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武汉回家乡,被当成了“瘟神” | 武汉每日书 10
本文作者是一名报社的实习记者,得知肺炎疫情严重之时,她决定回到家乡武汉,跟家人在一起。她日夜感受病毒是如何改变着、影响着武汉人的生活,并决定记录下周围发生的故事。在今天这篇“武汉日常”每日书中,她采访了一位朋友,他的处境或许是当下某些群体共同面临的难题。
作者:糖吉可得坐标:武汉职业:记者
我妈顿时气炸,赶紧打电话给人,“为什么要贴条?”
那人回答,上面领导要求的,每个家中有从武汉回来的人都要贴。
我也生气,我说我15日回来的,明明已经过了隔离期。
他说,不是按照你自己的隔离期来算的,要以我们的隔离期来算。
大概十天前(1月21日),我父母的单位要求他俩填一个类似是否有湖北人接触史的信息表,并放话说,需如实填写,否则会有处罚云云。我爸妈就将我从武汉回来、什么时候回来的、身份证号码、电话等信息全部填了交上去。
三天后的中午,突然有人哐哐地敲我的家门。当时我正坐着自己的房间里玩手机,以为是哪位亲戚上门拜年来了,根本没理会。
结果我父母敲我房门,说是有人上门来给我做体检。我开门一看,两个穿着防护服带着N95口罩的人在客厅等候,另一个在门外没进来。
其中一个人拿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表,边问我边填,坐哪一趟高铁、哪一节车厢、哪一个座位回来的,回来后又去了哪些地方,和谁见过面等等。
之后他俩给我体温、抽血,走前嘱咐我,你这几天就在家里好好休息,别出门。
接来下的每天,我,我爸,我妈都能接到来自不同部门的至少五个电话。上午9:00到11:00两三个,下午3:00到5:00又是两三个,盘问我们的身体情况。
在他们眼中,我们的隔离期开始于上门体检那天,我们至少要等到2月7日才可以真正结束隔离期。
于是我们根本出不了小区门。楼下保安谁也不拦,就拦我们家,说你要买什么我们帮你买,但你就是不可以出门。
这些我尽量理解,但是贴条子这个事,真的过分了——细思恐极。
当时我想给这个牌子拍照取证的时候,我们楼上一位正准备出门还在下楼的阿姨,看见我站在门口,立马一个转身跑回家把门关了起来。
我拍完照,回到家,一关上门,又听见她开门的声音。
这条子再这么贴着,我们家个个都会被当作瘟神。我就又打电话给那贴条子的人,“之前有人来我们家,给我量了体温,我们家正常得很,你这是做什么?”
他说,这是上面要求的,上级会来检查的。
我说,“你说的话我都录音了,我也保留了照片证据。我有很多媒体记者朋友,我把证据都发给他们了,正准备曝光。你们自己斟酌利弊。”
隔了十几分钟,他又打了一个电话给我,“那你看这件事情怎么办?”
我说,你们在没有告知我的情况下贴这个条,给我的身心、我父母的名誉造成了伤害,我要求负责人来我们家道歉且全程录像,当面撕牌子,并向左邻右舍解释清楚。
他说,他会向领导反映。
我父母是政府工作人员,担心上级会来威胁他们,就说也别那么过激,让人把这个牌子撕走就算了。
不过第二天,那人确实带了几个领导来我们家,和我们道歉,也把门前的牌子给撕了。
几天下来,我感觉我家乡的人对从湖北尤其是从武汉回来的人,根本不关心,也根本不同情。
我的家乡是旅游城市,我很多朋友都在朋友圈里发,“拜托武汉人不要来我们这里旅游。”
我回家后,很多亲戚都电话我爸,啥也不说,上来就问,“你儿子在哪里?你儿子有事吗?”但当我不停跟他们说一定要买口罩、戴口罩时,他们又不怎么听。
我们小区的大爷大妈也是。他们总是不戴口罩、裸奔一样地聚在树下打牌下棋,但一听说我从武汉回来的,就躲我躲得远远的。
一边给武汉加油,一边搞歧视,我真觉得这些人挺分裂的。
《火神山医院一位工程师在完工后的口述》
《“冒昧问一句,你这次回国没去过武汉吧?” | 美国南部的“肺炎”日记》