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消”投票之后，内娱选秀节目何去何从？
文 | 郑元、 曾亚丹
“今天本应该是哥哥们出道的日子。”对于秀芬们来说，几个月以来打投的心血全都白费了。
《青春有你3》在总决赛之夜（5月8日）前三天，正式宣布暂停录制。一天之后，网友爆料大厂附近疑似起火，话题#大厂附近着火#即刻登上热搜，更是加剧了事件的戏剧化。
昨晚，更是有网友爆料之后所有的选秀节目或许都将取消投票环节。
5月4日，北京市广播电视局责令爱奇艺暂停《青你3》的录制。表示针对群众举报《青你3》存在相关问题，北京市广播电视局高度重视并第一时间约谈了爱奇艺相关负责人。对于北京市广播电视局的责令停录，爱奇艺《青你》官博5日凌晨回应称，对此诚恳接受、坚决服从、从即日起暂停该节目录制。
节目在宣布停录当天，爱奇艺的股价跌2.99%，报14.61美元/股，而《青你3》的赞助商蒙牛乳业当日收盘价为40.85港元/股，跌4.67%。5月8日，蒙牛乳业收盘价已经回升至41.5港元/股。
但据蒙牛乳业在2020年年报，旗下产品真果粒花果轻乳系列通过冠名赞助爱奇艺《青春有你2》成功上市推广，实现“逆势增长”。
在节目宣布停录之前，有两起事件引起了广泛关注，即频上热搜的“倒奶事件”以及热门选手余景天的家庭背景。
4月28日，一段粉丝为偶像打投购买的大量牛奶饮品被倒入沟渠的视频在网络上引发争议。有人说因为选秀，每年都有大量奶被倒掉，而视频中的饮品正为《青你3》的赞助商蒙牛旗下的真果粒。
除了参与爱奇艺官方打投活动为自己的偶像打榜，通过购买赞助商饮品获取额外助力值，也成为各家粉丝为偶像打投的重要方式。
这几年奶制品公司积极参与选秀节目赞助，已经形成了“奶票”产业链。粉丝买奶只为了可以获得投票的奶卡或者奶盖。
今年，《青你3》有两种奶可以投票，一种是真果粒主推的红袖四季春，有奶卡；另一种是和去年一样二维码印在瓶盖上的真果粒花果轻乳。
赞助商把二维码设置在瓶盖里，粉丝想要助力只能把瓶盖打开获取二维码扫码，而打开后的大量饮品无法喝完又无法转卖，只能选择倒掉。
主推的“红袖四季春”比较便宜，各家后援会买奶捐献的大多为这个，而另一个的购买量就比较少。豆瓣有网友爆料《青你3》倒掉的牛奶有27万瓶，按照7块一瓶算，大约倒掉了180多万。
4月29日，我国《反食品浪费法》生效。5月4日，新华社发文评“为偶像打投把牛奶倒沟里”是对劳动的不尊重以及法律的亵渎和蔑视。反对浪费”不再只是柔性倡议，而是被纳入法律条文的刚性要求，违规者将受到法律的惩罚。
除了买奶问题，《青你3》人气选手余景天的争议也备受关注。
2019年，余景天曾在韩国选秀节目《Produce X 101》里称自己来自加拿大，而在《青你3》中，他称自己作为唯一进入当时比赛决赛的中国人很骄傲。其两面不一的说法引发网友对他拥有双重国籍的猜测，而国内是不承认双重国籍的，因此网友们怀疑他的参演身份是否合法。
4月30日，有人扒出余景天父母所经营的KTV景立歌城涉“黄、赌、毒”等违法行为。该KTV以余景天的哥哥余景立的名字命名。
2009年，四川新闻网报道“成都严查黄赌毒 30余家娱乐场所”不干净，这其中就涉及“景立歌城”。新闻报道称在“景立歌城”挡获涉嫌吸食新型毒品人员14名，并责令该歌城停业整顿。
除此之外，在中国裁判文书网搜“景立KTV”，还显示有其他多起涉毒案件。
4月30日凌晨，余景天经纪公司星宇愔乐发出声明，称社交平台的相关言论对余景天造成了负面影响，余景天并未做过任何与网传相关的负面行为或活动，公司已委托律师团队处理，将通过法律途径维护余景天的合法权益。
4月30日上午十点，余景天母亲在微博发言称2008年已经将景立KTV股权转让，将针对网络上流传的大量不实信息和造谣言论委托律师全权处理。
