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2019年发行个人名下第一张全长录音室专辑《Pang》时，Caroline Polachek已经34岁了。如果是在这时候才第一次播放她的音乐，你不仅会惊叹于这张首专的高完成度，还会被她身上一些神秘而矛盾的气质所吸引：她听起来既充满古典气息，又折射着未来感的光泽；她的题材既讲述着都市的情感，又叙说着自然的奥秘。不仅如此，你甚至会在这位西方面孔的声音里听见大量东方的色彩。Via Instagram@carolineplz随着《Pang》在评论界大获好评并为她俘获一批听众，Caroline于今年情人节发行了她的第二张专辑《Desire, I Want To Turn Into You》。而她或许是这个时代最不能忽视的声音，因为我们很少在其他音乐人身上听见她音乐里所展现出来的复杂性：东方西方、过去未来、圣洁污秽，她伫立于所有这些边界的交界点上。Via Instagram@carolineplz
Caroline的首张专辑《Pang》的高完成度不是凭空而来的。生于美国而曾在儿时生活在日本数年的她，从小就展露出不俗的音乐天赋。在三年级时她便开始在合唱团演唱，并在她父亲送给她一个雅马哈的键盘后开始演奏合成器。高中时她更是加入了几个青年乐队，从摇滚到New-Age，再到日本的传统音乐，广泛的音乐涉猎为她后面的音乐生涯做足了铺垫。 Via Instagram@carolineplz于是在2005年，她和彼时的男友Aaron Pfenning组建了Chairlift乐队，并于2008年发行了他们的首张专辑《Does You Inspire You》。Chairlift时期/via Pinterest 当时的Chairlift音乐风格以Indie-Pop为主，并且有着明显乐队感，但当中我们已经能听见Caroline对于音乐极强的主导力和她个人的音乐风格——那些稀奇古怪的乐思和来自东方的影响。无论是“Planet Health”还是“Ottwa to Osaka”，你都能从中感受到童年成长于日本的经历为她音乐带来了别样的风貌。Romona Lisa时期/via Pitchfork虽然当时的Chairlift没有取得巨大的商业成功，但它无疑为Caroline的音乐探索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经验。在Chairlift解散后，她仍以Romona Lisa、CEP等名字用电脑制作着一些DIY感的音乐，包括一些简陋的合成器流行、氛围音乐。
Via Instagram@carolineplz与此同时，她也开始为他人制作歌曲。她参与写了Blood Orange《Cupid Deluxe》专辑中两首歌曲，甚至于2013年为Beyoncé的同名专辑写了一首“No Angel”，她的风格随之越来越清晰。你能听到这些现代的合成器中不时闪烁着古老东方的声音，萦绕其上的是一些极具特色的音阶唱法。Via Instagram@carolineplz这是Caroline音乐生涯的第一扇门，她花了足足十年多的时间磨砺，她过人的才华和扎实的功底正等待一个能承接她所有特质的东风。大洋的另一边，英国的一帮先锋电子音乐人们正捣鼓着一种全新的声音。2017年，Caroline与PC Music制作人Danny L Harle相遇，正是这次相遇，使得她被PC Music启发，她的音乐事业也随之通向了另一扇门。 Caroline与Danny L Harle/via Instagram@carolineplz“Ashes of Love”是她和Danny L Harle合作发行的第一首歌曲，在这首电子舞曲里，Caroline不再是一个典雅的女神，相反，她潜入到了伦敦的地下，出现在了昏暗的舞池里，嵌入到了俱乐部碟机的线路中。 Via Instagram@carolineplz2019年《Pang》发行，这注定是一张载入历史的专辑。Danny L Harle和一众PC Music的音乐人负责制作了这一张专辑，以未来主义、流行文化和电脑技术著称的PC Music帮助Caroline塑造出了一种全新的声音。 Via Instagram@carolineplz谈起Caroline，你很难忽视她独特的歌声。除了流行外，她同样涉猎歌剧和人声实验——如果你没有看过她在公园对着鹅尖叫的视频我建议你立马查看。
她如笛声般的吟唱里藏匿着你可以想象到最天才的融合：她将欧洲传统且充满乡土气息的约德尔唱法，与歌剧式的吟唱结合在一起，并在从中穿插着东方色彩的音阶。如果你是New Age音乐的粉丝，你可能在想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当这种独特的吟唱被PC Music标志性的auto-tune调试过后，这一切都耐人寻味了。
