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疫情后遗症”:流动儿童正面临返乡留守
昨日广州多个地区宣布解除临时管控区,全城欢庆,人们也对优化后的疫情防控充满期待,期待社会和经济尽快步回正轨。但疫情进入第四周年,新冠疫情对社会发展造成的伤害已经在显现。
10月底广州疫情爆发,我们在防控的人潮声浪中,找到了一个个流动儿童个体的身影和声音。他们紧握着手中的笔,紧握着成长的权利。
千禾社区基金会多年来一直关注珠三角流动儿童群体发展,不得不向社会表达担忧:这些小小的身影,正面临着返乡变成留守儿童的可能性。而对孩子成为留守儿童所要面对的困境,相信大家并不陌生。
1、
即便是在此波疫情前,扎根在广州天河区城中村的小禾的家@凌塘村,对大量流动儿童返乡早有体会:今年公益早教班的招募大不如前,往年30个招募名额能秒杀,今年迟迟都只招到十多个孩子。工作人员了解到,这是因为很多家庭都已经把孩子送回老家,流动儿童转身成为留守儿童。
疫情,会助推流动儿童返乡留守。疫情的“震中”——康鹭片区,其中一所打工子弟学校老师透露,截止至11月28日的统计,已有39位学生离穗回老家。这个数字还会持续增加,因为每天都有外出隔离、隔离后符合条件返回老家的家庭。该学校在册学生总人数约400人。虽说这批学生是因为防疫需要提前返乡,但该校老师担忧,这三年来反复封控直接影响家庭收入,将导致部分学生春节过后不能再返回广州上学。
疫情形势逼迫着大批流动人口、流动家庭在近日走上了返乡之途。然而返乡并不等于安身立命。
安身,是寻找容身之地。流动家庭在外生活工作多年,家乡已成事实上的暂住地,但在城市安身依然还是只是个梦想。
立命,未来会在哪里?疫情时代,孩子的教育和成长将置于何地?这是小到流动家庭,大到政府、社会,都未能顾及考虑、或正在观望中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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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留给社会的“疫情后遗症”是怎么形成的?我们看到,疫情和封控中所显现的问题,只是问题浮在水面的冰山一角,水面之下,是城中村社区、流动儿童家庭难题的长期积累。
收入是流动儿童家庭最脆弱、敏感的部分。
之前还在康乐牌坊风餐露宿的一个爸爸,站在村口焦急等待能复工复产:“如果这次走了,家里小孩就没钱读书了。”
“(很多学生家庭)几个月收入为零,还要交租金”上面提及打工子弟学校老师表示。没有收入的家庭,负担不起把孩子带在身边生活的成本,就只能忍痛把孩子留在老家。
双手搬砖就无法抱你——这在流动儿童身上是非常现实的家庭陪伴缺失写照。即使有工作有收入,流动父母往往需要加班加点、延长工作时间,才能换取把孩子带在身边所需的收入,也导致了陪伴孩子的时间极少。
对于流动家庭来说,城中村是他们重要的落脚社区,但同时也是一个脆弱的家园。
家园停摆,家庭收入也会跟着停滞。
像在广州康鹭片区的城中村,人们的工作和生活都在村里进行,疫情封控伴随而来的是村内工厂停工、服务业停摆、人也不能出村打零工。因此,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到的疫情封控,对靠双手劳动来赚取生活的人们来说,是致命打击。
作为“租客”,流动人口、流动家庭的去留受着更多外力影响。
近日,多个地区的城中村纷纷已经发出倡议书,让外来务工人员返乡。这些倡议书里,除了提前了一个月的新春祝福以外,不乏“待明年春暖花开时,欢迎您再回XX”的字眼。但谁也不能保证明年春暖花开之时,这里又是什么样的一番境况。
撇开疫情因素,很多城中村更新改造的计划其实都一直在推进中。例如这波广州疫情的“震中”康鹭片区,更新改造项目一直在推进中,目前正在开展片区策划方案编制等前期研究工作。一个城中村的更新改造,就意味着在这里居住的流动人口、流动家庭需要搬离,或回老家,或到城市别处另谋生计。即使他们在这个村已居住了十多年,孩子就是在这里出生和成长的。
11月13日凤和村的一纸告知书更是让人迷惘。综合整治后的家园,除了解决掉“脏乱差”的卫生问题以外,还会给流动人口、流动家庭、流动儿童留下什么?
城中村家园的脆弱,还体现在“看不见”的社区支持网络中。可以说,在陌生人社区中,每个流动家庭往往都是一个孤岛,没有一个社区支持网络能在遇到困难的时候“兜住”他们。
目前广州有很多地区,依然停课而不停工。停课之初,凌塘村的一个双职工流动家庭考虑白天将五岁的孩子独自关在家里,妈妈小莉(化名)中午下班回去做饭,下午继续关其在家。
把孩子关在出租屋后造成的意外和悲剧,在城中村并不少见。做父母的当然清楚这其中的隐患,但没有亲友能帮忙情况下,这是一个极其无奈的选择。除非把孩子送回老家生活,由亲人帮带。这又是父母最不愿意走到的一步。
但如果小莉在城中村里有一个社区支持网络,就像在老家有亲人朋友关照帮忙,在城中村也有邻里互帮互助,她的孩子就不会置身于风险中。
说“看不见”,是因为社区支持网络不是一个社区硬件设施,看不见摸不着,但当居民应对风险困难时,社区支持网络最能“救命”;另一方面,社区支持网络的构建极少在公共服务领域被提及,构建社区支持网络的需求没有被社会和公共部门看见。
来自城市教育政策的压力,也是非一日之寒。教育改革如火如荼,却难以保住流动儿童在城市的“一张书桌”。
《财新周刊》2022年8月8日的特稿《广东教育巨变》中报道,面对两项国家教育政策——进程务工人员随迁子女读公办的比例应达85%以上,各省民办教育在校生占比不得超过5%——珠三角公办民办各半的格局面临巨震。一头是城市公办义务教育学位、幼儿园学位仍然存在大量缺口,另一头,不少城市依据政策指挥棒压缩民办义务教育的比例,不少打工子弟民校关停,民办学位整体供给下降,学位区域性紧缺更为突出。
这一切压在流动父母身上的压力,就是孩子上学成本飞涨:要不就是承担猛涨的民办学费;要不就是舍近求远,把孩子送去邻市成本更低的学校,而这又带来了亲子分离的困扰。这无疑是对流动家庭经济的雪上加霜。无法承受之时,把孩子送回老家是唯一的选择。
3、
对个体而言,儿童的成长,本应该拥有父母稳定的陪伴,有长期稳定的成长环境和社区关系,如此才能让健康的自我成长起来,才能为未来的一生打下基础,长大后抵御风雨。
对城市来说,儿童是我们的未来,是城市的未来。儿童在成长中的缺失,会让城市付出代价。
流动儿童多数生长在城市,虽然没有本地户籍,但凭着对城市积累的感情和熟悉,会让成长后的他们继续回到这里、留在这里工作生活,继续参与城的发展。
无论何时何地,儿童都需要我们温柔以待。
我们期待,社会和经济能尽快恢复正常运转,复工复产,为流动儿童与父母在一起生活打下经济基础。
我们期待,教育政策能直面流动儿童的真实需求,在城市中为他们的成长扩宽空间。
我们期待,城中村社区乃至全社会,能给流动家庭、流动儿童更多的关注和帮助。
同生活在珠三角城市中,您也可以为编织社区支持网络出一分力,加入千禾月捐计划支持小禾的家在城中村扎根服务,托举起流动儿童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