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雪里红妆作品:坠渊
少侠们晚上好呀~
今天小天天给大家带来了
一篇全新的同人故事《坠渊》
由【我是雪里红妆】少侠创作分享
一杯黑心茶摊的“加料”茶水
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本次故事的主角“司昭”
也因此落入了魔域
见证人性、对抗强权
在暗无天日的魔窟面对凌虐折辱
他又会怎么做呢?
跟小天天一起去看看吧~
01
头……好晕……
作为一个没有生命的死魂,司昭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眩晕的感觉了。
这是……哪里?
意识缓慢地逐渐复苏,伴随着两边太阳穴针刺般的“突突”疼痛,以及头部持续的胀痛和眩晕。
司昭的神智终于清醒过来,想起自己失去意识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在红木林的一家茶摊上喝下了一杯茶。
也是他大意了,仗着鬼墨体质特殊,免疫大荒几乎所有毒药迷药,便放松了警惕。却不料在红木林一家极不起眼的小茶摊上,竟然会出现能够放倒鬼墨的特殊迷药。
忍着头痛和眩晕感睁开眼,映入迷蒙视线的是一间阴暗的石牢,以及两只青面獠牙、样貌丑陋的巨大妖魔。
幽都妖魔!
司昭大惊之下霍然起身,却被一股大力拉扯着重新跌倒在身下冷硬的石椅上,同时耳边传来一阵铁链晃动的声音。
司昭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粗大的铁链牢牢地绑缚在身下石椅上,铁链上不断散发出不详的黑色魔气,这些魔气最大限度地压制住了他体内的灵力,这也是为何他自醒来后就感觉到眩晕和浑身无力的原因之一。
结合周围的环境和昏迷之前的遭遇,司昭很快想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无怪乎他会中招,原来他之前喝下的那杯茶里的迷药竟然来自北溟魔界。
司昭不知道这些北溟妖魔将他捉来的目的是什么,也无暇去想,他只知道,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扯断身上的铁链,然后打倒看守的妖魔,逃出这间囚牢。
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司昭默默地凝聚体内残存的法力,然后用尽全力一挣——身上的铁链发出不堪负荷的声音,眼看便即将崩断。
司昭心中暗喜,正待一鼓作气挣断铁链,却旋即变了脸色——就在他爆发的一瞬间,绑缚住他的铁链上忽然散发出更浓郁的魔气,将他的孤注一掷凝聚起的法力狠狠地压制了回去。
“劝你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一个称得上悦耳的冷漠声音响起,“以你如今的实力,根本挣不开这附魔的铁链。”
随着声音,一个身着华丽黑袍的男子分开两只妖魔走到司昭面前。
这男子身材颀长,脸上带着狰狞的青铜面具。看上去不似幽都妖魔,倒是像极了大荒的那些人类同胞们。
“你是什么人?”司昭抬头望向黑衣面具男子,“你明明是人类,为何要与妖魔为伍?!”此人周身并无魔气,却散发着淡淡的生魂气息,分明是人类无疑。
“呵,你倒是敏锐。”黑衣男子面具下幽深的双眼闪过一抹不虞的厉色,冷冷道,“你无须知道这么多,你只要知道,你的命运就掌握在我一念之间。”
黑衣男子抬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修长的手指捏住司昭下巴抬起,用一种打量货物的眼神上下审视着他,深黑的眸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倒是生得一副好皮囊。可惜,在这北溟,最无用的便是皮相了。你虽是十一门派弟子,资质却平平,法力也太差,连送去困兽刑牢的资格都没有。”
他放开手后退两步,凝注着司昭的眸中恶意浓郁得几乎要流淌出来,“这样吧,倘若你肯跪下来求我,姿态能令我满意的话,我倒可以大发慈悲,把你卖个好去处。我合作的魔侯中不乏好男风者,有些癖好特殊的,还真就喜欢玩弄尸体呢~”
黑衣男子说完,抬手释放出一道法力解开司昭身上的铁链,然后负手居高临下地用眼角斜睨着他,竟是在等着他下跪求饶。
一股血气涌上胸膛,司昭双眸中涌上怒火,冷声道:“我求你大爷的!”
语声方落,他霍然起身,早已蓄势待发的双手召唤出藏在四灵匣中的离天瀚海笔一挥,一股汹涌法力伴随着飘渺墨意朝着黑衣男子袭去。
司昭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因此一出手便用上了体内残存的全部法力。不求一击毙敌,只希望能逼退对方,给自己创造逃走的机会。
“哼,不自量力!”黑衣男子冷哼一声,右手抬起广袖一挥,更加澎湃的灵力自他袖中发出,悍然撞上司昭的法力,然后裹挟着它以更快的速度撞上司昭胸口。
司昭只觉胸口如受千钧重物撞击,一口鲜血“噗”地喷出,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一直强撑着的神智瞬间涣散。
“既然你这么不知好歹,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正好忘忧侯那边妖魔口粮紧缺,便拿你一起充数了。”这是司昭昏迷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司昭再一次清醒过来时,只觉浑身无一处不痛。
尤其是胸膛处更是疼痛难忍,也不知体内的肋骨们是否安好。
尚未睁开眼睛,便感觉到周围弥漫着的淡淡魔气。
以及,耳边隐隐传来一阵“嗡嗡”的振翅声。
司昭悄悄将眼睛睁开一线,然后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得忍不住睁大了双眼。
——只见他身周横七竖八布满了无数个比成年男子还要大的巨型白色虫茧,有的虫茧可以清晰看到内部在微微蠕动着,看得司昭胃部不由一阵发紧,若非极力强忍着,怕要当场吐出来。
很快司昭便发现这里不仅有大虫茧,他身周的上空中还有十几只约有数尺长的巨型飞虫在飞舞,他之前听到的“嗡嗡”振翅声便是由它们发出。
这些飞虫身体细长,翅膀上泛着淡淡的黑雾,头顶两只红色的复眼中闪烁着贪婪邪恶的光泽,看得人不由一阵阵恶寒。
眼看这些飞虫围绕着自己不住盘旋,仿佛时刻准备着发动进攻,司昭不敢懈怠,连忙起身打坐,待法力回复四五成,便起身从四灵匣中召唤出备用的青羽梳翎笔,笔尖在空中行云流水般连点,将修竹、繁花、魅妖、塔灵尽数召唤出来,一面御敌,一面借机恢复法力。
这些怪虫攻击力远比司昭想象中更高,且仍不断有怪虫咬破虫茧爬出,司昭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杀掉一波,马上便会有一波怪虫补上,逼得他只好不惜耗费刚凝聚起的法力不断地召唤出墨灵,方能勉强抵御怪虫的进攻。
情知不可恋战,司昭边指挥墨灵们御敌边观察地形,发现此处空间极大,虫茧数量更是多得吓人。
从那些虫茧的缝隙中,司昭勉强分辨出一条似乎是人为分开的通道,而通道的尽头似乎透出一丝微光,极可能就是出口。
司昭带着墨灵们且战且退,期间还因为法力不济被数只怪虫近身用散发着黑气的口器咬中身体。幸好除了疼痛和流血之外并无其他不良反应,也幸好怪虫们似乎不喜他的口感,只咬了一口便嫌弃地退开……但依旧架不住其他怪虫源源不断地飞上来企图尝上一口。
在陆续被十几只怪虫“试菜”并嫌弃之后,身上多了十数道伤口的司昭终于杀出重围,来到了那发出微光的出口前。
只见出口连接着一条由黑色石板修砌成的通道,通道内点着造型奇特的油灯,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也不知究竟通向何方。
法力即将耗尽的司昭无暇去想这通道通往何处——无论通往那里,都比留在这个布满巨型虫茧和怪虫的空间里喂虫子要好——青羽梳翎笔朝身后一挥,带出的法力将身后穷追不舍的怪虫逼得暂退,然后便飞身跳上入口,沿着通道一路狂奔而出。
路上倒是没遇上什么敌人,只在临近出口时看到出口处火光闪烁,同时听到粗噶难听的交谈声。
司昭放轻脚步小心地贴着通道石壁前行,然后站在出口两步距离悄悄探头往通道外看了一眼。
只见两只全身长满红色羽毛、长着巨大翅膀的翼人正站在通道出口处低声交谈着什么。
司昭凝聚法力毛笔一挥,出其不意将两只翼人放倒,然后出了通道口,闪身躲进附近的怪石后面,悄悄观察着周围的地形。
此地似乎是个巨大的山谷,远处隐约能看到几座华丽而诡异的建筑巍然而立。附近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红色的形似曼珠沙华的植株,植株上散发出一缕缕淡淡的魔气,即使在这样深沉的夜色中都令人无法忽视。
不远处的夜色中,则时不时飞过几只巡逻的翼人。
看来自己仍旧身处北溟境内,却不知此地是何所在。
想起之前那黑衣人似乎说要把自己卖给什么忘忧侯当妖魔口粮,或许此地就是那魔侯的大本营。
司昭提起十二分的小心,接着夜色和各种奇石怪树的阴影隐匿身形,仔细地寻找着出路。
幸好鬼墨天生便是夜色中的游魂,司昭做起这些事来简直游刃有余,没费多大力气便躲过了一拨拨翼人的巡逻,找到了山谷边缘一处疑似出口的所在。
他顿时大喜过望,趁着无人注意用最快的速度飞掠到那处仅容一人通过的狭小出口前,伸手朝着前方一探——
下一秒,前方的空气中突地闪烁起一道道血色丝线,蛛网般地显现在出口处。司昭的手掌触到红线,立时如受电击,一阵剧痛逼得他不由得缩回了手,翻掌一看,便见原本苍白的掌心已经被烫得一片焦黑。
不好,此处竟有结界!
