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失业者的脑洞：今天我找到工作了没？｜三明治
编辑 | 思嘉
来自广州的史提芬妮江是个即将面临失业的新闻从业者，今年八月，她在每日书上“直播”自己找工作的进度，同时每天写下一个自己理想（幻想）中的工作，这些工作千奇百怪，从收银小妹到挖掘机工人，每一个看似自我调侃的脑洞当中，都饱含着对现实生活的热爱的无奈。
在一个即将失业的“暑假”，修改简历、刷招聘信息、见缝插针地投简历，成了我的日常。八月的广州很热，很闷热，低气压营造的蒸笼下，我的身体与大脑仿佛被置于高压锅中，渐渐压力无声无息地碾碎、炖烂。
在这个即将离职——即将失去稳定收入的时间点，我一边安慰自己，这是“带薪找工作”的好机会，一边反复、反复、反复地思考：我想要做什么工作？我适合做什么工作？我还能做什么工作？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自己：我喜欢的工作，就是写作了。然而，事事未必顺遂。找工作，就是一件在运气与缘分之下促成的事情。
运气是什么？运气是我从来不敢奢望会降临在自己头上的好事情，也许它来过，但我需要的时候，它总是不在。
缘分是什么？在谈恋爱的时候都无法透彻理解的东西，就不要在找工作的时候来深究了。随缘来的工作，就随着性子找吧。
社会人除了在精打细算地计划着职业生涯的每一步、想好晋升的步伐之外，总有那么一些小任性，在猝不及防时，挠得自己心痒痒的，让人总想任性一次、自私一次，不顾收入，享受这种“自以为浪漫主义”的快感。
Day 02：到书店里打工
在书店里工作，大概也是我最羡慕的工作之一。
初中时，校长兼任我们班的政治课老师，她说她大学的时候一直在图书馆做图书管理员，因为可以永远、无限制地读完图书馆里她感兴趣的书，而且是“奉旨”的——因为她是图书管理员，她必须呆在图书馆里。即使是学校、班级有其他活动，她也可以尽情地“躲在”图书馆里。
校长说，她大学的时候把各大知名武术小说家的作品全部看完了，那是她此生最有满足感的事情。我当时非常非常羡慕。
我也很喜欢读书，但是每次走进图书馆或书店，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个区域——我到底喜欢读什么领域、什么类型、什么体裁的书？没有目标地逛，可能也是好事，随手翻，到最后总能找到自己喜欢的，然后，一直读下去。
最近了解了一下书店员工的行情和广州的书店。越来越多打着各种噱头的连锁实体书店重新上市。开心的是，我终于重获了逛书店的机会，不开心的是，我在部分书店里走了好久好久，都找不到一本我想认真读下去的书。这些书店在卖的是什么书？我看不懂，我甚至连分区都搞不懂。然后，我就往文创产品的区域走去了——胡乱买买买起来。
所以，这是一个打着“书店”幌子的“生活方式馆”？
抬头四处张望，店员不多。收银处有一个，书架之间零星散落一、两个，整理凌乱的书架。倒是远处咖啡区里比较热闹， 咖啡师、服务员等，忙前忙后服务着来往的客人。
一个书店员工每天的工作到底是什么呢？整理书籍、回答顾客随时的提问等？需要了解全行业的情况吗？需要了解不同时代、不同背景的作家吗？进而，如何做一个“好”的书店员工？或者，什么可以称之为“好”的书店员工？
我可能真的把这个职业想得太浪漫了。三、五千的工资，光是站着整理书籍就要花上大半天的时间，也许全店书籍的书名都不能熟知，更别说有时间读闲书了。如果一个客人问，有什么书推荐，我要怎么回答？可能我也只是指向面对门口的畅销书区域——那些叫“人生成功的法则”的鸡汤。
今天我还没有找到新工作。
Day 04：做个7-11的店员
小时候，没有全家，没有Circle K，更没有C Store，便利于我而言，就是7-11的同义词。到了中学、大学的时候，很想在假期赚点零花前，我就想着去7-11做兼职。最后，毫无悬念地，失败了——彻底被家人否决。
因为便利店需要轮班，任何店员都逃不过需要通宵的夜班。爸妈除了担心我下班后的人身安全，还有上班时的人身安全——没有人知道半夜在店里会发生什么。港剧里、新闻里的便利店抢劫案剧情太深入人心了吧。
再后来，我的实习乃至择业方向，使得我到便利店打工这件事越来越不可能。可以说，这不是一个大学生会考虑的工作：钱少，活儿多，身体累，不体面。甚至会被家人朋友质疑：“你读那么多书，为什么要做体力劳动的工作？”
可是，卖体力，与卖脑力，真的有这么大的区别？
很多时候，午饭、晚饭，或者是深夜下班后肚子饿了，我都是到便利店解决温饱。我还曾经跟朋友聊起，去哪个城市生活都可以，只要那里有无处不在的便利店。只要我半夜三更能找到一家便利店，能买到一点吃的、喝的，我就心满意足。
