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万千
辞职的第一天，麦洁文做了一套表格，满满当当地列了一共有63个项目，计划在六周内完成。她把表格贴在家里冰箱和房间门口上，每完成一项就在纸上勾掉一项。 六、七月份的上海，每天气温保持在三十度以上，闷热，躁郁。麦洁文在六、七点早高峰之前就出门，往返奔波于商铺，批发市场，建材市场之间，和房东谈合同，找装修公司确定设计方案，采购店铺物料，设计菜单，招募员工……有时一天连一顿饭都吃不上，常常在外面忙到晚上十一、十二点回家。回到家后，要勾掉表格上今天完成的任务，这一天才算结束。 六个星期过去后，上海虹口区东江湾路的街边多了一家以白色和Tiffany蓝为主色调的小清新甜品店，牛奶小姐。
麦洁文现在回想起来，依然觉得那段时间“几近疯狂，像是打鸡血一样”。
牛奶小姐第一家店铺
但是接下来的生活也并没有放松。麦洁文没有止步在成为一家文艺的甜品店店长，反而在四年里，麦洁文将牛奶小姐发展成为拥有四家分店的连锁店。另三家都分布在上海地段不错的购物中心，寸土寸金，和满记甜品，许留山等知名甜品店在同一个商场竞争，甚至曾经还有一家分店位于魔都文艺地标的K11商场。 可以说，她成功地把自己从店铺老板的身份转变成为一家餐饮公司的CEO。 每天早上她会在安排一天中特别重要的会议以及安排和外部的约见，下午会回到总部办公室去跟进各个门店的销售情况和管理情况，并抽出一定时间去其中一、俩家门店巡视。晚上的时间用来回复邮件，私人信息以及完成一些文书工作。在9，10点之后，她会接受些新的资讯和知识，并总结一天的工作，脑袋不停思考着，直到两三点才睡去。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超人，而只是在上海千百万个餐饮创业者之一。 从“工作狂”变成“牛奶小姐” 对于很多女生来说，能够在上海开一间小小的甜品店，是心中埋藏多年的心愿。然而对于麦洁文来说，这并不是梦想，而更像是事业。 麦洁文本人有点娃娃脸，短头发，留着刘海。她说话语速飞快，眼神时不时会飘忽到店内其他角落，观察店内客人的用餐情况。 在聊天的过程中，你很难听出她的广东口音。麦洁文笑说:“算上大学四年，我已经在上海12年了。”在和我见面前，麦洁文临时被物业叫去交涉事务，但是她在我面前坐下之后，很快就进入了状态，自如切换进下一场会议已经是她养成许久的一种职业技能。有时候，她会脱口而出地用“您”来称呼比她年纪小的我。
麦洁文难得有闲暇的时刻
在麦洁文的同学眼中，她是一位永远保持着热情和干劲的女生。麦洁文也形容自己的大学生活基本都是在社会实践中度过：她从大一下学期就开始出去实习。在广告，公关公司工作，和各品牌甲方斡旋，积累了不少建设品牌的经验。后来去了一家新创的互联网公司。 在工作场合，麦洁文也被人评价为“工作狂”。她几乎很少休年假，总是觉得有很多工作做不完。 2012年，正是互联网创业最好的时期。 麦洁文当时所在的互联网公司“安居客”，是前景大好的互联网房产公司，上下有1000人的规模。公司的CEO常常在开会的时候说大家要保持住创业的热情。在这样的环境中，麦洁文觉得创业并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情，自己也可以通过努力去实现理想。 于是，她开始为自己的事业积极做着准备：市场调查，看品牌设计的相关资料，向顺德当地的老师傅请教技艺，拜访顺德老铁匠定制专门的制作双皮奶的容器等。当她正式提出辞职的时候，牛奶小姐在她的心中已经是一个很具象的存在了。 