司昭心中一凛,连忙转身躲进附近一处暗影中。
心知妖魔已被惊动,司昭不敢在此地久留,正待借着夜色掩护寻找更隐蔽的地方暂避,忽听远处传来一声穿透力十足的怪笑:“呵呵呵呵……让本侯来看看,到底是哪个小可爱竟然有本事突破重重警戒逃到这里来?”
司昭大惊,霍然抬头看向声音来处。
只听远处一阵翅膀划过空气的轻响由远及近,一个硕大的黑影从前方空中疾速飞来。
仗着鬼墨出色的夜视能力,司昭很快就看清楚,那远远飞来的竟然是……一只五彩斑斓的大山鸡?!
02
不过片刻那只“大山鸡”便飞到了近前,收起双翼悬停在弥漫着淡淡黑雾的夜空中。
司昭这才得以看清楚,来者并非真的山鸡,而是一个身披五彩华丽羽衣的人……形生物。起码比起司昭一路上遇到的长了鸟喙和利爪的翼人,这位看起来像人类多了。
尽管那一头红白参半、肆意飞舞的长发和通身散发出的神经病气息十分令人侧目,不过既然这里是妖魔根据地北溟,无论出现什么奇怪的妖魔都很正常。
看出来者绝非易与之辈,司昭躲在假山后,内心飞快地盘算着如何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逃离此处。
那红白长发类人深吸了一口气,赤红双眸中露出浓郁的兴趣来:“本侯居然嗅不到生魂的气息,看来这次的小可爱有点儿意思。”
他双手一翻,朝上的掌心中飘散出无数缕淡淡的魔气,旋即这些魔气便从他掌心散逸开来,宛如有自主意识一般向四周飘散,似乎在有条不紊地侦查探寻什么。
司昭一颗心顿时提起,但好在鬼墨既无心跳又无呼吸,连魂魄也是死魂,而这类搜寻术一般都是捕捉生魂气息或者活人体温心跳,应是对他无效。
果然,黑雾漫无目的地在山谷内搜寻一番,经过司昭身旁时未做丝毫停留,最后一无所获地回到了这神秘魔侯手中。
魔侯赤红的眼瞳一转,口中桀桀怪笑道:“这只不乖的小虫虫,你现在自己走出来,本侯会考虑不计前嫌,仍旧让你享受做本侯口粮的快乐。否则的话,本侯会让你体会到什么叫生、不、如、死……”
司昭听出魔侯语气中浓浓的威胁意味,只觉内心无力吐槽。
现在走出去只能做魔侯口粮,不出去可能还会有生路,傻子才会选择走出去。
而且,听这魔侯的口气,能做他的口粮似乎是什么莫大的尊崇和荣耀一般,需要凡人跪拜谢恩,这般清奇的脑回路果然不是凡人能理解的。
只是这魔侯看起来脑子虽然不好,实力却深不可测,司昭既无把握在他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觉溜走,更无实力与其正面一战,当下便陷入两难之境。
正在司昭苦思退路之际,那魔侯已然等得不耐烦,抬起右手轻挥,下一秒空气中立刻响起阵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振翅声。
“既然小可爱不愿意出来,那便让我的宝贝虫虫把你揪出来好了。”魔侯挥挥手,对身旁已然聚集起的怪虫发号司令,“抓住他,要活的。”
怪虫们立刻“嗡嗡”着四散飞开,瞬间将偌大山谷笼罩了一小半。
司昭眼看着不少怪虫朝着自己藏身的假山飞来,顿时心知不妙,当机立断召唤出飞行坐骑飞身跃上,同时召唤出青羽梳翎笔在手,趁着怪虫尚未合围之机飞了出去。
为今之计,只有先冲出怪虫包围,尽力甩脱它们和身后那虎视眈眈的魔侯,方可有一线生机。
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孰料那魔侯的速度更是到了惊人的境界。
司昭刚飞出十几丈远,便觉前方一暗,那一头红白长发的神秘魔侯已然悬停在他正前方,一双凝视着他的赤红色眼眸充满了森森恶意和毫不掩饰的、类似小孩子发现了新奇玩具的兴趣。
下一秒司昭面前出现一个泛着缕缕血色红线的巨大球形结界,将他和数百只怪虫一并困在其中。
司昭见逃出生天无望,反而沉下了气,青羽梳翎笔在空中画出一个微型法阵护住全身,凝注这神秘魔侯,沉声问道,“你是何人?”问这话时,他心下已有猜测。
果然,那魔侯怪笑一声,“小可爱,你都到了这里,还猜不出本侯是谁吗?——自我介绍一下,此处是极乐谷,本侯就是这北溟中远近闻名的忘忧侯盈虚。”
极乐谷,忘忧侯。司昭心中默念。
原来自己已经到了北溟中。
这忘忧侯盈虚,司昭之前在大荒曾听同门师兄们描述,说此獠极其残忍变态、喜怒无常,最喜以人类生魂为食,还以为是怎样一副青面獠牙的恐怖模样,不想如今亲见,竟是眼前这般,活像只成了精的大山鸡。
忘忧侯盈虚见他听闻自己名头,脸上却殊无惧色,只有一抹微微的讶异,不由奇道:“你不怕我?”
“是了,”他瞟一眼司昭手中的青羽梳翎笔和脚下的微型法阵,“你是鬼墨,是死物,因此不怕本侯食你生魂。”他嫌弃地打量了司昭几眼,阴森森道,“不过本侯既然把你买了回来,自然不会让这笔钱浪费,否则本侯多亏啊。你说是不是啊,小可爱?”
司昭见他一口一个“小可爱”,双眸中却全然是令人脊背发寒的恶意,心中不由一阵恶寒,面上却不肯堕了气势,冷声道:“你待如何?”
“既然不能吃,那就废物利用一下,先给本侯找点乐子吧。正好本侯看歌舞看得无聊,便换换口味,欣赏欣赏十一门派之一的鬼墨的精彩表演吧。”
他朝身后随意招了招手,立刻有几只翼人飞过来,自觉地将身体摆成了带靠背的座椅模样。盈虚舒适地坐了上去,单手支颐,“如果你能在一炷香之内活下来,没有葬身虫腹,本侯便饶你一命。”
他话音刚落,结界内的怪虫立刻宛如收到命令般向司昭发起了冲锋。
司昭将灵力注入法阵勉力抵御,奈何怪虫太多,且悍不畏死,在折损了数十只怪虫后,便成功破开法阵,大张着口器朝着司昭面门攻来。
司昭早有准备,立即召唤出修竹、繁花、魅妖、塔灵守卫身周,同时手中毛笔连点,将少量突破墨灵防护的怪虫毙于笔下。
然而一则他灵力未复,二则怪虫们的攻击力委实太过惊人,很快司昭体内灵力便即将耗尽,墨灵们因无灵力维持相继消失,数十只怪虫立刻趁虚而入,成群结队朝着司昭飞过来,一张张狰狞大张的口器流着恶臭涎水,亟不可待地要把他撕碎分食。
司昭咬牙逼出体内最后一分灵力,青羽梳翎笔挥洒如风,每一招下去必定有一只怪虫毙命。
如此又勉强支撑片刻,司昭灵力终于耗尽,仅凭着一口气勉强维持手中毛笔继续出招,此时他脚下已经堆了近百具虫尸,而剩下的怪虫仍旧源源不断地攻上……
司昭身上伤口不断增加,血从被撕裂的皮肉流出,源源不断地带走他的力气。
青羽梳翎笔逐渐慢了下来,再无法抵御怪虫们的入侵。
一只怪虫瞅准机会,悍然撞上了司昭手中的青羽梳翎笔。
伴随着一声轻响,司昭虎口裂开鲜血长流,青羽梳翎笔颓然落地。
其他怪虫们立刻一涌而上。
终于……要结束了吗?
好不甘心啊……
司昭眼前因失血而一阵阵发黑,神智开始昏沉,甚至连怪虫咬在身上的痛都无法令他清醒。
倒下的一瞬间,他耳旁响起一声愉悦的轻笑,“小可爱,恭喜你。一炷香时间,到了。”
司昭醒来时仍旧是深夜。
他花了片刻时间来确认自己还活着,并未成为怪虫们的口粮。却不知这对他来说究竟是幸运还是不幸。
他坐起身来,感觉浑身依旧因为失血而乏力,身上的伤口却显然已被细心地上药包扎过,此刻已只是隐隐作痛,却并不算难以忍受。
凭借鬼墨过人的目力,司昭仅靠桌上一盏油灯的微光便将所处环境一览无余。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里面布置简洁整齐,身上的被褥也是干净整洁的。
那位山鸡……忘忧侯显然不是会优待俘虏的人,到底是谁在照顾他?
