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的女生,自身的安全感如何?
文|甄氏
和颐酒店事件发生后,我接到爸妈的电话,他们第一句话就是:“北京太不安全了!你一个女孩子在那边让人怎么放心!”费劲安抚好他们,挂了电话,我想,北京真的不安全吗?
长安街上隔几米就有武警站岗,朝阳群众、西城大妈犹如神探,对每个社区都了如指掌,即使是深夜,路灯也能把整个城市照得发亮,好像藏不下一点罪恶。
可是另一方面,作为“一个女孩子”,我经历过在最繁忙的地铁一号线上明目张胆的性骚扰,在夜晚西单的天桥上冲我暴露下体的露阴癖,在中途突然加价并威胁我的搬家公司……
我所经历过的这些,其他生活在这个城市的女性也经历过吗?她们认为北京安全吗?
于是,我找了四位生活在北京的女性,想知道她们的看法。
“我这人不喜欢多管闲事”
小齐是受访的四个人中唯一一位表示,即使她当时在场也不会帮助那位女生的人。“我会假装啥都没看到,直接走开。”我问她为什么,她摊开双手,“我这人不喜欢多管闲事”。
小齐是位美甲师,在北京东五环有一家美甲店。三年前,26岁的她从老家锦州来到北京,在那之前,她对这里的生活充满幻想,“那可是首都啊”。“文明”这个词,是她幻想中的北京的重要标签。但三年后,北京除了叫外卖方便之外,她觉得“和家里没啥不一样”。
几天前,她在自己的小店里亲眼目睹了一场光天化日之下的抢劫案。两个附近高校的女生在店门口的水果摊上挑水果,其中一个女生把手机拿在手里。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从女生手中抢了手机拔腿就跑,两个女生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一边喊一边去追。
周围的人漠然看着这一切,没有人帮忙去追或者报警。冷漠的人群中,也包括小齐。
但小齐并没有为自己辩解,“报警有啥用啊”,她说。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就在几天前,她报了警。
“就那天,我在店里给客人做美甲,有个小姑娘进来转了一圈,然后我的手机就没了,一眨眼的功夫!那个女孩出了店就上了一辆摩托车‘轰’地一下开走了。那我能怎么着?报警呗。报了警,警察倒是来了,然后让我去派出所做笔录。”
到派出所后,那几位警察一声不吭地钻进了里面的办公室,剩下一头雾水的小齐站在屋内。一列长长的队伍“都是老百姓”,几位穿着警服的小姑娘坐在入口处聊天。小齐问那几位女民警要在哪做笔录,“她们特别不耐烦地瞅我一眼,‘你没看旁边都是排队的嘛!’态度特别差。”排了将近两个小时的队之后,小齐决定离开。
“我觉着吧,丢个手机事儿太小了,如果是抢银行啥的人家可能才会搭理你”,小齐自嘲地说,“两口子打个架,抢个手机,这种事儿报警有啥用啊!”
认定“报警没用”的小齐,不会想到用发微博的方式来引起关注——她甚至都没有微博。在这场盗窃风波过去后,她唯一的行动是买了新手机。我问她有没有打算在店里装个摄像头,她摇摇头说,那有啥用!
别较劲,多适应”
贝贝,一名从小在机关大院长大的地道北京姑娘。但她直言,在北京一直都没什么安全感。小时候就听多了“小孩儿被拐走”、“被割器官”之类的坊间传闻,中学时,老师、家长还有电视新闻反复传达这样一种讯息:这个社会很复杂,坏人很多,如果不留意就会受到伤害。
等到贝贝上了大学,更真切地意识到“乱”。刚进校门就有人热情地迎上来,口若悬河地向新生宣讲“大学的成长与意义”,。他们拿出一些东西,以勤工俭学锻炼能力的名义让新生以“低价”购买,再以高价卖出。刚入校的新生对什么都想尝试,于是连连点头付款,心里还很感激对方给自己机会。可不久后他们就发现,自己买到的东西都是假货……
时至今日,那样的欺骗行为仍然让贝贝感到气愤,她也是从那时开始意识到,不能太天真。
大学毕业后,贝贝去了英国留学,在异国他乡求学的日子反而让她找到了安全感。除了摄像头几乎覆盖城市的每个角落,真正让贝贝感到安心的是路人的“仗义”。有一次她不小心被地铁门夹住,身子在里面,胳膊卡在外面,这样窘迫又危险的罐头,周围乘客二话不说都冲过来帮她把门扒开。她知道自己仍有遭遇各种危险的可能,但想到当遇到危险时会有人愿意出手相救,就会觉得安心不少。
毕业后回到北京,贝贝总觉得需要重新适应这个从小长大的城市。她的一位大学同学白天独自驾车出门,在路边停车时,一名男子突然拿着刀出现在车窗旁意图抢劫。那名女生受到惊吓,仓皇之中逃出车外,跑了好久才敢停下来报警……