当天晚上，北京星权律师事务所发微博称余景天父母余萍先生和李勤女士将豆瓣用户“咻飞船”起诉至法院，该案件目前处于法院审核状态。
而网友发现，被起诉网友与爆料余景天父母所经营的娱乐场所涉嫌违法的事件无关。豆瓣网友在天涯社区还扒出了2004年有人对成都KTV测评的repo，对景立KTV的描述为“嗨药的”。
在这些争议事件中，余景天的粉丝对其偶像的拥护，被网友指责无脑追星。其后援会曾因为粉丝一天之内未完成11万的集资目标，对粉丝进行惩罚，也被批评追星无底线。
5月5日凌晨，星宇愔乐发文表示余景天退出节目录制。
5月6日晚，爱奇艺官方微博发布致歉声明，同时说明了《青春有你3》节目整改措施如下：
1、原定5月8日的成团之夜停止录制和直播，节目组继续慎重研究并调整节目规则。
2、从即刻起，关闭《青春有你3》所有助力通道。
3、对于已经购买商家“活动装产品”但未使用的用户，平台和商家共同协商，确保妥善解决，相关细则将在《青春有你3》的官方微博公布。
5月7日，真果粒作为《青春有你3》的赞助商，在早上9点发布了道歉声明，并表示将深刻反思，积极整改，避免此类事件再次发生。不久后，网友们便就话题#除了道歉真果粒还能做什么#开启讨论，截至发稿，话题浏览量已达3.4亿，显然，真果粒的道歉无法平息网友的愤怒。
当天晚上十点，真果粒再次发布一篇标题为《致青春制作人们》的公告，公告显示真果粒对未饮用的活动产品或未使用的助力值制定了退货方案，粉丝们可以将（1）包装完好未拆封的产品；（2）产品外包装已拆但奖卡未兑换的；（3）以及奖卡及瓶盖二维码已兑换助力值，但未消耗助力值的，均可凭本人有效身份证件、真果粒青春福利社小程序ID、助粒记录进行退货。
针对《青春有你3》打投和倒奶事件相关的热搜，已经引起社会的大规模关注，更有官媒和资深媒体人对此事下场评价。
然而，仅经过三天热议，今天有关“青你3”的话题已经被更新的热点代替。
01
赞助商vs选秀vs粉丝
节目不休，打投不止
“为了给爱豆打投，我每天都很焦虑”，秀粉“kk”对音乐财经（ID：musicbusiness）说道。
自韩国《Produce 101》选秀赛制进入国内，以桃厂和鹅厂为主导的两大偶像选秀节目《青春有你》和《创造营》一直并驾齐驱，撑起了每年的偶像选秀。
将选择权交给每位粉丝，冠名其为“制作人”，pick爱豆，助力她/他成团出道成为了偶像选秀的主流。粉丝“氪金”的越多，可以投的票就越多，而根据选秀节目的规则，给自己pick的偶像投票，需要购买赞助商的产品获得二维码，换取“助力值”。经过了几年，这一套流程，对于秀粉们来说已经谙熟于心。
随着比赛的进行，粉丝们专用的打榜产品也纷纷售罄，“奶”黄牛也随之出现，代买奶产品，只把奶卡卖给粉丝，而其余的饮料产品则由黄牛处理。也有粉丝分析称，倒奶视频中出现的人，有可能是奶黄牛。
除了买奶票，粉丝们另一种“氪金”方式则是通过购买平台账号进行打投。
据“kk”向我们分享道，饭圈女孩们比较常用的有两款打投软件比较常用，分别为“owhat”和“桃叭”，粉丝后援会为爱豆集资打投，经常需要通过这个软件来实现。
△ 桃叭
一般来说，集资主要由粉丝官方后援会发起，在赛后后援会再将财务明细公开给粉丝们。以打投工具“桃叭”为例，在比赛进程中，秀粉们可以点进“活动经费”页面，就可以看到各个艺人不同周边品的购买链接。但具体金额和内容并不是完全开放给软件用户，有一些集资链接需要密码或暗号，只有符合一定要求的粉丝才可以进入链接查看详情。
据“kk”透露，后援会集资来的钱不一定都用在了给艺人打投身上，会存在提现出来的钱给自己花，或是买机器号打投这种“作弊”行为上，“之前有选手的粉丝也在某些榜单里买水军，也就是找机器投票，我们管这种做法叫‘发大水’”，kk说道。
据此前人民网发布，在这类打投软件上，围绕某位热门选手发起的相关“集资”活动已超16场。从金额来看，已有多位选手的粉丝“集资”总额破500万元。