司昭正疑惑间,房间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顶着一双狐耳的粉衣少女手捧一个木质托盘走了进来。
随着她的走动,司昭听到轻微的“叮呤当啷”响声,凝神一看,只见这少女一双皓白手腕和纤细足踝间都被一条泛着不祥魔气的铁链锁住。
少女将托盘放到桌上,温声道:“醒了便过来吃药。”
司昭看着桌上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汁,没有轻举妄动。
极乐谷的药,天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成分。
“只是普通的伤药。”少女看出他的顾虑,轻声道,“盈虚若要害你,不必这么麻烦。你早日养好身体,也能少遭些罪。”
这话说得倒有几分道理。
但是司昭依旧很谨慎,盯着少女问道,“你是谁?盈虚派你来,到底有何目的?”
“我不过是个快要死的人罢了。”少女幽幽道,“治好你,是我接到的最后一个任务。只有完成任务,我才能被允许死去。”
司昭微惊,仔细打量着眼前少女,只见她面容姣好,一双眸子却黑沉沉的不见一点生气,宛如一潭死水。
“你是狐?你也是被卖到此处的?”司昭看她头顶狐耳一眼问道。
少女点头,道,“我本是盈虚仆从,因为犯了大错,被他剥夺了继续做仆从的资格。我死之后,会由你来接替我。”
“你为什么不逃?为什么甘心做魔侯的仆从,受他折辱?!”
“逃不掉的。”少女摇摇头,目光中满是绝望,“没有人能从极乐谷中逃走。我以前不惜一切地想活着,拼了命的活下去。现在,我只想安静地死去。”
“不试试怎么知道逃不掉。”司昭上前一步,盯着少女道,“你有法力,我也有。只要活着,就有逃出去的希望。”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少女摇摇头,目光散乱地喃喃道,“逃不掉的,不可能逃得掉的。只有死,才能获得真正的解脱。”
说完,她不再理会司昭,木然地转身走出了木屋。
03
司昭站在桌前,用了半刻钟时间研究那碗药,最后终于确定那确实是一碗治疗内外伤的草药,这才放心喝下。
因为一身的伤未好,且确定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司昭便没急着策划第二次逃跑,而是不动声色地探查四周的环境。
他住的这间木屋处在山谷边缘,木屋后不远处便是高耸的山壁,司昭试探性地往山壁处注入灵力,山壁上果然显现出一道泛着无数妖异红丝的结界。
看来这山谷周围已经被忘忧侯布下的结界包围,想要逃出去,除非设法突破结界。
这一点司昭早有预料,因此倒有没有过于沮丧。
毕竟,如果能这么轻易逃出极乐谷的话,昨日那位狐妖少女也不会是现在这幅模样了。
眨眼又过了数日。
这几日中,狐耳少女每天按时过来给司昭换药送药。
司昭受的伤看着吓人,实际只是些皮肉伤,经过这几日休养,如今已然好得七七八八。
这日中午,狐耳少女照例端来汤药照看司昭服下,又给他察看了伤势,然后道:“今晚盈虚应该会召见你。而我,终于可以回到我该去的地方了。”
“你该去的地方?哪里?”狐耳少女说话时双眸中放出了数日里从未见过的神采,司昭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详的意味,连忙问道。
狐耳少女并未正面回答他的话,只叮嘱道:“临走之前送你一个忠告:在这里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人。否则,你的下场可能会比我更加悲惨百倍。”
“我记住了。”司昭追问道,“你要去哪里?”
“之前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狐耳少女道,“只有完成任务,我才有死的权利。现在我的任务完成了,终于可以魂归桃李花林,再不用担心成为忘忧侯的食粮。”
说这话时,她脸上甚至带着即将解脱的微笑,司昭看在眼中,不由升起兔死狐悲的难过。
“为什么你宁肯选择死,也不肯试着努力逃出去?!”司昭忍不住抓着她的肩膀质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试过?!”狐耳少女颓然道,“我试过不止一次。最后一次的代价,严重到我根本无法承受。我太累了,我只想回到桃李花林,哪怕回去的只有一缕魂魄。”
司昭默默放开了双手,他能看出她已经彻底失去了求生的欲望。
“想听一下我的故事吗?”狐耳少女忽然道。或许是终于即将获得解脱,她数日来都宛如一潭死水的眸中竟出现了些许生气。
司昭点头:“如果你愿意讲的话。”
于是狐耳少女便将她的过往娓娓道来。
其实她在被抓到北溟中时的生活很平淡,在桃李花林中平静地长大、修炼、化形,拥有一帮亲密的小伙伴和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
后来她因为贪玩跑出来在大荒各处游玩,却一时不慎被人贩抓住,卖到了极乐谷。
然后,不知道是幸运抑或是不幸,她因为法力尚可,为盈虚选中做仆从,替他管理备用食材——那些同样被买回来的凡人。
期间她许多次试过逃走,每次都失败,然后受到极严苛的惩罚。
最后她终于死心认命放弃挣扎,却在不久之后,从一群蓬头垢面的“新食材”中看到一个同样有狐耳的熟悉面孔——竟是她那青梅竹马的恋人。
他不甘心做魔侯的食物,在发现了她在极乐谷中有一定地位后,便动之以情,极力撺掇她一起逃走。
最后她被他画出的美好前景和许下的诺言打动,和他一起制定了一个他们能做到最严密的计划,然后于一个盈虚大醉的夜晚,两人合力将封印撕开一道口子逃出。
那是她最接近成功的一次逃跑,他们甚至逃到了极乐谷外数十里处,正在心里庆幸终于逃出生天,却被身后密集的扑翼声惊到,转头看时便见忘忧侯盈虚带着无数翼人追上来的身影。
她心知逃走失败,准备接受命运,和他死在一起。
盈虚却扔给他们一把短刃,并许诺他们之中只要有一个人肯杀死对方,他就放那人离开北溟。
她断然拒绝,而他却悄悄捡起了那把匕首,从背后捅进了她的胸膛。
然而有件事他不知道,她作为忘忧侯的仆从,体内曾被盈虚注入过灵力,一旦遇袭,这灵力便会自发凝聚护住身体要害部位。
因此她虽受伤,却侥幸保住了性命。
她难以置信地转身看向身后神色狰狞的恋人,耳后传来盈虚疯狂的大笑声:“小可爱,这就是你决意托付生死的恋人吗?真是让人失望啊呵呵呵呵……”
最后恋人葬身虫腹,而她则生无可恋地被盈虚抓回了忘忧谷。
她本以为作为背叛了忘忧侯的人,会受到怎样严酷的惩罚——当然这时的她已经不在乎了——不料却在被关了几天后接到盈虚派给她的最后一个任务,并且盈虚还承诺,完成任务后自己便允许她结束生命,并且不会吸食她的魂魄,给她一个体面自由的死亡。
在这个黑暗绝望的北溟,这已经是一种极难得的恩赐了。
当晚,盈虚果然召见了司昭。
令司昭想不到的是,这个疯子居然十分守信,在确定狐耳少女完成任务后,他撤走了之前赐予她的灵力,并且扔给她一把短刃,允许她结束自己的生命。
然后,司昭就亲眼看着狐耳少女捡起短刃,面带微笑地用它划破了自己的喉咙,然后倒在了喷溅出的血泊中。
盈虚不耐烦地招手唤来翼人拖走她的尸体,再用清水清理干净地面。
然后盈虚转头,一双赤红眼眸意味不明地看向司昭,“从今日起,你便是本侯的仆从了。”
司昭明白,他没有拒绝的权利。
毕竟他并没有放弃希望,他还想活着离开北溟。
而想要在这个地方活下去,就注定必须放弃一些东西。
司昭跪倒在那华丽的魔侯身前,接受了他将灵力注入自己身体,以及他丢过来的一面令牌。
他知道,从今日起,他注定要与以往不一样了。
司昭将那面代表忘忧侯仆从的令牌挂在腰部,然后被翼人带领着前往醉生窟履行自己作为一个魔侯仆从应尽的职责。
使用翼人教的法诀打开醉生窟的石门,一眼看清楚那巨大石窟内的景象时,即使内心早已做过心理建设,司昭仍旧忍不住惊呆了。
石窟内东倒西歪、坐着或躺着上百人,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装束均是大荒百姓,此刻听到声响,一个个惶恐不安地看向门口,等待着未知的命运降临。
司昭看到石窟里甚至还有年轻的母亲在一脸焦急地照看着尚在襁褓中,不住哇哇大哭的婴儿,顿时忍不住握紧了垂在袖中的双手——他做梦都没想到,那些专职贩卖人口的畜生竟然连婴儿都不放过!
这时,那名处在绝望中的母亲抬起头看到了站在石窟门前的司昭,黯沉的双眸中放出了一丝光,仿佛溺水之人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抱着婴儿踉跄着冲过来跪倒在他脚下,哽咽着流泪道:“这位大人,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给他一点食物吧!他再没有东西吃就饿死了!”
