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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捧红了说唱歌手,《中国有嘻哈》也让脏辫流行起来 | 症常青年

2017-08-29 赵景宜 三明治


文 | 赵景宜


脏辫开始流行起来。


它的英文名叫Dreadlocks,直译过来就是“恐怖之锁”。最开始,非洲人为了凉爽与防虫,把头发缠在一起,在大航海时代,水手们改进了脏辫的编法。直到二十世纪,脏辫开始在全球流行,因为牙买加,一个中美洲岛国。Bob Marly成了世界上留脏辫最有名的人,很好地传播了背后的rasta文化。


最天然的方式,会在编完后头发涂上泥土、蜂蜜,自然养成几年。绑脏辫的工具很简单,只需钩针、梳子、喷水壶,让发丝缠绕和打结在一起。大多数人头发不够长,都选择用假发绑好样式,再进行接发,并保持日后的蓬乱。

最开始,脏辫还是雷鬼音乐的标识,就像以前朋克会留着扎眼的莫西干。但流行文化开始选择脏辫,从SuperJunior成员银赫到Rihanna,再到国内的王菲、马天宇、王大陆等名人都留过脏辫头。


随着综艺节目《中国有嘻哈》开播后,说唱火了,留有短脏辫的艾福杰尼、TT这些选手带动了新潮流。通常,绑一个脏辫需要2000元左右,但随着脏辫师越来越多,也出现了几百元的低价。鱼龙混杂,也能各取所需。


很难确定,脏辫还会持续流行多久?但潮流是冷酷的,也许它会像死飞单车一样,会被推上高空,也最终跌到地上。但对于新的一波年轻人来说,玩乐才刚刚开始。



留脏辫,弄潮儿的新发型



Clyde对自己现在的黑人烫很满意。蓬松的黑发,有些夸张的耳钉,确实看上去有些时髦。


“黑人烫才刚开始流行起来。” 他对我说道。出于同样的原因,四月份,他去了成都的一家脏辫工作室,终于做好了一直期待的新发型。他今年二十一岁,拉萨人,原名叫旦增贡嘎。不过旦增贡嘎没有高原红,他喜欢时尚与新潮的东西。每次,去商店用藏语讨价还价时,店主总惊奇地问:“孩子,你真的是藏族人?”


上:黑人烫 下:脏辫


那个时候,他头发大概四公分,刚长到耳朵这块。尽管他留了很久,但这个长度并不合适做脏辫,很容易后来散开。真发脏辫一共做了五个多小时,Clyde没有感到头皮痛,只是觉得很累:“时间太久了,脏辫师也很累,有时他会把自己手勾伤。”

他可能碰到了新手脏辫师。收费不太贵,800元,以后来维护一次付费120元。那个时候,脏辫在成都还不算流行,他打听了很久才找到。


“做完后,我有一种特别自由的感觉。以前头发很长,现在感觉它们都在一起了。”Clyde说道。走在街上,会获得很高的回头率,总有大爷大妈找Clyde搭讪。最让他得意的是,在大学里很少留脏辫的,“只有几个人,他们都是长脏辫,只有我是短的。”


脏辫让他看起来焕然一新,同学总会很好奇地摸一摸、闻一闻他的头发。身边的朋友有觉得特别酷的,也有觉得怪异的。Clyde不太在意,他说道:“我喜欢就好了。我想尝试些新鲜的东西,觉得脏辫看起来很酷。”


日常维护很关键。他专门买了脏辫专用的洗发水。清洗的时候,会主要洗发根,因担心头发散开,会尽量不去抓头发。有的时候来不及洗头发,他就喷止痒喷雾,头皮发痒也是最初留脏辫的人的共同麻烦。


每天早上醒来,Clyde觉得头发有些毛躁,他会用发蜡打理头发,让它看上去变得有型。Clyde说:“其实这不算麻烦。去年油头很火,我也做了一个。起床时,打好发油后,要梳很久头发。”


在过了一个多月后,Clyde还是决定拆掉脏辫。他请朋友帮忙,花了一个下午时间,用钢梳、剪刀、喷壶,一点点将头发复原。 Clyde想尝试些更新的东西。他说:“你知道,成都人很爱trap音乐,我们有说唱会馆、海尔兄弟。自从那节目开播后,脏辫店多了,留这个发型的人也变多了。”


很多人嗅到了这个风向。最近,上海新开了四家脏辫工作室,许多理发店也开始提供脏辫造型。在一天周五下午,我去了玛雅脏辫看了看。


它在鲁班路,一个商住两用的公寓楼里。走进去后,发现装扮和理发店很像。窗边放着一台仿留声机式蓝牙音响,正播着华语流行金曲。三张胡桃木色的椅子,对着前面长方形的理发镜,上面并没有推刀、吹风机之类的物品。



我去的时候,刘坤正在给客人做定期维护。去年,他成为了脏辫师,并开了这家工作室。在这之前,他是一个发型师,入行有十年多。刘坤留意到外国明星常留着脏辫,决定尝试,“做出来挺个性,顶着一头脏辫,走在街上就像一个明星人物。” 


