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野武:艺术是一种没出息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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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北野武
人家说艺术是人类的文化遗产什么的,但我说艺术不是宝,只是脓,当文明长了个脓包,挤出来黏黏的液体就是艺术。
艺术是一种没出息的东西。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人们会认为艺术很高雅、很珍贵。但别误会,我只是说艺术没出息,但没说艺术很无聊。我认为艺术对艺术家来说,就像毒品一样。
从来没有一个艺术家的创作理由是为了全人类的幸福,或者是为了后代子孙。如果有,这个人创作的肯定不是艺术。世界上就属艺术家的作品最自私自利了,艺术家永远只为了自己而创作。或许也有人是为了客人而创作,但那已经不是艺术家,而是工匠的工作了。
我也不是要讨论哪种人比较伟大。
写到这里,我突然注意到商业电影和艺术电影之间的区别:商业电影是为观众而拍,艺术电影是为自己而拍。艺术导演只会追求自己喜欢的世界,难怪大多数观众无法理解。想要满足自我,只好拍一部让自己惊奇的电影,甚至拍出连自己都不了解的电影,观众又怎么可能会了解?有人会骂:“为什么拍这种鬼东西?”没道理,只是想拍而已。
所以,我才说艺术是毒品。
艺术对人的生存毫无帮助,我甚至觉得艺术是一种逆天的行为。在连饭都吃不饱的年代,没有人会想到艺术,搞这种不能当饭吃的东西就活不下去,所以我妈非常讨厌艺术家,这就生物学来说算是正确观点。
现在,大家抢着搞艺术,代表社会富足,大家有钱有闲。但强迫小孩子接受这种风潮就太疯狂了。
我要重申一次,艺术就是毒品,人一旦尝过毒品的滋味,便死也不肯放手。就像那些吸鸦片吸到死的人,才不会管别人多么痛苦,自己爽就好。
我在二〇〇八年推出的电影《阿基里斯与龟》就是在讲这件事。主角是艺术家,有着想要创作的冲动以及想要大卖的野心,在两者之间摇摆不定,完全就是吸了艺术毒的人。
我并不否定这种人。
有艺术天分的人难免会中毒,至少当事人会觉得这样过活很幸福。
我真正看不过去的是愈来愈多的父母明明知道自己的小 35 26240 35 9307 0 0 3564 0 0:00:07 0:00:02 0:00:05 3564孩没天分,却硬要逼小孩子进这个圈子。为什么要逼孩子做梦?如果小孩说想画画,一巴掌朝孩子打去,你说这样可能会毁了艺术的幼苗?别担心,如果小孩真的有天分,不管父母说什么都会发芽茁壮成长。
至于孩子的天分开花结果,成了真正的艺术家,幸不幸福?那又另当别论了。
今天分享的第二篇是北野武写的关于母亲的文章,文字间依然流露着北野武式的幽默,但读完却是感动。
我输了。在守灵夜那天的记者会上,终于放声痛哭。
综艺节目一再播出那个画面,真是失态。我原本一直在想:怎么用笑话带过这件事? “每次都以为这次真的没救了,结果都又活过来的大野狼婆婆,终于死了。”实际上,我是抚摸母亲的脸说:“好像来自大英博物馆的埃及法老拉美西斯二世。”来家里的朋友们都被逗乐了。
如果在母亲过世当天就举行守灵仪式,我应该说得出笑话来。可是,在和葬仪社协商葬礼的准备事宜的过程中,神经渐渐疲乏了。感觉疲劳压在身上,沉重得无法负荷。而且,守灵仪式结束后,只剩亲人聚集时,二哥放声大哭,引得我心戚戚。紧接着开记者会,原本想说两句笑话,让人夸赞我不愧是搞笑艺人,心情却早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
我知道娱乐记者就想让我哭,那个女记者还故意装出哽咽的腔调……偏偏那时,突然看到旁边有个女记者真的在哭。才想着“这家伙干什么?”的瞬间,鼻头一酸,来不及了,眼泪一涌而出,再也止不住。完全被娱乐记者设计了,真丢脸。心情好像被一击倒地的拳击手,本想让大家见识我把母亲的死搞成一个节目的本事,结果完全失败了。很想在葬礼后再开一次记者会,但感觉还是会被 KO 击败,算了。虽然那是我身为艺人的KO败北,但后来听很多人说,那个哭泣镜头很感人。
“平常嘴巴超毒的家伙哭成那样,其实应该是个好人吧?”好像因此惹得不少女生跟着哭。播音员德光在箱根看到电视后也跟着哭,说“我也要参加葬礼”,立刻飞回东京。新闻主播小仓边哭边在节目中呼吁:“大家赶快打电话给妈妈吧!”就结果而言,虽然哭了也好,但还是觉得输给了演艺传播的“催泪路线”。
为了筹备下一部电影,我正在减肥,竟被说成“北野武身心俱疲,骤然消瘦”。不经意地把遗照抱在胸前,被他们拍下那一瞬间:“北野武一直紧抱着母亲”。
我很少参加葬礼,但知道葬礼上常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正因为没有比葬礼更严肃的场面,所以一旦发生奇怪的事,反差自然很大。那种反差正是搞笑的原点,如果伊丹十三没有拍过《葬礼》,我是很想拍一部描述葬礼的电影。
守灵仪式那天,东京倾盆大雨,雷声隆隆。二哥怯怯地说:“是妈,一定是妈生气了。”
大哥怒斥他:“又不是平将门,这个季节打雷很正常。”
后来,雷雨停息。二哥又说:“老妈厉害,太厉害了。”
因为他是拥有博士学位的学者,这个反应还真令人惊讶。举行葬礼前,二哥愣头愣脑地四处打转。“小武,町会长那边要打声招呼,你能去吗?”
“去不了。”
“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啊?”
“你就说阿武想过来打招呼,但怕引起骚动,给您添麻烦,所以换我来,不就好了?”
“那好,可是,警察那边呢?包多少才好?”
“我哪知道。”
虽然这样,他却在守灵夜前一天跟我说:“小武,我要离开五个钟头。”
“做什么?五个钟头。”
“演讲。”
“还演讲哩,我都推掉四五个电视节目了。”
“怎么推也推不掉嘛,不好意思。”
虽然他也带了花圈回来,只是他去演讲时,来了个怪人。那人站在入口处张望,姐姐问他:“您是哪位?”
“我和北野太君从小学到高中都在一起。”
我和姐姐窃窃私语:“太君,谁啊?”
“不会是把 大 看成 太 了吧?”(编者注:北野武二哥名为北野大,非北野太)
“竟有这种从小学到高中,都没发现自己看错字的家伙!”
那个人上香后,说声“代我问候太君”,自在离去。他究竟是什么人,我到现在还不清楚。因为有这种怪人到场,所以小渊惠三首相送花篮来时,哥哥们还以为是恶作剧。搞清楚真的是首相后,大家喜出望外。不过,听说小渊首相那边担心送花反而让我们困扰,还考虑了好几个钟头。果然是很会替人着想的人。
在火葬场做最后告别时,又出了意想不到的事。棺材盖卸下一半——“各位,请看遗容最后一眼。”但因为堆满了花,完全看不见母亲的脸。
“小武,看不见脸。”
“埋在花堆里了。”
隔一会儿,葬礼公司的人跑来说:“真抱歉,方向反了,这边是脚。”
摘自:北野武《虚伪的真心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