辞职时，公司的CEO想要挽留她继续留在互联网行业。麦洁文用了一句话说服她的老板：“30岁之前，不去创业，不去实现我自己的理想，我一定会后悔的。” 而麦洁文之所以会选择开一家甜品店，和她的家乡顺德分不开关系。 作为顺德人，麦洁文自豪于自己的家乡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评选为“世界美食之都”之一，另一个入选的中国城市是成都。 “我觉得顺德的美食文化是非常传统的，就像是基因一样植入在每个顺德人的身体里。顺德人与生俱来爱吃，有浓烈的美食情结。”
“一开始，在做创业的市场调研的时候，我发现有些人根本不知道双皮奶是什么。但其实双皮奶在顺德当地已经发展了100年了，我觉得能存在这么久，是因为这个产品背后有生命力的。双皮奶的制作只需要用到水牛奶，鸡蛋和糖。外观看似朴实简单，但是当地人就是吃不厌。” 但其实双皮奶的原料也很有讲究，在城市中生活，大家想喝牛奶都会去超市买盒装的鲜奶。那种牛奶一般都是由黑白花牛产的。而顺德双皮奶中用到的水牛奶是水牛产的，奶味更浓郁。
麦洁文回想起在自己小的时候，每天清晨五六点，都会有奶农骑着自行车经过家门口。车后座的铁架上有两个装着水牛奶的铁桶。奶农会摇着铃铛喊着“卖牛奶了，卖牛奶了”。 每每听到奶农吆喝，她都会兴奋着拿着家里面看得到的容器跑出去叫住奶农，有时候甚至拿着喝空的可乐罐就出去打奶了。
在讲究速食和便捷的时代，好像越来越多人放弃了对美食的追求，甚至在顺德当地也很少能够喝到正宗的水牛奶了。更别说，把双皮奶从广东带到上海来这回事了。因为技术和物流上都还有很多不稳定的因素，所以之前并没有人做过这件事。
牛奶小姐在广东的契约水牛奶牧场
首先原材料的问题。水牛奶的保险要求很高，稍有储存不当，就会变质坏掉。在牛奶小姐开业的前两个月里，就足足倒掉了一千斤的水牛奶。 在顺德当地，双皮奶需要7、80平米的空间量产制作，而且容器都是要特殊定制的。但是在上海寸土寸金的地方，她只能想尽办法搬到20平方米的厨房里完成。 而且，传统的双皮奶做法都是老师傅口口相传给徒弟的。麦洁文说服了当地一位老师傅来上海亲自教学，她也一直在做将制作方法标准化，规范化。麦洁文希望可以通过培训，笔试及实际操作考试的方式，打破传统的代代相传的师徒教学模式，将连锁店铺的甜品制作手艺稳定在同样的水平上。
牛奶小姐第一家店铺在三个星期后
就实现了由亏转盈
有好几次，半夜两三点的时候，东江湾路街边的牛奶小姐还亮着灯，不是营业，而是麦洁文和她的员工在一遍遍地煮水牛奶。 “我现在的员工一定想象不到，作为老板的我，当时每天都在店里面，稍微有点空闲的时间，只要坐下来，靠在墙上都会睡着。”
用商业的方式来经营
文艺的情怀
在虹口店开始经营之后，正宗的顺德双皮奶味道为‘牛奶小姐’招徕了不少客人，也逐渐聚拢起一批忠实的品牌粉丝。甚至，开始有客人从闵行，嘉定等距离跨度较大的上海区域赶来虹口，专程来牛奶小姐品尝甜品。
很快，就有客人建议麦洁文开第二家分店。 当时店里面的员工们都为即将开分店的可能性而激动，跃跃欲试。但是在员工会议上，麦洁文用非常简单的态度回复了他们的期望。只有一个字：不。 对于她来说，虹口店仍然有很多方面还不够纯熟，完善。她宁可多花些时间，集中地在第一家店做尝试，而不是贸然进入商场，“虽然我的理想也是能够开很多很多分店。但是第二家店铺设得太快，很容易不小心就把品牌搞砸。“ 甚至直到今天，这家小店铺也常常会成为品牌的“实验品“，在四年的时间内，就休业大装修过三次，为店铺的装修风格探路。 第一家店从无到有只经历了短短的一个月半的时间，然而从第一家店拓展到第二家店却花了一年半的事情。 