司昭目光微动,刚想问她为何不自己哺乳,但见到她那面黄肌瘦的脸庞,当即明白她应当是因为长期无法吃饱,已经没有奶水了。
司昭竭力维持着面容平静,双手的指甲却已然深深陷入掌心,昭示着他内心的愤怒。
“这里有奶吗?牛、羊,什么动物的都行。”司昭转过头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身后的翼人。
“回大人,没有。”翼人对他这个忘忧侯仆从的态度尚算恭敬,“我们魔是不会养殖牛羊的。”
“那,能弄到米粥之类的流食吗?”司昭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遂退而求其次问道。
“仓库里屯有不少黍米,是用来给这些食材当口粮的。不过属下们不会煮,我们只吃生肉。”翼人回答道。
司昭叹了口气,“你带我过去吧。”
说完低头看了面前妇人一眼道,“你且在此稍候。”
司昭从仓库取了黍米,在伙房动手烧火煮了一锅米粥,做这些的时候,他无比庆幸自己因为没有完全断绝口腹之欲,所以早前学过一些厨艺,不至于束手无策。
等米粥煮好,他让翼人们将米粥分发给醉生窟内的孩童们。
几个翼人领命,抬着盛米粥的木桶去了。
司昭不放心,便也起身跟了上去。
走到几个翼人身后时听到他们正在小声谈论什么。
“这个新来的大人也是个心肠软的。这些人类真是……”
“这是还没吃过亏,等他吃过几次亏,受过几次罚之后,你再看看。”
“也是,这些凡人一个个装得善良高尚,实际上……嘿嘿……怕是比我们还不如……啊!大人!”
司昭懒得跟这些低等生物计较,随着翼人们一起到醉生窟,监督他们将米粥优先分发给有孩童的人,剩下的再分给一些老弱人士,然后便挥手令他们退下。
此时这些被关在醉生窟的凡人已经意识到这位新来的大人对他们的明显善意,遂一窝蜂涌上来跪倒在司昭面前,哀哀哭泣着求他放自己一条生路。
“我只是忘忧侯的仆从,负责看管你们,并没有决定你们生死的权利。”司昭摇头道,“我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量让你们活得好一些。”
04
司昭很快便适应了自己的新职位。
同时,他也在尽力兑现自己的承诺,让这些沦落为妖魔储备食粮的可怜人能活得稍微好一点。
尽管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些根本改变不了他们的命运,但是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他无法逃避良心的谴责。
如果……如果能从这里逃走的话,我一定带上他们,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司昭知道这个想法多少有些自欺欺人,但是,唯有这么想,他才能继续扮演忘忧侯仆从这个身份,而不会被自己的良知逼疯。
翼人们经历过前几任盈虚人类仆从后,对司昭的行为见怪不怪,任由他每天折腾着搞食物给那些口粮们吃饱饭——反正吃饱了他们也跑不了——当然,翼人中还是有忘忧侯的心腹,每日兢兢业业地将司昭继任以来的一举一动报给盈虚知晓。
盈虚听完心腹汇报之后,面上淡淡的并无任何表示,只挥挥手示意心腹退下继续监视,显然早已预判了司昭的行为。
“这只可爱的小虫虫,让本侯来看看,你到底和前面几只小虫虫有什么不同?希望你能给本侯带来耳目一新的惊喜~”
自从继任盈虚仆从这个身份以来,司昭一举一动都谨小慎微,除了每日对待醉生窟那些凡人的态度过于仁慈友善以外,其他方面尽量做到尽善尽美,争取不让盈虚挑出他一点错处。
每天晚上前去向盈虚汇报工作时,司昭将每日收购凡人数量、日常所需钱财支出等账目整理得井井有条、没有半点疏失,尽力让自己成为一个能令忘忧侯满意的仆从。
他知道,能得到盈虚越多的信任,日后一旦时机成熟,自己成功逃走的几率也就越大。
而他每次汇报完毕时,盈虚的态度总是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不过好在并没有苛责司昭什么,甚至对他擅自利用职权让那些“储备食粮”们生活条件大幅改善之事都睁只眼闭只眼,显然是懒得追究了。
时间一晃过去了大半个月。
极乐谷没有白天,只有无穷无尽的漫漫长夜。
司昭只能根据天空中那轮散发着惨淡光芒的血月的形状和位置来判断时间。
这半个多月里,盈虚曾三次下令提调醉生窟中的部分“储备粮”到虫房中饲喂那些幽冥负劳。司昭虽心下不忍,却也无力相救,只得硬下心肠,在自己职权内选择那些年老衰弱之人前去赴死,尽量保下生存希望较大的妇孺和青壮年。饶是如此,每次看着那些被拖走的凡人们绝望痛哭哀嚎求饶的模样,司昭心中都会涌起强烈到无以复加的自责和痛苦。
他本是守卫大荒的鬼墨弟子,如今却不得不亲手将眼前这些大荒百姓送上死路,尽管是迫于形势,他依旧无法原谅自己的双手染上血腥。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司昭想。
如果继续昧着良心将更多百姓一批批送进虫房中喂负劳,他早晚会被自己的良知逼疯。
尽管还没等到最合适的时机,司昭还是在反复研究过极乐谷的结界后,迅速制定出一个出逃计划来。
经过这些日子的探查研究,司昭已经判断出极乐谷周围的结界乃是利用周围源源不断的魔气、根据五行相生相克而组成的巨大法阵。
——若非如此,即便是以盈虚的灵力,也断无法在偌大的极乐谷布下如此强悍严密的结界。
既然是法阵,那便会有相应的破阵之法。
先前狐耳少女和她的恋人乃是强行用灵力撕开结界薄弱处破阵,所以才会惊动忘忧侯,导致逃跑行动功亏一篑。
若是能找到结界生门所在,再采用正确方法破阵,则有可能瞒过忘忧侯的感知,神不知鬼不觉打开结界缝隙,带领大家逃出这个吃人的炼狱。
这天半夜,趁着盈虚再次喝得酩酊大醉、不知今夕何夕时,司昭再度避过巡逻翼人的耳目,悄悄探查了一遍极乐谷结界,终于确定了法阵生门所在——就在结界东南方两道山崖缝隙,那里的魔气最为薄弱。只要等到朔月之夜,极乐谷内魔气浓度最低、法阵最弱之时,便可从此处用灵力轻易打开结界,从而避过盈虚感知,不被他察觉。
通常盈虚若是喝得酩酊大醉,至少会昏睡一整天时间。
有一整天时间的话,或许足够他们逃到太古铜门附近、通过连接北溟和大荒的裂隙回到大荒了。
司昭经过仔细推算,判断此次出逃应当有五成把握。
莫说是五成,哪怕只有一两成把握,也值得他铤而走险了。
毕竟如果出逃成功,他和那些醉生窟的大荒百姓都能成功逃出生天;即使万一失败,最坏的结果无非葬身北溟,总好过继续做盈虚的仆从、亲手将一个个无辜凡人送入虫房,变成魔侯的食粮。
这个决定,在第二天司昭按照惯例巡视醉生窟、却亲眼看到那名带婴儿的妇人怀中婴儿因为长期环境恶劣、食不果腹咽下最后一口气,那妇人也因孩儿丧命而陷入疯狂,一头撞死在山壁上时,变得愈发坚定。
此时距离朔月之夜不过两日,司昭随意找了个借口支开翼人,然后向醉生窟中众人宣布了这个逃亡计划。
窟中百余号凡人原本已对求生不抱任何希望,此刻忽然听到司昭说他们还有机会逃出生天,顿时一个个大喜过望。
司昭简略说了自己的计划,最后向大家阐明自己这个出逃计划有很大风险,如果有人不愿参与尽管留下来。愿意参与的则在这两日内养精蓄锐,待得后天晚上朔月之夜,他会打开醉生窟大门,带领大家一起逃走。
醉生窟中一共一百零三人,除却九人表示因为年纪太大身体虚弱,自愿留下等死以外,其余九十四人均表示愿意冒险一试,倘若万一逃跑失败后果自负——横竖就算不逃也是早晚葬身虫腹,逃了最多失败早几日喂虫子,这点风险大家还是愿意付出的。
到了朔月之夜,习惯了夜夜笙歌放浪形骸的盈虚果然又一次在厅内大摆筵席、醉生梦死,连司昭也被召过去陪同饮酒。
一个时辰后,盈虚果然又一次醉得不省人事。
司昭命令几个翼人将盈虚扶回房休息,自己则回到后厨,取了几坛加过料的好酒,找到当晚后半夜值班的十几个翼人请他们饮酒玩乐。此时这些翼人们和司昭已然混熟,对他丝毫不加防备,每个人均小酌了几杯。
司昭事先算过迷药的药效与计量,这些人喝的这些酒,大约正好能让他们坚持到换班后再过半个时辰左右才会药效发作昏睡过去。
计划走到这一步,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司昭耐着性子等到那些值班的翼人体内迷药发作,一个个倒在巡查路线中昏迷不醒,这才去了醉生窟,趁两个看守窟门的翼人不备,抽出青羽梳翎笔一招放倒两人,然后打开石库门机关,将等候已久的众人放了出来。
然后,众人按照司昭安排有序排成长龙,青壮年站队伍前后两头、妇孺则排到队伍中间,紧接着一条长队在司昭带领下有条不紊地朝着结界东南方山崖而去。
因为司昭已经事先清理过逃跑路线上的巡逻翼人,这一路逃亡下来竟然异常顺利,司昭站在山崖裂隙前,仅用了一小部分灵力便打开了这生门的结界,带起的灵力波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行人随着司昭穿过山崖缝隙走出极乐谷时,还一个个如同做梦般难以置信。
因为担心盈虚醒来追过来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司昭安排这九十四人分为三路,其中妇孺较多的一路由他带领,其他两路则由两个体型健壮的青年带领,三路人分为三个方向行进,这样即使盈虚一觉醒过来,率众过来抓人,最多也只能抓到其中一路。
分布妥当后,司昭看着其他两路人向左、中两条路分头行进,自己则带领身后众人朝着最右边的路走去。
司昭召唤出飞行坐骑,载了两名四五岁的幼童,其他人则跟在他身后徒步行进。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数个时辰,已是又累又饿,但考虑到此刻尚未走出北溟中,人人不敢松懈,个个咬牙强提着一口气、忍着饥渴在漫天风沙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每个人心中都只有一个信念:无论如何都要走出这片荒漠回到大荒,即使是死,也要死在大荒,而不是这便地都是魑魅魍魉的北溟!