△ 图源网络
回顾国内选秀节目一路以来的发展过程，音乐行业发生了很大变化，节目的塑造也发生了很多调整，综艺感更强。但从本质上来讲，以前的“超女”系选秀和如今的“PD101”系选秀其实殊途同归，把选择权留给大众，出道人选由粉丝们来决定。
对于粉丝们来说，花钱为选手投票，帮助喜欢的爱豆出道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举动。在移动通信时代，粉丝们通过短信进行投票，进入互联网时代，虚拟经济规模逐渐扩大，粉丝们的力量也引起了资本的注意，利用粉丝们的心理，诱导购买行为。
在2020年2月21日，在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发布的《网络综艺节目内容审核标准细则》中，已经有了明确禁止在节目中设置“花钱买投票”环节，以及刻意引导、鼓励网民采取购物、充会员等物质化手段为选手投票、助力的行为。
节目组和商家所制定的投票规则无不利用了粉丝对偶像的心理，在该事件中，本是饮料的“真果粒”已经异化成为刷票工具，“倒奶事件”也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食物浪费行为的严重性甚至触碰到了国家的基本价值观，造成节目停播的后果。
02
官媒多次点名饭圈文化
随着《青你3》节目停录的通知发布，官媒也发声评论该事件。
5月4日下午，新华社对此发布了一条热评，谴责食物浪费行为。新华社在热评中谴责节目组和赞助商，没有考虑到社会责任的问题，文中表示“我们不禁想问：策划这种打投方式之初，有没有考虑到可能造成大量浪费的风险？有没有想过本该承担的社会责任？在这个前有劳动节后过青年节的假期，这样的节目、这种营销方式又将给青年人造成怎样的不良影响和引导？”
随着偶像选秀节目声量持续扩大，“饭圈”也吸引了社会的注意，更是引起了官媒的注意，在此次事件发生之前，官媒就一直在持续观察饭圈及偶像市场。
3月29日，人民网就“饭圈集资”发布评论文称，“粉丝价值”正被某些别有用心者疯狂榨取，后援会为偶像“集资”呈现泛滥态势，但并非只是单纯的“愿打愿挨”。
人民网评论称：“就‘集资’来说，由于缺乏规范和监督，蕴含各种问题隐患。更有甚者，后援会卷款跑路的情况时有发生。处于‘灰色地带’的筹资应援，不是一句‘法无禁止即可为’就能搪塞过关。”
在文章中，人民网也指出，一些打投平台一方面开辟“众筹”板块，标榜认证简单、提现快，用“不设门槛”吸引大量粉丝团入驻筹资；另一方面加入“应援资源”，供粉丝为偶像购买户外大屏、地铁广告牌、灯光秀等宣传位，更设置粉丝消费额排行榜，激发攀比欲。
这些平台已实现从筹资到消费的完整闭环，形成了相当规模的资金池。
人民网对此严厉谴责了“集资”行为，批评其游走在合法与非法的金融监管边缘，一并犀利指出平台所宣称的“支持者应自行对项目风险进行判断，平台不承担任何责任”的甩锅行为。
光明日报也从去年开始就持续跟踪饭圈动态，对饭圈中出现的不良行为进行谴责。
如，粉丝在豆瓣等平台中建立大量账号“养号”为爱豆的作品进行不客观的评分，光明日报点评称，“养号”行为的出现，不单会影响网友对作品真正水准的判断，更是对作者和作品的不尊重。
“养号”给偶像作品刷高分则会带来恶性循环，光明日报表示：“一个评价平台成为偶像资本运作产业链的一环，它的参考价值和真实性都会大打折扣。不加限制长此以往，可以预见的未来是真实用户不断减少，平台信誉消耗殆尽。高分评价和受众实际的感受呈现巨大反差，用户弃坑远离、平台随之凉凉，这是我们都不愿见到的。”
在今年的两会期间，也有不少议员根据饭圈文化的不良行为提出议案，主张整顿无底线追星。（回顾《取消考级、劣迹艺人分级惩戒、激活传统音乐……一文看完两会代表的行业提案》）