迟迟没有开分店引起了员工情绪的波动，导致了牛奶小姐在经营了一年多之后经历了一次比较坎坷的辞职潮——老员工们陆续离职。 这件事让麦洁文的心里有所波动，于是开始在网络上搜集市场信息，联系了五六家商场，想谈谈进驻的事情。招商部在知道他们是一家开在街边的小店，都用居高临下的态度谈判，要不就是开了很高的价钱，要不就是提供的商铺位置很差。 那段时间，麦洁文和团队的士气都有些低落。 后来，有客人向麦洁文推荐了当时还不怎么为人所知的新商场K11。在多次见面，一遍又一遍地介绍自己后，牛奶小姐终于得到了进入商场的机会。
K11店是牛奶小街第一次进驻商场
淮海路附近工作的白领在逛K11的时候，开始注意到牛奶小姐。而渐渐地，麦洁文也开始接到其他商场招商部的电话，邀请牛奶小姐进驻。 后来麦洁文总结道：“其实很多人误以为租金是进驻商场最大的压力，其实并不是的。首先，商场是非常正规的，各项收费都是透明的。但是街边的店铺有可能有很多不透明的费用和不可预见的费用。在同等的装修风格下，街铺和商场的投入不会相差特别大。进驻商场最大的压力其实是和外部商场人员打交道。我也是后来才总结出来，商场招商其实是有一套规矩的，联络应该找怎样的人，怎么推荐自己的东西都是有考量的。我个人并不太善于人际交往，但是我觉得任何一家企业的创始人，要让自己有情怀的品牌落地，一定会遇上非常现实的，一点也不文艺的事情。我希望可以用商业的方式去运营一个文艺的品牌。” 后来K11的店铺因为商场调整而关闭，但是牛奶小姐在2014年12月在虹桥南丰城开出了第三家分店，2015年9月进驻飞洲国际，11月进驻新天地湖滨道。
牛奶小姐新天地店
当初的那个工作狂依然还是每天连轴转，忙工作忙个不停。有时候朋友给她发的讯息，要等到她晚上空闲下来了，才得到回复。 有很多年轻的朋友向她取经有关创业的事情，麦洁文总有很多心得可以分享，包括她在和我聊天的过程中，她也时常抛出一两句创业的金句，比如说“创业就像一场长跑，没有跑到终点，都不能放弃，虽然没有人知道终点在哪。” 虽然这很像是某本创业圣经中摘录下来的句子，但是麦洁文的语气是深以为然的。每天9，10点钟之后，是她用来个人思考和学习的时间，甚至有时候会一直延续到凌晨2，3点。 她的这种对于知识的渴求有时候很像是一种对于目前变化太快的商业社会的惶惑。 麦洁文说，在2012年的时候，除了满记甜品之外，上海还没有其他家甜品店在做双皮奶。但是后来突然兴起过一阵井喷期，很多家店都推出了双皮奶。可是双皮奶在消费者眼中又很快贬值成为马路边六块钱一碗的白白的像炖蛋一样的东西，普通到没有人认为双皮奶里面还有什么故事可以说。 商业社会的变化始终让人始料未及，在上海的感受尤为明显。而近年来法式、港式、台式甜品店涌进大陆甜品市场，众多面包店，冰淇凌店，咖啡店也来分一杯羹，竞争的激烈程度无疑是与日剧增的。
牛奶小姐南丰城店
在大学毕业后，麦洁文就结了婚。现在她的老公也全职加入了牛奶小姐，负责采购，营建等后端事务，而她自己则更多负责前端事务，比如说管理员工，约见外部客人等。 在迈入30岁后，家里人从原本很支持她独立创业，打拼事业到开始劝麦洁文应该赶紧考虑生孩子。 “很多人说我爱折腾，我承认。我老是赶着自己往前面跑。因为时间对于我来说太宝贵了。男人精力最旺盛的时候可能在40岁。而女人精力最好的时刻是在40岁之前。我给自己的规划是现在还要把事业再往上推一下。” 但是她也不知道自己所暗指的终点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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