刘坤有理发的功底,所以他进步非常快。“脏辫有圆形、方形、三角形等不同分区,这些都得靠经验来判断。”他对我说道。坐在旁边的客人,身上穿着印有“巴塞罗那”的红色体恤,为了打发时间刷着手机。坦白讲,他长相普通,但因为留着脏辫,他看上去变得酷了一些。


维护很简单,主要用钩针将编好的假发补在发根上,通常需要一个小时左右。平均每个月,他能有10到15个新客人。收费在2000左右。刘坤会把时间安排在下午,因为做脏辫需要连贯的时间,到了晚上就刚好做完。


刘坤也带学生。一个礼拜就能学会脏辫,从纤维开始练习,再到假模特,等手法熟练后就能给真人做脏辫了。在这之前,需要漫长的重复练习。他告诉我,大部分学生最后都没有成为脏辫师,因为无法沉下心。


十年前,我给自己做脏辫



“当时我有些赌气,心想自己也能做脏辫,就开始试了。”


在没有太多基础与概念的情况下,Joy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给自己做好了脏辫,她是一个不循规蹈矩的武汉女孩。那个时候还是2007年,她去上海参加街舞比赛。在现场,她看到一个黑人女孩,留着长长的粗脏辫,跳起舞时特别好看。


这给她留下很深影响,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脏辫。后来打听了很久,她才认识了一个留有脏辫的女孩,但对方不愿意帮她绑脏辫。

Joy决定自己做。她在百度上搜各类信息,买了些假头发,找服装厂的亲戚借了各种针。她凭着感觉,慢慢地摸索怎么勾头发。每天有空闲就捣鼓,最终做出来一些,就试着接在自己头发上。她说道:“初中的时候,我就爱玩自己头发,经常和表姐互相接头发。这些东西就还比较熟。”




最终,她真的做好了,一起跳舞的朋友都很惊奇,包括原先拒绝她的脏辫女孩。过了段时间,她和朋友跑去当时同济大学留学生宿舍,想找黑人问问。其实,那些留学生也对脏辫一知半解。


那时朋友总向她开玩笑,说剃了光头才能拆脏辫。Joy不服气,几个月后拆了脏辫,又绑起了非洲辫。自那以后,Joy的发型就一直在非洲辫和脏辫之间变化。她对我说:“那时候网上信息也不多,只能自己一个人慢慢捣鼓。”


后来,Joy在网上知道了杨小鹏。那时,杨小鹏刚在北京开T7没几年,是中国最早一批脏辫工作室。他从90年代末开始留脏辫,后来跑到一些非洲国家驻华使馆,找各类会绑脏辫的人学。从现在来看,杨小鹏影响了很多后来的脏辫师与爱好者。


Joy说:“我才知道,原来脏辫有很多风格。唱摇滚的都会留粗脏辫,一般跳舞的会留细脏辫。” 她还记得第一次给人做脏辫,是朋友介绍的,一个叫兔子的女孩。当时为了准备来上海参加舞蹈比赛,兔子带着些将信将疑的态度尝试,编了第一个辫子后就打消了顾虑。那个时候,她就赚到了1200元。



现在,脏辫已经成了Joy的工作,工作室就在家里。每周,平均有五个人找她做头发。每年,她都会去几次日本和当地脏辫师学习、交流。


“脏辫对你个人意味着什么?” 我问她。


她很干脆地回答我:“说脏辫对我意味着什么,不如说跳舞,我还是最爱跳舞。如果没有这个,我就不会接触到脏辫,不会接触到嘻哈,不会接触到很多东西,包括我现在的男朋友。”



“脏辫只是工作,最享受的还是做金属音乐。”



2006年的时候,sam高做了两件事情:组建重型乐队chaos mind,留了一头脏辫。他告诉我,那个时候脏辫才刚刚流行在北京地下文化圈,上海没有几个脏辫师。


他花了好久才找到了脏辫师,当时花了1000块。为了做头发,他存了好久的钱,还卖掉了许多自己珍藏好久的游戏卡。那个时候,他刚从大学没毕业多久。尽管从初中开始,sam高就可以烫染各类头发,并开始玩乐器,成了摇滚青年。回到家时,爸爸看到了儿子留着脏辫,抱怨太怪异,妈妈帮忙回呛:搞艺术的本来就会留这种头发。


几年以后,sam高选择当脏辫师。他告诉我:“在这之前,我做过灯光师、酒吧企宣,还在商场卖过衣服。反正干不了正经事,我坐了一个礼拜的办公室就跑了。



留好脏辫以后,sam高开始自己学着保养头发,也自己开始琢磨起脏辫来。有一天,一个老外教了他几个小时,他才真的开了窍。从那以后,他开始帮身边的朋友们免费做脏辫。慢慢地,有许多玩乐队、做设计的人找他设计脏辫,这成了sam高的职业。