在“建议整顿无底线追星”登上微博热搜之后，央视网发文称，“我们没办法也不应该阻止人们喜爱明星，但要注意方式方法、尺度界限。”
今天，人民日报再次发文称，“把流量当生意，炮制虚假繁荣，玩大了也玩砸了，自然难逃法律制裁。花钱打榜刷数据，刷掉了形象也刷乱了市场。追星无罪，但异化为造假，不是骂战就是互撕，则完全背离初衷。整顿无底线追星，严惩流量造假正当时！”
而今年《青你3》中，余景天和倒奶事件的曝光，到北京广播电视局正式下达文件要求《青你3》停播，这是对偶像文化市场的一次警醒，畸形的追星文化或许也能得到某些正确的指引。
03
我们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偶像选秀节目？
中国的偶像选秀历史可以追溯到2004年的《超级女声》，之后凭《歌手》知名度大大提升的电视人洪涛在《超级女声》中担任制片人。借鉴了《美国偶像》，《超级女声》在当年作为一个新兴事物，嫌弃了一阵热潮。
第一届张含韵的《酸酸甜甜就是我》响彻全国，第二届《超级女声》出道了李宇春、周笔畅、张靓颖、何洁等歌手，这届也被称为是“超女”的巅峰期，十多年过去，比赛前三甲依然活跃在乐坛。
2005年节目刚结束，李宇春、周笔畅的“中性风”也曾引起过很多争议，出道不久选手们和经纪公司的纠纷也被频频讨论。于她们同期的很多选手，在经历了经纪公司合约纠纷后，起起伏伏终淡然退场。
李宇春在节目中就以高人气和高口碑树立了良好形象，为“玉米爱心基金会”捐款百万元，体现了她的道德和品德。在专业能力上，拓宽自己的音乐边界，跨界时尚也能够做得风生水起，真正坐实了当年的“国民偶像”这一称号。
周笔畅的发展道路不同，但一直在沉淀自己的音乐水平，我们在《歌手》和《浪姐2》中也看到了她的努力与实力。
选秀节目从“超女快男”到“青你”“创造营”，到底什么变了，什么没变？
首先，来说一说两个时期选秀的共同点。
无论是“超女”还是“PD 101”系的偶像选秀，普通观众们都拥有投票权，降低了专业评委的权威性，这本身就是一次打破了阶级壁垒的行为，不论是科班还是非科班、家境优劣与否，只要有才能，均有出道实现梦想的机会。
在综艺节目的商业模式上，本质并没有变，都需要有赞助商冠名帮助节目进行下去。2004年蒙牛酸酸乳代言的《超级女声》让唱着《酸酸甜甜就是我》的张含韵红遍大江南北，在商业角度上，选秀节目从“超女”开始就是一个“有利可图”的事情。
不同的是，随着大众对于“偶像”认识的变化，韩流团体的“唱跳rap”席卷了内地选秀市场。从EXO出道的鹿晗、吴亦凡、黄子韬和张艺兴，重新定义了这个时代的“偶像”，也随之诞生了“流量”这个概念。
在互联网的流量时代下，《Produce 101》的选秀模式被引入国内，首次举办便引起了巨大影响力。当大家还没弄清楚偶像产业是什么的时候，便被流量多吸引，无数新兴偶像公司蜂拥而至，随之而来的也是疯狂的投票注水与资本逐利。
韩国原版《Produce 101》便在2020年因为数据造假被审查，节目制作人安俊英和金勇范也在一审和二审中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两年和有期徒刑一年八个月。据今年3月最新消息，安俊英上诉失败。
近年从国内偶像选秀节目中出道的男女团中，“偶像塌房”事件频发，业务水平参差不齐，成团出歌为虚，割秀芬韭菜为实。
偶像经纪公司、节目方和偶像自身都应该好好思考，在占据流量优势时，自己所产生的影响力和传递的价值观是否对粉丝和社会产生着积极作用。
《青你3》停播或许也为偶像选秀打上了一针镇定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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