Via Instagram@carolineplzPC Music将电脑技术的一切当作自己的文化遗产和美学，包括故障音（glitch）。而Caroline的半约德尔唱法（真假音瞬间的切换）在经过auto-tune的通电后，便像是一个人声的故障，因此无论怎么去解读她的声音，她声音的立体度在流行乐史上是极其少有的。在“Go As a Dream”中，她便如此施展着她独特的音乐魔法，你很难想象“欧洲土味”的约德尔唱法能素雅到这般如梦似幻，而她所选用的东方音阶和歌词里种种如诗般的意象，将整首歌的氛围推向了新的高度；你甚至能听见Laurie Anderson的“O Superman”里最经典的人声采样浮现。在所有这些当中，最点睛之笔的便是副歌中她被auto-tune过的人声，她声音的边缘锋利如刀刃，划破了最唯美的梦境，这时你才恍然，故事中斯人已离去，留下的是缓缓吟唱，似一场醒不来的梦。Via Instagram@carolineplz同时，New Age、Art-Pop、民俗类的音乐也对她产生了许多影响。你能她身上听到诸如Enya、Kate Bush的影子，她的作品往往也和自然息息相关，并充满着神话象征与古典文学，而她个人的视野和经历又为她带来了独特的个人风格。Caroline喜欢使用自然的物作比喻，比如“Hit Me Where It Hurt”中她将心烦意乱的自己比喻成被困在飞机里的蝴蝶，“Ocean of Tears”里她则将两人的隔阂比喻成如汪洋般的泪水，还有诸如“门”、“海洋”的意象也是她常用的手法，这使得她的写作充满了原生态的诗意。“Hey Big Eyes”便是对New Age一次很经典的呈现，同时她也在“The Gate”、“Insomina”、“Parachute”这些氛围感的音乐中操纵着声音来展示她的美感。 《Pang》收录单曲封面/via Instagram@carolineplz在同名歌曲“Pang”中你或许会惊讶于Afrobeats竟藏匿得如此悄无声息，在电话铃声音效下只留有律动稳步推行着。在TikTok爆红年好的“So Hot You're Hurting My Feeling”也展现了她还原80年代合成器流行的成熟功底。 via Instagram@carolineplz而“门”在不同文化中都有着丰富的文化指意，其本身就极具古典感。在“Door”里，她用中国谚语“阴阳相随”形容自己心情的起伏，整首歌旋律和节奏上用Trip-hop做出了一种太极相生的东方美学。而歌词里无限穿过的门和她柔美的吟唱绽放在合成器轰鸣中后，结束在竖琴拨弦里，这首歌也成为她崭新事业最为代表性的作品。Via Instagram@carolineplz选在情人节发布自己的第二张专辑也许正有心意。《Desire, I Want To Turn Into You》关注着我们的情欲，有时它喷薄而出，污秽又令人着迷。《Desire, I Want To Turn Into You》专辑封面Caroline表示，这张专辑受到疫情与去往意大利的旅途启发，包括对于火山岩石的好奇与迷恋。这张专辑在继承前作的气质之下进一步拓宽了她的音乐版图，我们除了能听到各种欧洲的笛声与民族风的乐器，她在这张专辑里也有许多舞曲的尝试：从“Welcome To My Island”、“Pretty In Possible”的合成器流行，到致敬已故酷儿音乐人SOPHIE的“I Believe”中UK Garage律动，再到与两位另类流行音乐人合作的“Fly To You”里的Drum & Bass，她听起来更明媚外放。但同时她在采访里表示自己避免去写作重hook的歌曲，以防止歌曲结构出现明显分层，她在“Pretty In Possible”轻声哼唱里的标注是：“我希望它是一首摆脱主副歌结构的流行实验，就像是如列车驶过般不断绝的思绪。”Via Instagram@carolineplz但若要说与前作《Pang》最大的不同，我想是这张专辑里的幽默感与恶趣味。“Sunset”是一个你能想象到的、对弗拉明戈最刻板的想象，一次故意的挪用，她唱着“你就是我的落日”俗套到你仿佛置身于上世纪的西班牙浪漫电影；“I Believe”她则特意地还原了90年代末欧陆舞曲、UK Garage的经典的声音，这声音现在听起来过时、廉价、土俗，但她却把它们收集起来编织成一首献给不朽的赞歌。于是当再听到“Bunny Is A Rider”这样不规则又极复杂的声音设计时，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你很难说她是哪一个，但或许她所做的事情恰是在说，这两者从未对立。 Via Instagram@carolineplz更有意思的是，诗意往往是恋旧的，我们会说手写书信是诗意，但我们从不说自己用iPhone打字是诗意。在“Billions”如神圣牧歌的氛围中，她在“十四行诗”前批注的内容却是“色情短信”；而在“Blood And Butter”充满原生态的声音丛林里，她用两个形容词描述对方：与符合氛围的“mythological”并行的是有些网络用语的“Wikipediaed”。Caroline的诗意从不是对于旧时光的迷恋，而是对于当下生活的想象：即便穿着皮裤背心在舞池里大汗淋漓，但当我们四目相视的那一瞬间，我们亦可化作神话里的星宿，或是在葡萄藤蔓下感受着对方的吐息。Via Instagram@carolineplz这就是Caroline的火山神话，火山的喷吐，就像欲望的喷发，那一刻圣洁又污秽，壮烈又迷人，充满着原始的生命力，以至于我们脸红着避而不谈。而它带来的是毁灭、烟尘和抹不去的纹路与残渣，这就是生命的周期。她在“Smoke”里唱到：“漂浮在在火山之上的，不过是烟尘。” Via Instagram@carolineplz疫情带来的压抑使得我们前所未有地去思考人生的意义，《Desire, I Want To Turn Into You》便像一个献给生命万物的礼赞，恰如她在“Hopedrunk Everasking”缓缓唱到的：黎明不过是我们头顶的一个空间，夜幕是一种情绪，无数个世纪变迁，他们或许会发现我们的骸骨，也许他们不会。Via Instagram@carolineplz正如经典的东方神话所说，当充分感受到自然的能量时，我们便意识到自身于这个世界之渺小，万物相生，此消彼长，我们所需要的不过是去找寻自我与外界的平衡，那是一种静谧又肃穆的声响，就回荡在Caroline的音乐教堂里。Via Instagram@carolinepl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