可惜,世事往往不如人愿。
正午时分,一行人已经走出北溟中,进入北溟南地界。
众人因为又热又累,实在无法支撑,正各自觅地休整进食,司昭忽然听到后方远处传来一阵极轻的扑翼声。
司昭顿时心惊,他太熟悉这扑翼声了,只用了一瞬间便听出那是翼人飞翔时翅膀挥动划破空气的声音,立刻跳起身召唤出飞行坐骑,对着身周众人大吼道:“起身,跑!”
同时左右手各捞起一名幼童拉上坐骑,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前方冲去!
形势危急,他已然没有能力保全所有人,只能尽力救两个孩童,其他人只好任由他们听天由命了。
司昭本以为凭自己的飞行速度至少可以甩脱翼人们的追捕,逃到距离此地已不足百里的太古铜门,然后再穿过裂隙回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大荒。
事实上他只差一点就做到了——如果不是在逃亡途中,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的空中悬停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山鸡的话。
几乎不用第二眼司昭就能认出,这只顶着红白参半长毛的大山鸡乃是他名义上的主人——忘忧侯盈虚。
05
“我的小可爱,本侯倒是小瞧你了。”盈虚停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意识将两名幼童护在身后的司昭,赤红色眼瞳中满溢的恶意和兴致几乎要流出来,“没想到你居然能在完全不惊动本侯的情况下破开结界,带领这么多只小虫虫逃到北溟南,这份能力当真令我惊讶呢~”
“可惜,你的妇人之仁害了你。如果你不理那些废物虫虫的死活,只身逃走的话,你此刻想必已然回到大荒,即使是本侯,也对你无计可施,只能徒叹奈何……可惜啊可惜~~~”盈虚状似惋惜地摇头,然而一双红眸中闪烁着的兴奋却暴露了他的真实情绪。
司昭咬牙召出青羽梳翎笔握在手中,然后催动飞行坐骑落地,将两个吓得哇哇大哭的孩童放在地面上,这才上前两步,毛笔一挥召唤出修竹、繁花、魅妖等墨灵,然后将全身灵力汇聚于手上的青羽梳翎笔中,率领着墨灵悍然朝着盈虚攻去!
既然注定无法回到大荒,倒不如放手一战,死得轰轰烈烈,也好过窝囊地做魔侯仆从苟活!
盈虚悬停在空中,眼看着面前容貌秀丽的黑衣鬼墨凝神召唤墨灵,一双沉静的墨瞳中满是决绝之色,如何不知他此刻心中打着什么主意,当即冷笑一声,“小虫虫,你这性子倒是挺烈。不过,你觉得本侯会这么轻易让你死么?好不容易才得来的新玩具,在玩腻之前,本侯是不会轻易毁坏的哦~”
口中说着话,盈虚双手轻抬,无数道魔气自他掌心逸散而出,其中数道精准地迎上司昭召唤出的墨灵,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其绞杀,剩下的魔气则自动凝聚成一张泛着不详色泽的大网,对着司昭当头照下,继而瞬间收紧,将网中人绑缚得严严实实。
盈虚飞身上前,长臂一伸将从空中落下的司昭接入怀中,伸出两根手指轻抚他瞬间苍白灰败的俊脸,动作和语气均堪称温柔,“不听话的小虫虫是要接受惩罚的哦~”
司昭绝望地闭上双眼,浓密的睫羽在盈虚指下不自觉微颤,宛若濒死的蝶。
“杀了我,放过他们。”形状优美的薄唇轻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道。
早在出逃之前就已经预想过这样的后果,如今既然逃跑失败,司昭只能愿赌服输。只是,垂髫稚子何辜?
“小可爱,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盈虚嗤笑一声,扫了躲在巨石后面低声哭泣的两孩童一眼,“你和这些虫虫的命都在我手上,你根本没有资格对我提出任何要求,明白吗?”
司昭双目紧闭,死死咬紧了薄唇,不再吐出任何请求的话语。
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法改变眼前这丧心病狂魔侯的主意,更无法改变自己和身后两名孩童、以及其他逃走失败的大荒百姓的命运。
“不过,”盈虚低头凝注怀中鬼墨苍白如纸的俊脸,唇角勾出一个毫不掩饰恶意的笑容,“为了让游戏更好玩一点,本侯愿意纡尊降贵跟你打个赌。倘若你赢了,本侯可以大发善心,放你和这些小虫虫们回你们心心念念的大荒。倘若你输了,便跟本侯回去,继续做本侯听话的仆从,从此不得寻死觅活、更不准再伺机逃走。小可爱,你觉得这个赌约如何?”
“赌什么?”司昭睁开眼道。
他明知道眼前的盈虚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根本不能确定对方究竟是否会言而有信,然而,对方提出的赌注却实在太过诱人,由不得他不心动。
“赌……人性。”盈虚赤红的眼瞳眯起,盯着司昭不自觉流露出一丝希冀光彩的黑眸笑得一脸开心至极,“赌那些被你冒着性命危险营救的虫虫们,会不会背叛你这个尽力保全他们的恩人。”
“接下来要有一场好戏看了~”盈虚道,说完背后生出双翼,抱着司昭腾空而起,一双脚掌伸出利爪将两个躲在大石后面瑟瑟发抖的孩童抓住,双翼一振朝着来处飞去。
忘忧谷中。
九十四名出逃的百姓被忘忧侯属下翼人尽数抓回,扔麻袋般丢在地上,大人们一个个面如土色抖如筛糠,幼童们则吓得放声大哭,往日里空旷安静的山谷霎时间热闹几分。
然后下一刻,所有痛哭的孩童通通噤声,或是被自家父母强行掩住了口,将哭声堵在喉间。
——因为忘忧侯盈虚忽然从天而降,落在高台上那把不知用何等材质制成的华贵座椅之上。
魔侯随手将司昭和两名孩童丢在身前,懒洋洋地轻咳了一声,场面顿时静得落针可闻。
“小虫虫们,本侯问你们一个问题。”盈虚斜靠在宽大舒适的椅背上,抬起一手支着下颔,赤红的双眸一扫眼前噤若寒蝉的一众凡人,“答得令本侯满意了,本侯便饶过你们这次。倘若答错了……你们所有人都会在今天成为幽冥负劳的养料。听明白了么?”
原本以为必死无疑的众人闻言纷纷抬头看向那可怕的魔侯,原本毫无光彩的眼中迸发出了强烈的求生欲望。
没有人敢贸然出声,但几乎所有人看向盈虚的双眼中都充满了无言的乞求。
“你们这次出逃,是谁主导策划怂恿的?招出主使人,本侯便只惩罚他一个,放过其他人。”
被困网中的司昭闻言抬起头望向场中那些被他营救失败的大荒百姓,一颗心不由跳得飞快。
数息沉寂后。
一个年约三旬、面色蜡黄的汉子猛然抬手指向司昭,语声激动:“是他!是他煽动我们一起逃的!”
“爹爹!”他身旁一个年约六七岁的小女孩失望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大声道,“司昭哥哥一直在帮我们,你不该出卖……”一语未尽就被男子一把捂住了嘴按在自己怀里。
“瞎喊什么?不要命了?!”男子瑟瑟发抖,捂着孩子嘴的一只手更加用力,生怕她再泻出一丝声音。
“对!就是他!”
“我们本来不想逃的,是他怂恿我们,还一手制定了逃跑路线!”
“可是,”一个小男孩弱弱道,“说好了出逃失败后果自负的,爹爹怎么说话不算……”下一秒他的母亲就捂住了他的嘴,抱着他躲在了人群后。
“是他主导策划的!”
“都是他的错!”
一时间群情激昂,几乎所有人的手指向司昭,仿佛是司昭逼迫他们逃走的一般。
黑衣鬼墨静静地望着场中愤怒指责自己的民众,尽管心中早有预料,真正面对这一幕时,还是忍不住感到一股寒意自心底泛起。
是啊,这就是人性。
有些人,根本不值得他殚精竭虑地营救。
盈虚高居华美座椅上,低头看着面色惨白的司昭,发出一阵愉悦而疯狂的大笑,“小可爱,你看看,这些就是你费尽心机想要保护的人。你不惜浪费自己宝贵的逃跑时间也要救他们,最后得到的回报却只有背叛,现在有没有感到后悔,觉得自己简直就像个笑话呢?”