这件事并没发生在贝贝身上,但却增加了贝贝的不安全感。比起可能遭遇危险的恐惧,想到遭遇危险后没人伸出援手,感觉更无助。
可是她没有多少时间去抱怨,回国后她就不断告诫自己要多个心眼,不能把别人想得特别好,不能给坏人创造机会。“别较劲,多适应”,她总结到。
一位把手交给陌生人的盲人姑娘
模糊与黑暗往往会给我们带来恐惧,而常年生活在其中的阿元却比常人更感觉安全、坦然。
阿元是一位视障高级速录师,速录水平可以达到每分钟240字。2009年大学毕业后,阿元在北京得到了一个工作机会,从长春来到了北京。
与贝贝不同,阿元感到北京在张开双臂欢迎自己,它给阿元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包容与方便。一键叫车,车就可以等在楼下,不需要做饭,外卖就可以解决,北京几乎为阿元提供了她梦想生活的全部。剩下的其他部分,由好心的邻居、同事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补上。
阿元说自己是傻人有傻福,每次出去都会遇到好心人。可是阿元讲的例子,却让人为她捏一把汗。
有一年她独自坐火车回家,拿着盲杖在火车站的人流中行走困难。这时一个“大哥”来到阿元身边,说自己愿意帮助她。“这个大哥是从哪来?”“他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他会不会是坏人?”这些问题,阿元想都没想过。
道谢后,她非常放心地把手交给让这个陌生的男人,让他牵着自己,为自己引路。倒是这个男人有些意外,“你就不怕我是坏人?”阿元说自己本能地选择了相信。那个男人把她带到候车室之后,对她说,“如果你选择相信别人,那别人也坏不到哪儿去”。
阿元非常认同这位“大哥”的话,“相信”好像已经成为她遇人的第一反应。买东西时,她从店家手里接过找零,从来不费力去辨识数目和真伪,直接默认对方没有欺骗她。
“如果被骗了呢?”我不甘心地追问。她说,那就大不了下次不去那家店了,可这点小钱跟信任的价值比起来,不算什么。
被3个1米8的男人抢劫,
用智斗把包抢了回来
Maya是在北京工作的天津姑娘。大四那年,她在一家公关公司做实习生,拿着微薄的薪水,蜗居在远离北京市区的通州,加班晚归是司空见惯的事。
有天半夜11点,她走出地下通道,一手打着电话一手拎着夜宵,忽然一个猛地拉扯,肩上的背包被拽断。“怎么可能不恐惧呢?恐惧到简直能听见每一个细胞的尖叫!”
可她迅速恢复了冷静,想起了一本叫《影响力》的书。书里讲了一个女孩遇难,周围30多人目击却无人伸出援手的故事。作者分析了几个提高求助获助率的重点,比如求助需求要具体,要做出与歹徒预判相反的行为举动等等。
她迅速分析形势后,立刻把夜宵扔到地上,开始大声尖叫。为了避免歹徒掏出匕首近距离袭击,她在歹徒离开1米后开始追赶,一边表现出与歹徒预判相反的勇敢与决断,一边享受着“把歹徒吓了一跳”的成就感。
但这个“智斗歹徒”的故事有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反转,“当我揪住第一个遇见的路人求助时,他惊呆了,因为他就是那个歹徒的同伙……”“路人”顺手抄了一把Maya的手机,推倒她之后开始逃跑。
后来Maya不断拉住具体的路人进行具体求助,终于一个大爷帮忙喊了一句什么,歹徒吓得把包扔在了马路中间。最后,他们只抢走了一部手机。Maya拿出包里的另一部手机,坐在马路牙子上报了警,和公司请了假,接着又打给了远在天津的父母,二老立马开着车赶来支援。
面对歹徒“智斗成功”的经历,听起来有些令人振奋的畅快,但Maya说,她并不想强调“如何抢回包”,而是当遭遇某些突发事件时,“恐惧本身会削弱我们的能力,你会发现自己其实本可以很强大,在斗智斗勇中并不一定会失败”。极端状况下的自救技巧固然重要,但希望在更多的时候,晚归的“Maya们”不需要被迫面临需要运用“智斗术”或者“防身术”的危险境遇。
每天无数信息潮水般淹没,社交平台上,“和颐酒店事件”早已不再是热点话题。话题热度退去后,愤怒和震惊的情绪平息后,在日常的平凡中重新审视“女性安全问题”,也许会有不一样的意义。
欢迎在评论区和三明治分享你们的答案,以及关于“安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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