每天和便利店的店员接触，家里、公司楼下的便利店店员已经认出我了，基本上达到“不开口就知道你要什么”的默契。在眼神交流中，每天早餐都能高效买到，咖啡也能最快买到。当然，也因为我是一个愿意把同样的食物每天吃、吃上半年甚至一年的人。
如果我是一个便利店的店员，我能不能认清每天的这些顾客呢？我能不能记住对方的喜好呢？在便利店那么忙碌的工作里，我会认真观察顾客、记住喜好吗？
我还是很想当个便利店的店员，或者是，我很想试着做做纯体力的活儿，很想体验工作与生活有边界感的感觉——下班了就是下班了，我不用接待顾客了。
便利店的玻璃门就是一个结界，踏入“欢迎光临”的门，是工作；踏出“欢迎光临”的门，是生活，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私人空间。
似乎现在大部分工种，在下班后，还是需要处理公事，还是不可能完全不思考工作的内容。甚至是，下班之后时候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工作——只是换了一个地点、只是换了一台电脑，只是换了一个空间来回复微信、企业微信或钉钉。
如果当我真的选择去便利店打工的时候，亲友大概会觉得我疯了。为什么好好的办公室让你坐着，你都不愿意，偏要去站着又苦又累的工作？女孩子找个稳定、舒服的工作不好吗？去便利店能让你逃避吗？
我真的是在逃避吗？
日本作家村田沙耶香在便利店打工一两年之后，写了一本书，叫《人间便利店》，这本书后来获得了第155届芥川奖。也许我把这位作者打工、写作的动机了解一边，把她的书读一遍，我能找到关于这个职业的一些答案。
今天我还没有找到新工作。
Day 10：全职全天候自家钟点工
今天又去朋友家“浪”。每次到她家的感觉都是，这么大的房子，保洁得多累啊。
目测了一下，阳台+客厅，大大小小的角落、缝隙，要认清清理的，起码要一天——完完整整的一天。然后厨房+饭厅，又可以搞一天。再然后是洗手间。再然后，每个房间分别需要花一天。当这个家都打扫了一遍之后，一开始清洁的地方——阳台和客厅，又开始落灰了……然后又重新开始……如是者，一年365天，都可以搞卫生……
我每次都问她，你们家搞卫生累不累呀。她都说，不会啊，哪天想起来才弄一下，或者就是……一年到头的年廿八、年廿九才来一次大扫除。可是我总感觉，以这个整洁程度，不可能是一年只搞几次卫生。
之所以有这样的“误解”，是因为，我自己的房间那么那么那么小，且白天上班绝对不开窗，但我每天都觉得灰尘很多，地上的头发也很多。每天晚上无论多累，一定把地上的头发一根一根捡起来，一定把桌面都擦擦——起码坐下来，手放在桌上，不会感觉到有灰尘的颗粒。
没错，我是有点洁癖。除了桌面，键盘和鼠标，即使隔了一、两天，上面的灰尘也是很明显的。这也让我不得不擦。而这只是工作量最小的清洁活儿，就让我觉得累了。全天候在家，一丝不苟地给家里保洁的家庭主妇得多累啊？（还没考虑她们有可能要承包买菜做饭晾衣服等等的杂活儿。）
所以全职家庭主妇就应该有很高的薪水（详见《逃避虽可耻但有用》）。我非常赞同。而且，全职在家只搞卫生，也应该获得很高的报酬！劳累不说，心里的厌烦程度还是挺高的。虽然，每次打扫完，都非常有成就感。
只是，这样的成就感，保持不了多长时间，以及，家庭成员还不一定会珍惜，甚至有意无意地破坏——袜子随便扔，垃圾桶满了不及时清倒。
我真的想要做全职家居清洁工，常常跟朋友打趣说，你们家需不需要清洁工。神经质强迫症洁癖患者在搞卫生的时候，有着惊人的坚持与执着。在完成程度上来说，绝对是完美的。加上，我非常热爱洗碗。没错，是热爱。所以打扫卫生+洗碗，算得上是我在这个市场上的核心竞争力！
可是，社会上会存在一个家庭，会需要一个全职的打扫工人吗？别人自己买菜做饭，只是让我每天天搞卫生？从经济角度来看，是不切实际的。
不是每个人都是新垣结衣，可以找到星野源为她买单，请她做自己家里的全职佣人——也当然，电视剧最后也不是要讲一个打工的故事，这分明是骗人的爱情小品。
这样的求职愿望，大概是不能实现的。不过，回想我对于其他脑子一热的职业选择，这个“工种”是我真的愿意干到死、以及不考虑发展空间的。可能这也是一种（洁癖患者的）习惯吧。
如果能把职业变成习惯，那一定是最高的境界了。那是比什么兴趣、热爱还要高的境界。（此时此刻，我看到键盘上有一根头发了！！！！！！）
今天我还没有找到新工作。
Day 13：做个“盖章的”
读书的时候，我和同学常常调侃，没有梦想的人，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在大学生的鄙视链中，考公务员大概是鄙视链的底端：