司昭紧紧闭着双唇,不想说话,亦无话可说。
事已至此,他唯一能做到便是认清事实、愿赌服输。
盈虚挥手令翼人将一众俘虏拖去醉生窟,然后自座椅上起身,一步步走到司昭面前,打了个响指撤去困住他的大网,然后伸出右手托起司昭下颔,紧紧盯着他被苍白脸色映衬得愈发深黑的眉目,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小可爱,你输了。接下来,是你该接受惩罚的时间了。”
司昭被忘忧侯带进了他那间华贵奢丽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卧房内,然后抬手指向窗边一个造型古雅的木架,平稳的语气中隐隐流露出一丝兴奋,“今日是你第一次受罚,本侯给你个恩典——这上面的,自己选一根喜欢的。”
司昭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一眼看清木架上所挂之物,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仍旧忍不住一阵心惊。
只见那一人多高的木架上,从左到右依次由粗到细排列挂着大约数十条鞭子,每一条都造型独特,有的布满黝黑的鳞片,有的则遍布恐怖倒刺,还有的金光灿灿,也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制成。唯一能确定的,就是无论哪一条,抽到身上的滋味都不会太好受。
司昭情知今日势必无法幸免,当下深吸了口气,忍着头皮发麻的感觉走到木架前,看着那些明显是由制作刑具的专家精心制成、每一条都足以给人带来终身难忘痛楚的鞭子,片刻后心一横,伸手取下一根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褐色皮鞭。
这根皮鞭不知材质、其上没有乱七八糟的倒刺突起,看上去不甚粗长,也不像浸泡过什么奇怪液体的模样,司昭只希望它真如外表那般,令人不那么难以忍受。
“小可爱眼光倒是不错。”盈虚手指缓慢抚过司昭恭敬地上的皮鞭,轻笑一声道,“这是用北溟中异兽皮制成的鞭子,其材质坚韧无比,每一鞭下去不用施力便能达到皮开肉绽、血花飞溅的画面,本侯也很喜欢。唯一的缺点是除了特别痛以外,不会带给你其他的感受,真是有点小可惜呢~”
说完,盈虚右手一挥,皮鞭划过空气,发出一声利物破空的锐响,然后站起身缓步走到司昭面前,低下头用赏玩一件贵重玩物般的神情仔细打量着司昭。
只见一身黑衣的鬼墨端正地跪在自己面前,清瘦的腰背挺得笔直,态度恭顺神情平静,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进那双漆黑如墨的星眸中,看不出一丝心绪波动。
盈虚目光不动声色地在那张异常苍白也异常秀丽的俊脸上审视了一圈,感觉即使看了这么多次,依旧会忍不住被这张脸所吸引。即使是见惯各色美人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张挑不出任何瑕疵的脸。
盈虚虽然性情极端乖戾无常,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之前他每一任的仆从均是百里挑一的美人,然而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如眼前的司昭这般,在第一次看见时就吸引了他的目光,并最大程度地激起了他内心深处潜藏的凌虐欲。
只要一想到这条漂亮的小虫虫在挥舞的皮鞭下挣扎惨呼、流泪求饶的模样,盈虚就兴奋得连手指都忍不住微微发抖。
“呼”的一声,皮鞭裹挟着尖锐风声割裂空气抽落到司昭背上,黑衣连带着苍白的皮肤一道被割裂,一道血花飞溅而出。
“唔!”司昭牙关紧咬,却仍旧在那撕裂的剧痛中忍不住泻出一声吃痛的低吟。
鬼墨虽然没有心跳呼吸,甚至连血液都停止流动,但是对外界的感官却与常人无异。
就是说,在受伤时,会感受到的痛苦一点儿也不比凡人少。
盈虚显然很清楚这一点,同时他本人亦是用刑的高手,知道怎么施刑才会从身体上和心理上双重都给人以最大的痛苦。
一鞭过后,他并没有马上抽下一鞭,而是等司昭适应了痛楚后,才慢条斯理地举起皮鞭,以相同的力道抽到事先算好的部位上,果然看到眼前鬼墨身体不自觉地微颤一下,口中泻出一声无法忍受的低吟。
“忍不了的话你就叫出声啊小虫虫,”盈虚看着眼前血花飞溅的美妙景象,忍不住舔了一下下唇,“不要咬牙硬撑,本侯喜欢听你叫,叫得越大声越好~”
又一鞭抽到司昭背上,过于强烈的疼痛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的脊骨都要被皮鞭抽断了,然而他只是更紧地咬紧了下唇,将嘴唇咬得滴出了血,却将一声带着血气的闷哼死死堵在了喉中。
盈虚站在司昭身后,手中皮鞭仍旧以相同的速度和力道一鞭鞭落下。看着眼前一道道溅出的血花和那清瘦挺直的后背上一道道狰狞裂开的鞭伤,盈虚心底愈发兴奋满足的同时,之前对眼前鬼墨的那种感觉亦愈发鲜明。
起身绕到司昭面前,盈虚以手中皮鞭托起了他的下巴,双眸凝视他浸出一层冷汗的额头,以及,那因忍痛而咬破的薄唇和依旧沉默的俊脸。
即使已然这般狼狈,却依旧难掩那种令人心折的美。
以及,隐藏在温顺隐忍表象之下极深处的,高傲。
是的,高傲。
即使他自己也不过是个死物,即使他已经沦落北溟,成为了自己这个魔侯的仆从,即使已经零落成泥,被碾压,被蹂躏。
这个看似对自己恭顺服从的鬼墨弟子,骨子里依旧有股无论何等经历都无法被抹杀的高傲。以及,对身为幽都妖魔的自己那种无法掩饰的歧视。
或许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是他毕竟还是太年轻了,还无法完全隐藏自己的细微表情,还无法躲过盈虚那双如炬慧眼。
有趣。
盈虚用手指轻抚过皮鞭上的血迹,然后放在唇边伸出舌头品尝这小鬼墨鲜血的味道,然后惬意地眯起了双眼。
他最喜欢做的,就是折辱这样高傲的小虫虫,一点点折磨他的精神,一点点磨去他的傲骨,最后令他彻底失去最后一点希望,完完全全对自己臣服。就像以前那些小虫虫一样,像一条狗般匍匐在自己面前,承受着自己赐予的痛苦,大声流泪惨叫求饶。只要一想到这种情景,盈虚觉得自己每一根神经都在兴奋地颤抖。
为了享受这极致的爽感,他愿意付出时间和精力,慢慢调教眼前这不听话的小虫。
当然,这个过程也是非常令人愉悦的。
在这极度黑暗又极度无聊的北溟,还有什么事情能比得上调教征服一条漂亮而高傲的小虫更令人开心和期待的呢?
06
盈虚足足抽了司昭一百鞭。
而这一百鞭用掉了整整半个时辰。
等他终于停手时,面前鬼墨身上的黑衣已经被皮鞭抽烂,完全起不到蔽体的作用,裸露出的后背上已然没有一块好肉,取而代之的是布满整个脊背的深可见骨的鞭痕,以及,一条条狰狞外翻、鲜血淋漓的皮肉,看上去凄惨已极。
整个行刑过程司昭都没有发出一声惨叫,只在实在吃痛不住时,偶尔泄出一声闷哼。
司昭不知道的是,他的硬气已经完全激起了盈虚对他的兴趣和征服的欲望。
盈虚扔下皮鞭绕到司昭身前,低头凝视那兀自低头安静跪着的黑衣鬼墨,片刻后伸手捏住他触感冰凉的下颔抬起,果不其然一张苍白隐忍的俊脸和一双因长时间痛苦而微微涣散的黑眸映入眼帘。
满意地放开手,盈虚轻笑一声抬手掐诀,旋即他留在司昭体内的灵气开始流动,缓慢地修复后背那一道道狰狞外翻的伤口。
从始至终安静跪着的司昭蓦然抬头,深潭般的眸底清楚地映出一丝错愕之色。不过仅仅一瞬,司昭已然敛去眸中所有情绪,迅速恢复成平素宠辱不惊的淡然模样。
盈虚绝不会这么好心帮他疗伤,他这一举动背后隐藏着的,只会是更大的恶意。
事实证明,司昭对盈虚的了解和判断无比正确。
盈虚只勉强为司昭伤口止住了血,使他不至于因失血过多而昏厥过去便停了手,旋即手一挥,原本的大理石铺就的地面上迅速结起一层厚厚的坚冰。
“我的小可爱,看在你是初犯的份上,本侯就小惩大诫,你只要在这里跪足三天三夜,你这私放本侯口粮的大罪便可赦免了。不过,你记住,受罚期间一定不要昏过去哦~一旦你昏过去了,这受罚时间可是要重新开始计算的哦~”红衣的魔侯轻轻拍了拍双手,唇角勾出一个恶意的弧度,“时候不早,本侯要去休息了,你就一个人留在这里,慢慢享受本侯赐予你的痛苦吧~”
接下来的时间里,盈虚派去监督司昭的翼人惊愕地看着这个浑身是伤的鬼墨在寒气逼人的冰面上直挺挺地跪足了三天三夜。
没有人知道司昭是凭着怎样的毅力坚持下来的,那翼人只看到随着时间的推移,黑衣鬼墨手臂上多了许多渗血的齿痕,那是他在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自己用牙咬出来的。
直到翼人宣布三天时间已到,膝下冷硬的冰面亦因法力解除开始融化,司昭脑中那根紧绷的弦才松懈下来。
忍着双膝如被千万根尖针反复穿刺的剧痛,司昭强撑着已然跪麻的双腿想要起身,刚一动便觉一阵头晕目眩,四肢面条般酸软无力,复又摔倒在地。
忘忧侯没有下令,负责监督的翼人便也不敢搀扶,眼看着那鬼墨在地上喘息了片刻,然后终于艰难地站起身,一步步朝着他自己的住处挪去。
司昭昏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才醒来。
得益于盈虚留在他体内的灵力,先前因为受罚而大伤的元气在他昏迷的时间内已然恢复了大半。
背上的鞭伤亦完全结痂,看来不日便可痊愈。
司昭起身,拖着疲惫的身体打水洗了个澡,然后给自己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
堪堪将自己收拾妥当,外面便有盈虚亲信翼人推门进来传令,说君上召他前去主厅候命。
司昭来到主厅,只见盈虚高坐在华贵的靠椅上,手中正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串五颜六色光芒璀璨的宝石。
看着司昭在自己身前恭顺跪下,盈虚兴致盎然的目光在那清瘦的背影上流转一圈,“不愧是十一门派弟子,这么快就恢复了大半。比本侯之前那些仆人强了不知多少。既然醒了,便带人去醉生窟,选些合适的口粮吧。”
司昭领命,然后带着二十名负责押送口粮的翼人去了醉生窟。
醉生窟大门打开,一身低调金色暗纹黑袍的司昭带领一众翼人缓步走了进来,深黑双眸扫过其内无精打采或坐或躺的一百多号妖魔口粮。
众人显然做梦都没想到司昭能活着出现在自己面前,刹那间一个个脸色精彩纷呈。
司昭无视了这些人如同白天见鬼的神色,抬起的素白手指在人群中逐一轻点,身后翼人立刻上前,将被他选中的五六个目标一一强行拉了出来。
被拉出的竟全都是十岁以下的孩童,第一个被选中的小女孩约五六岁,一双大眼睛乌溜可爱,赫然是数日前第一个出面指控司昭的男子的女儿。
“艹他娘的,这混蛋是在诚心报复老子!”