我去了他的工作室,在上海大学附近,离静安寺有十来公里。这个二居室也是他的家,一间睡觉用,还有一间装满了衣服。客厅则用来做脏辫和接待客人,书柜里放满了模型、漫画书,还有唱片。Sam高有一头很长的脏辫,戴着眼镜,皮肤白净。他讲话速度很快,但很温和,很难让人和金属乐队主唱联系在一起。


“现在我有很多朋友都不想再留脏辫了。” 他告诉我。现在绑脏辫成了赶时髦的东西,让这些早先因“爱与自由”的老脏辫觉得有些尴尬。sam高说道:“他们可能只是觉得脏辫很酷,所以也想做一个。但根本不想了解脏辫文化,也许连BOB MARLY是谁都不知道。”


因此,sam高会挑客人,他不希望只是因为新鲜来做脏辫。“我会给客人设计脏辫类型。如果只是拿着图,让我对着做,我可能就不接这个单子了。”我问他,我适合做什么样的脏辫。他想了想后说道:“因为感觉你长得比较秀气,我可能会做得更凶悍一些。”


sam高的工具


对于头发保养和维护,sam高认为想洗的时候直接洗,要顺其自然。有个在美国的女客人,每次回上海都来找他做维护。“其实脏辫留久了,自己慢慢就能摸索出些打理技巧,只用半年或一年来找次脏辫师就行。”sam高说道。


基本上,sam高只在家里为客人做脏辫,除了几个迟到特别严重的老朋友。做脏辫已经有十年了,做的过程既不会让他觉得无聊,也不会觉得快乐。在没有客人或学生来的时候,他则在听音乐、排练,以及谋划厂牌活动。


“我以前是个没有耐心的人,做了这后,我越来越有耐心了。” 最后,sam高说到脏辫对他的改变。


和脏辫一起上路



今年年初,班长和ATTACK一块全国城市巡剪。一个梳油头,一个绑脏辫,他们就这么出发了。纪录片中,他们在写字楼楼顶、江心岛、地铁车厢里、马路上,在各种不同的地方来打理头发。


其实,只有油头是全程直接完成,脏辫则是摆拍。班长说:“因为我们想传达一个观点,生于街头的东西,应该回到街头。总有人问我在哪做脏辫,我就回答任何地方都可以。”


班长,今年31岁,留着山羊胡。他中间留着细长的脏辫,两侧头发被推平。看上去,他像一个大男孩。三年前,班长在老家合肥做独立脏辫师。他已经习惯在不同城市流转,常有二十多天都不在合肥。




这种类似乐队巡演的方式,近几年在纹身、摄影、理发中流行。他们在社交网络上有一定粉丝,借助当地纹身店、酒吧帮助宣传,找到当地的客人。班长告诉我:“在合肥做脏辫挺尴尬的,做的人少。很少会有人从外地专门过来做,毕竟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通常,班长会去对方说的地方做脏辫,或者约在自己住的酒店里。也会碰到奇怪的场所,有一次,碰到的客人是开麻将馆的,就叫班长来这里。做到半夜时,刚好有一桌三缺一,老板只好顶上。摸牌、出牌、胡牌,身体随之摆动,勾脏辫也特别困难。从当日的傍晚,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晨。


他的收费不算便宜,3500元起,最高的要6000元。“很少是上班族,基本只有5%”,找他最多的是纹身师,其次是做乐队的,客人基本都是自由职业者。他谈到了一个广东女孩,在商场做企划,平时会做海娜纹身、做皮具。班长很欣赏她能把生活打理很好,觉得脏辫也是一样自然而然的事情。




班长觉得脏辫是自己的朋友。他提到了雷鬼乐与BOB MALRY,除了“爱与和平”,也讲到了一种反抗。他说:“以前脏辫是想反对奴隶制压迫,在今天,我们也在受到商业社会的束缚。脏辫告诉你,不要被太多事情左右,做自己想做的事。有很多人因为工作顾虑不留脏辫,我就说你老板说了不行吗,这是你自己自我设限,你在做社会想让你成为的人。”


他反感一些脏辫师的做法,“有个知名的脏辫师,让客人办卡,说一年可以打理多少次。” 对于班长来说,脏辫是一种陪伴。他觉得,留着脏辫的人,给人第一印象是自由的、快乐的。


末了,他向我讲了脏辫的本源文化,与rasta有关:


1895年,有一个牙买加人发起“重回非洲大陆”计划,作为对过去奴隶压迫的回应,但是无疾而终。后来牙买加人围绕这个梦想,发起了rasta运动:试图恢复“古代人的方法”,留着被称为“恐怖之锁”(Dreadlocks)的长头发,代表了一种自由、未工业化的生活。即兴的雷鬼音乐从中诞生,Bob Malry则是向世界传播了rasta的人。


“古埃及时期就有了脏辫,也在大航海时代的水手中流行起来。不过,在rasta之前,脏辫只不过是一种造型。” 班长说道。几年后,他计划剃掉自己的头发,用真正rasta的方式重新养成脏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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