“你能考上吗？你朝里有人吗？”
“你考广州的吗？随便考个周边小城市吧，少人考。”
“考公务员要干嘛？你以后一辈子就这样的了，你现在就看到尽头啦。”
……
我没有考过公务员，我的朋友里也没有考公务员的，我至今也不知道这种论调对不对，但这样的话倒是一直还在听着。
“你能想象吗？她就是每天在盖章啊？”
她就是每天在盖章啊
她就是每天在盖章啊
她就是每天在盖章啊
她就是每天在盖章啊
她就是每天在盖章啊
……
盖章怎么了？这不挺好吗？上班就开始盖，下班就拜拜。要加急？抱歉，我下班了。
盖章只是一个动作而已？那你盖过章吗？
怎么蘸印台上的墨水，什么力度，才能蘸透而不过多？怎么盖出一个平整、完整的章，你知道吗？怎么在合同上盖章，完美地覆盖一份合同的每一张纸，你敢说一次就能做到吗？盖不好就要找甲乙双方重新签，你够谨慎、够细心吗？更高技术含量的钢印，我就不说了。
反正我今天挺想做个盖章的，一直盖到退休 。我想一手、一次就能盖出一个完美无缝的章，享受“完美主义”的满足感。
今天我还没有找到新工作。
Day 19：PPT美容师——一键优化PPT
为了做数据分析和PPT，连续通宵了两个晚上的我，感觉回到了四年前。
那些日日夜夜：第一次接触投标；第一次接触广告；第一次接触市场营销；第一次将工作语言模式调节为全英文；第一次在办公室里看到旭日东升；和同事犹如交接接力棒一样，在清晨、深夜时拍拍肩膀轮岗工作……
时差、信息差、团队合作、领导力……这些都影响着工作的结果，或者，更直接地说，是项目投标的结果，是项目完成的效果。压力之大，可想而知。那些日子里，我觉得自己闭着眼睛都可以随时打开一个PPT改。
彼时大概是一副这样的场景：凌晨，我坐在办公室里，眼睛耷拉着快只剩一条缝隙了，然后还敲着键盘，一边处理表格，一边做图，一边放在PPT上并做分析，同时，顾及美观、对齐、和谐。嘴里说着文档中的各种英文，同时和旁边的人说着普通话、上海话与粤语 。
此时此刻的我，也是这样的状态，只是，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自己和自己较劲，自己纠结到底页边距是不是足够，排版是否过密，图片色系是否统一与和谐等等。
在文件、报告做到麻木的时候，我真的怀疑，人类是可以闭着眼睛完成各种高技术含量的作品的。当然，美观也是一个维度。
所以，完美主义者如我，做一个PPT美容师不就挺好吗？这个岗位不会下岗。（同志，你上岗了吗？）
今天我还没有找到新工作。
Day 20：门卫
写这样的一个职业，是不是我又懒了？我又想做个“不动脑”的人？
为什么想做门卫呢？
因为需求很大呀。大小城市的各个小区、写字楼、学校都需要这样一个人，来看门口，当然，最好这个Candidates多少得会点功夫、动作可以灵敏一点。
因为这个活儿年轻人都不爱做，除了家人会觉得没有前途，年轻人还会觉得这工作没有钱途。
可是，我就挺想做我们家小区的门卫。看着他每天坐在树下，几十年如一日，没有变过。两夫妻，三十年，到如今，一家三代，八口人，一个“门卫”的工作，养起了一个家。
我也想每天坐在榕树底下，火眼金睛地看看，到底进来的人是不是陌生人，观察每天有多少送外卖的来了，观察每天到底有多少快递——网购到底带动了多少消费。老小区里面老广的网购能力简直惊人，大概每天有一半快递都送达到各位中年人手上（京东到家、盒马生鲜等各种即时配送简直太受欢迎了）。
坐着，让时间慢慢过，也是童年的记忆。从记事起，直到小学毕业，我的大多数闲暇时间都是这么过的。
那时，旁边坐着的是我爷爷。放学了、周末了、寒暑假了，我们一起坐着，看着自己种的、高高低低的绿植，还有房子外面，紧靠窗户的大树。从树叶缝隙中吹进来的风，有树叶的味道，有泥土的味道，有广州一年四季 （起码三季）的炎热、粘糊糊的味道。
我们就这么看着，发发呆，我问着我的十万个为什么，爷爷有一句没一句地答着。然后，我们一起看报纸。当然，我翻完娱乐版就不想看了，然后我就看看我的各种漫画，还有玩我的Game Boy。
然后，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二十几岁也能做门卫吧，一点点钱，一点点无聊，多多的时间，多多的思考空间。当然，可以让我懒散一点地过日子。喔不！这个岗位不能懒散，要非常非常非常谨慎的！
不过……门卫这种工作，有公开招聘的吗？是不是要去小区里找，还是要去物业公司应聘呢？
不说了，我要继续找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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