“大人不要啊!”
“司昭大人,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
一片混乱嘈杂中,夹杂着男人刻意压低的怒骂和女人哭泣哀求的声音。
司昭完全不为所动,做了个手势让翼人将那几个孩童送走。
“求大人放过我的云儿,我愿意代替他!你们带我走吧,把云儿留下!”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哀嚎着扑上前,却被司昭身旁的翼人轻轻松松一翅膀扇倒在地。
妇人哭泣着爬起身,边不住叩头哀求边用一双迷蒙泪眼偷觑司昭的脸色。
然后她赫然发现,眼前一身黑衣的男人和上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完全不一样了。
之前的司昭每一次出现在醉生窟时,虽然看上去表情淡漠,但一双眼睛还是多少有些温度的。尤其是面对病弱老人和幼童时,更是时不时会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温情。
而如今,这个高高在上站在她面前的黑衣鬼墨,无论是面上神色还是那双眼睛,甚至整个人,都彻彻底底变成了千年不化的坚冰。
妇人颓然倒地,绝望的哭泣声再也压抑不住,传遍了整个醉生窟。
她无比清晰地认知到,属于他们这些忘恩负义之人的报应,来了。
司昭静等着那几个孩童的身影消失在醉生窟门外,复又抬起手指在人群中点了十几下。
这次他选中的目标,则是数日前率先反水在盈虚面前指证他的人。
那素白纤长的手指每点中一个人,被选中之人便瞬间面色大变,伏在地上抖如筛糠。
那十几个人被翼人拉出来,强行按在司昭面前。
整整十五个,正是盈虚要求的数量。
黑衣鬼墨淡淡扫了这些待宰羔羊一眼,连一个字都懒得废话,挥手令翼人将他们拖去虫房喂虫卵。
十几个人徒劳地挣扎着,有的只会痛哭哀求,少数几个知道哀求无用的则破口大骂。
叫得最大声的,正是先前第一个指控司昭之人,“司昭你这个王八蛋!你这是在报复老子!你不得好死!”
“没错,我就是在报复你们。”黑衣鬼墨厌恶地俯视他,就像看着一只微不足道的恶心虫子,唇角勾出一个冰冷的弧度,“你们这些人,只配成为幽冥负劳的食粮。无、一、例、外。”
07
极乐谷东南角,一个偏僻简陋的小院里。
五六个孩童正乖乖地坐在院中,每人捧着一本蓝色封皮的书大声念着:“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一身黑衣的鬼墨站在院门口静静地注视着他们,一双素来淡漠的黑眸中不自觉浮起一层几不可见的笑意。
这几个孩童,正是数日前他命手下翼人从醉生窟中带走的那几名孩童。
醉生窟中所有人都以为这些孩童已经葬身虫腹,却没有人知道,司昭那日只是让翼人们将他们送入这个小院,然后又令手下翼人将小院修缮一番,改造成了一个虽简陋却整洁的小书堂。
而书堂中唯一的夫子,就是司昭自己。
经过数日前的那场背叛后,司昭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是所有人都配得上救赎的。
从今以后,他只救值得救的人。
而这些天性单纯、人心未泯的孩童,才是值得他冒险付出代价去拯救的。
司昭自知自己安置几个孩童这么大的事必定瞒不过忘忧侯耳目,在安顿好这些孩童后,立刻便去了盈虚住处领罚。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盈虚并没有立刻兴致高昂地惩罚他,而是懒洋洋地摆了摆手道:“难得小可爱有此觉悟,本侯甚是欣慰。数日后有桩任务需要你带队执行,这次的惩戒就暂且记下,倘若日后再犯,再一并处罚不晚。”
听他那笃定的语气,似是料定了司昭短期内定然还会犯错一般。
司昭侥幸躲过一劫,内心却并没有多少放松之感。
他很清楚,上次的惩罚只是个开始。
以后自己犯错、领罚,再犯错、再领罚……会形成一个周期性循环,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上一次。
即使自己再怎么小心翼翼,也会被盈虚抓到错处,施以惩戒。
原因很简单,盈虚打心眼里喜欢折磨人、看人身陷绝境、痛苦挣扎不得解脱。这应该是他取悦自己的一种方式。
上次被盈虚亲手惩罚时司昭便已看出,自己目前正是盈虚最感兴趣、最想施以凌虐的对象。
因此他很笃定,短时间内无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盈虚都不会杀他,只会借机用各种他喜欢的方式来凌虐自己,以取得最大的欢愉。
在这个黑暗绝望的北溟,人人都被看不到前路的现实逼成了疯子。而忘忧侯盈虚,显然是最疯最变态的那个。
虽然司昭现在还没有疯,但是他也不敢确定自己还能保持理智清醒多久。
他只知道,自己心中那一簇希望的火焰并未被一次逃走失败的现实浇灭。
未来的日子里,他还会继续寻找逃离极乐谷、逃离整个北溟的方法。
他相信只要自己不放弃,一定能找到逃离此地,回到大荒的机会。
这次,他必然会收起无谓的妇人之仁,不再滥好心,而是只带走自己能力范围内所能带走的,也最值得他救的人。
这之后的几日,司昭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经过上次失败的逃跑行动,盈虚现在对他的警惕性应该正高,贸然行动只会徒劳无功,反而平白给了他凌虐自己的借口。只能等时间淡化了盈虚的戒心后,再重新寻找极乐谷新大阵的破绽,策划第二次出逃。
数日后,盈虚将司昭召入大殿,然后向他分派了一项任务:前往距离极乐谷数百里的不归乡,找到不归先生,向他购买盈虚事先预定的口粮。
盈虚派了五十只翼人随司昭同去,除了押送口粮以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防止他半路逃走。
司昭领命,然后带着一队翼人浩浩荡荡地出发前往不归乡。
奔波数日,司昭终于带着一众翼人和车队来到不归乡,盈虚事先和不归先生约好的地点。
不归先生早已带着八十名被从大荒掳掠来的百姓在路口等候。
司昭一眼看到那带着青铜面具的颀长男子,便认出这位不归先生便是当日自己被掳到北溟中时,睁开眼看到的那个神秘人。
果然是他!
