有来自美国贫民窟的说唱歌手都会在歌中提到街头暴力犯罪的话题，像Kendrick Lamar、J. Cole这样的意识觉醒派说唱歌手是为了揭露社会现实，呼吁大家停止“black on black crimes”；也有说唱歌手给自己营造悍匪的人设，以便更好地销售自己的音乐作品。无论哪一种，他们都希冀于用音乐帮自己走出贫民窟，脱离帮派生活。
Photo via Instagram @21savege而Drill Rapper们却有所不同，他们中的许多人最开始做音乐就纯粹是为了自嗨而已。也就是说，Drill Rap是唱给自家弟兄的“帮歌”，也是给对立帮派的警告。来自芝加哥的说唱歌手Swagg Dinero在采访中说到，有一天他和他的兄弟们在车上听电台，听到了同在芝加哥但是身处对立街区的Lil Durk在一首歌中diss了他们的街区，顿时一车人都感到了莫大的羞辱，于是他从这一天开始就捣鼓起了说唱。其初衷根本不是为了靠音乐扬名立万，就只是为了代表自己的街区骂回去而已。Chief Keef 何许人也？2012年，年仅16岁的他就靠一首“I Don't Like”的MV在网上斩获千万播放量并且迅速被唱片公司用六百万美金的大合同签下。人们从来没见过一个16岁的小孩在一个视频里展现出这样的侵略性，连Kanye West这样的大人物也主动找上了门，带上自己厂牌众将和Chief Keef做了一首“I Don't Like Remix”。Chief Keef的影响力带来的连锁反应并没有局限在美利坚境内。乘着互联网的东风，Drill Rap这种反映街头真实声音的音乐很快漂洋过海来到了英国。也是在这片土地上一众制作人的推动下，Drill Music开始跳脱出原先的Trap beat框架，开始逐渐变成当今的听众所熟悉的样子。纪录片《Terms & Conditions: A UK Drill Story》画面UK的制作人们开始在Chief Keef原先营造的氛围里融入英国本土Grime Music的味儿，用轻快灵活的snare、hihat编排搭配上清冷阴沉的旋律采样，再谱以轻微失真的808贝斯线以营造一种粗犷、街头的感觉，于是如今爆火全球的UK Drill雏形就这样诞生了。
SR“Welcome To Brixton”MV画面
不同于动辄四五条大金链子缠身的老美，英伦帮派份子在着装上也讲究一个低调奢华：黑色运动羽绒服加黑色面罩，隐匿身份的同时大概也是在响应当今时代背景下的防疫号召。不得不说，要是在街头遇到这样的强盗，把钱包给过去以后，转身还得默默感叹一句：好一个绅盗！有了独特的声音美学和独特的视觉美学，UK Drill逐渐从一种小众音乐类型演化成一种现象级的文化现象，席卷了全球。
然而这个过程并非一帆风顺。2018年，随着全球经济下行，原来英国社会中就存在的巨大贫富差距显得更加“鲜血淋漓”。在伦敦接连发生几次大规模的暴动后，英国政府开始将矛头指向了歌词中充斥着暴力内容并疑似在鼓动暴力的Drill Music。数名Drill Rapper收到演出禁令，甚至有人因为在公开场合播放Drill Rap就要遭受牢狱之灾……然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样的禁令无异于“不解决问题，而去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它并没能阻止Drill Culture在互联网上的火速发酵，世界各地的说唱歌手们都开始搞起了Drill Beat，一时间“暴力说唱”Drill开始和“药头说唱”Trap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2019年，场景回到纽约布鲁克林，让全世界人民认识到Drill Culture的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推手——Pop Smoke，横空出世了。Photo via Instagram @Pop SmokePop Smoke的整个职业生涯都享受着“天之骄子”一般的待遇。从发布自己的人生第一首单曲“MPR”，他就开始被整个圈子瞩目，所有人都期待着他能成长为下一个纽约的巨星。Woo Walk、“Welcome To The Party”、“Dior”......他用极快的的速度将布鲁克林放上了Drill的世界版图，自此“NY Drill vs UK Drill”成为了所有歌迷津津乐道的一个话题。
Pop Smoke“Welcome To The Party”MV画面
然而值得一提的是，实际上Pop Smoke以及Fivio Foreign等一众纽约Drill Rapper的音乐从编曲上其实是沿用了UK Drill的形式，而他们御用的制作人正是来自伦敦的808 Melo。而在歌词的内容传达上，虽然Pop Smoke是一个帮派成员，但可能是因为早早受到了大量的瞩目和星光追捧，他也不再执着于讲述街头的打打杀杀。如果你听完Pop Smoke的一整张专辑，你就会发现，除却Drill Rap典中典的好勇斗狠帮派歌曲以外，也有极大占比的歌是纯粹的派对“have fun”单曲甚至甜甜情歌。在市场和资本的选择下，没有任何一种文化可以幸免经历世俗化的过程。而Drill这种体裁的音乐，重点在于传达街头的真实声音，没有必要拘泥于其原教旨中关于暴力内容的陈述。也就是说，如果gang bang的确是你生活的全部，那么尽可以自由表达它，但如果并非如此，也没有必要硬拗这个“悍匪”造型。Pop Smoke，这位昔日的Drill Rap顶流王者，替所有人迈出了Drill Rap世俗化的第一步。给人们留下了多少的legacy，他就也留下了多少的遗憾。2020年2月，当Pop Smoke在家中不幸遇害的消息传来，让所有歌迷的心里对他本该拥有的无限可能性感到叹惋的同时，也让Drill Rap这种音乐题材在不熟悉它的大众眼中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后面发生发生的事情如大家所见，Drill Rap这种形式在全世界范围内的爆火，包括国内也出现了一批优秀的Drill Rapper。如今要是遇到某个人自称Drill Rapper，已经没必要提心吊胆地怕他一言不合掏出个家伙来，因为他完全有可能是一个Drill RnB情歌王子。而UK Drill最近的一首爆红热单《Doja》，Central Cee从歌名就已经明牌了是一首表白 Doja Cat的单曲，采样自2001年的老歌“Let Me Blow Ya Mind”，进行升调加速处理后，竟然透着一股小清新味儿。而歌词上除了Hook第一句来了个hit man笑话以外，再没有提到过任何跟暴力有关的事情，倒是能从中听出对Doja的浓浓爱意来。
那么中国可以有Drill文化吗？这个问题似乎已无须回答。中国确实并没有帮派暴力滋生的土壤，但如今的Drill Rap显然已经脱离了街头、帮派这种局限，只要是能让大家在派对上快乐跳舞的好音乐，就一定能催生出属于中国的Drill Culture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