因为事先心中早有猜测,在确定这位不归先生便是当初拐卖自己的人时,司昭无论是表面还是内心都堪称平静。
倒是那位换了一身素白丝缎衣袍的不归先生看到司昭,双眸中流露出一缕意味不明的神色来,似是没想到盈虚派来的负责人会是司昭。
暗潭般深不见底的双眸在司昭脸上只停留一瞬,不归先生迅速进入精明的生意人模式,开门见山道,“货物已然备齐,想必忘忧侯许下的钱款你们也带到了吧。”
司昭忍着听到他将活人称为“货物”的不适,挥手令翼人将几口准备好的黄梨木箱搬了过来。
“夜明珠一百颗。火狐皮两百件。灵犀角一百根,外加犀牛肉一千斤。”不归先生点完货款,满意点头道,“合作愉快。”
司昭懒得跟他废话,只略一点头,招手示意翼人们将八十名迷药效果未退,仍旧昏迷不醒的大荒百姓搬上车队,然后便转身返回。
这时不归先生忽然上前一步,凑近司昭耳边,用仅能被他们两人听到的声音道,“现在你知道身为大荒百姓为何要与妖魔为伍了吧。”
耳廓感受到那人喷出的温热吐息,司昭连忙后退两步拉开距离,抬目赫然看到不归先生双眸中闪耀着极深的恶意。
“送你个忠告。”不归先生凝注司昭,双眸中的恶意几乎要化为实质流淌而出,“在这里,只要你肯堕落,你就会活得比绝大多数人和魔都要好。”
“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和你一样。”司昭回望他,面色和声音一样冷,“有些人无论在任何境况下都能保有一颗人心,而有些人只配称为牲畜。”说完,司昭不再理会不归先生的反应,飞身上了坐骑,带领翼人车队原路返回。
北溟中气候恶劣,不仅昼夜温差很大,晚上还时常会有强风沙。
司昭带着翼人车队和需要押送的八十个大活人,出于安全考虑只敢在白天赶路,返程时只比来时更慢。
第三天天色擦黑时,车队才走了约一半路程。
翼人们本就羽毛丰厚,又顶着大太阳赶了一天的路,一个个疲累得仿佛快要原地羽化升天,时不时看向司昭的目光中充满的怨念几乎要化为实质。
司昭无声叹了口气,下令车队停下休整,就地扎营休息。
翼人们喜出望外地停下,然后开始饮水进食补充体能。
司昭赶了一天的路也有些乏了,遂找了一棵半死不活的大树,靠在树干上打开了腰间的水囊。
刚喝了两口水,忽觉脚底大地隐隐震动,同时远处传来阵阵烟尘,同时伴随着一阵雨点般急促的类似马蹄声响自烟尘处传来。
司昭心中一凛,立即站直身体冷声道:“戒备!”
边说便召出青羽梳翎笔,整个人进入备战状态。
“出什么事了?!”
“有敌袭!”
翼人们亦纷纷警觉起来,迅速掏出武器列起阵型,将车队团团围住护在中央。
很快所有人都看清了那伴随着烟尘滚滚而来的大部队真容——那是上百名身高约丈许、身披兽皮、牛头人身的怪物!
怪物的首领亦是牛头人身,体型比其他怪物更加巨大,身披一套黑漆漆看不出材质的战甲,胯下乘着的异兽亦是身披黑色铠甲,此刻昂首站在队伍前方,仿佛一座黑色的小山,沉重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长角侯!是长角侯!”
“快逃!是长角侯!”
翼人们大惊失色,原本高涨的战意瞬间图消瓦解,不少翼人甚至丢了兵刃仓皇转身朝着远处飞去。
也不怪他们如此反应。
司昭听过长角侯的名号,听闻此獠极其骁勇善战又无比凶残,即使忘忧侯盈虚亲至,与他的胜负大概也就在五五之数,更遑论这些翼人了。
长角侯大手一挥,身后牛头人军队立刻一涌而上,对着溃不成军的翼人们展开了单方面的屠杀。
而长角侯本人的目光,则牢牢锁定了前方手持青羽梳翎笔凛然而立的司昭。
“原本只是收到风声出来狩猎,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长角侯挥了挥手中的长矛嘿嘿笑道,“小美人,不要做无谓的抵抗了。乖乖放下武器从了本侯,让本侯好好疼疼你。否则若是本侯一个不慎把你弄死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司昭竟奇异地从那张满是黑毛的牛脸上看出猥琐的表情,不由一阵恶寒。
他情知自己已然成为这长角侯的猎物,除了拼死一战别无他途。
青羽梳翎笔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黑衣鬼墨毛笔凌空轻点,在身前召唤出修竹、繁花、魅妖、塔灵,然后驱使墨灵们全力进攻,用行动告诉长角侯自己的答案。
“小美人何苦这么固执呢?本侯是真的不想弄伤你。”长角侯状似遗憾地摇摇头,手中长矛横挥,带起冲天气流裹挟着飓风,悍然将冲至面前的墨灵尽数卷入其中!
不过片刻功夫,几个墨灵已被飓风尽数绞碎。
司昭咬牙,青羽梳翎笔疾挥,狂风骤雨般攻向长角侯。
他心知双方战力悬殊,自己对上长角侯根本毫无胜算,此举无异于以卵击石。然则如今局面下他别无退路,唯有死战。即使这样做的结局必定是死在长角侯手下,埋骨黄沙葬身北溟,但至少也算尘埃落定,今后不必再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了。
“也罢,这么不听话的美人,是需要一点教训。”长角侯长矛高举,瞬间召唤出一个透明结界将司昭攻势尽数挡下,同时左手横推拍出一掌,一股巨力排山霎时倒海般涌向司昭。
司昭脸色剧变,急忙全力向右一闪,虽勉强避过那强悍得逆天的掌力,却依旧不可避免被掌风扫到,顿觉胸膛如受千钧重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长角侯冷笑一声,长矛一挥挑飞司昭手中毛笔,同时栖身而上,蒲扇般的大手一伸,如同捉一只小鸟般将司昭拦腰扣住一把拉到了身前。
“真是个漂亮的小东西。”长角侯长满黑毛的手指捏住司昭下巴,眯起一双铜铃牛眼凑近他染血的俊脸仔细端详,连声啧啧,“可惜这小身板太过柔弱了些,若是放开了玩儿的话,也不知能坚持被本侯疼爱多久才会坏掉。”
与此同时,刚把自己灌得半醉,正躺在黄金座椅上闭目养神的盈虚霍然张开了双眼。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连本侯的人也敢动?”盈虚面沉如水,右手轻抬,形似鸟爪的指尖瞬间爆出一团灼目的白色法术光团,映出了他猩红双眸中鲜明的怒火与杀机。
司昭闭上双眼,清瘦的身体在长角侯怀中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恐惧抑或愤怒。这怯弱的反应愈发激起长角侯心底的兽性,他低头凝注着那张因为失血而更显苍白柔弱的俊脸,和那覆盖在眼睑上不自觉微颤的浓密睫羽,只觉体内一股莫名燥热,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继而低下头目标明确地啃向怀中人失血的双唇。
就在这时,司昭双眸蓦然睁开,深黑的眸中瞬间闪过一抹厉色,同时右手疾抬,生着尖锐指甲的食中二指闪电般挖向长角侯双目。
长角侯不愧是身经百战的魔侯,反应委实迅速已极,大惊之下当即将头一偏,险而又险地避开了双目要害,侧颊却无可避免地被鬼墨小匕首般锐利的指甲划出两道深深的血痕。
长角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如此弱小的生物伤到,不由心中暴怒,劈手握住司昭未及缩回的右手发力一折,只听“咔擦”一声脆响,便将他右腕生生掰得脱臼。
司昭额头顿时疼得浸出一层冷汗,但他兀自硬气地咬紧了牙,将一声闷哼封堵在齿关。
“很好,你现在成功激怒我了。”长角侯气得甚至连“本侯”都忘记自称,恶狠狠地瞪视着那张写满了视死如归的俊脸,片刻后磨了磨牙,继而反手“砰”地将司昭拍在了脚下发烫的黄沙上。
司昭只觉眼前一黑,仿佛五脏六腑都被这巨力拍得从咽喉里翻涌出来,腥甜温热的液体涌上喉间,继而从吃痛半张的唇间涌出,染红了身下黄沙。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会被这一下给活活拍死,继而发现自己想得太美了。
长角侯显然不舍得让到手的猎物就这么白白死掉,这泄愤的一拍明显手下留情,只让司昭受了不轻不重的内伤,令他无力反抗自己接下来的行动。
司昭脑中“嗡嗡”响声刚散,便听耳边传来清脆的“刺啦”轻响声。意识到那是长角侯撕开他衣物的声音,司昭心中一沉,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挣扎着怒吼道:“滚开!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旋即便觉背上如同泰山压顶般压上了一只手,同时耳旁传来长角侯阴测测的声音:“小美人儿,你想激怒本侯,好让本侯杀了你,未免把本侯想得太蠢了些。你以为本侯会上当吗?”
长角侯低下头,伸出猩红舌头舔着身下鬼墨白皙的脖颈,在他耳旁发出充满恶意的笑声,“放心,好容易捕捉到感兴趣的新猎物,在彻底玩儿腻之前,本侯绝对不会让你轻易死掉的。”
“接下来就好好感受本侯的疼爱吧,虽然可能真的会很疼,但本侯相信你能忍受的,对吧?”
司昭绝望地感觉到那条泛着热气的湿滑条状物在自己后颈舔舐,胃部不由一阵阵抽搐,同时感觉一颗心沉到了脚底。
自从来到北溟中以后,他曾经无数次想象过自己的死法,却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会如现在这般,屈辱而痛苦地被一只牛头人身的魔物凌虐玩弄致死。
不!他是清正骄傲的鬼墨弟子,他可以死,但绝不能死得这般毫无尊严。
唯一还能动的左手悄然掐出指决,引导着体内所有灵气急速涌向丹田。
司昭现在已经没有能力反抗长角侯的肆虐,但若只是杀死自己,他还是勉强有能力做到的。
他早前行走江湖时,曾经无意中习得一个类似魍魉解体卷的技能。
只要将全部灵气聚于丹田,再用某种秘法瞬间释放出来,他整个人就会瞬间爆开变成一团血肉模糊的肉泥。
他相信,没有人会对一团肉泥感兴趣。
即使魔侯也不会例外。
感谢【我是雪里红妆】少侠的创作
已经在北溟成长许多的司昭
面对实力强劲、心思恶毒的长角侯
到底会发生什么呢?
而作为“主人”的忘忧侯
对此又会作出什么反应?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